吐鲁番佛寺幡画上的一些独特人物肖像(七)

是娜娜吗?

因为这位神祇上面的两只手中所托的是太阳和月亮,研究者们就将她认作娜娜女神。在这种关联中,就必须要提到敦煌发现的纸本残画[61]中描绘的两位“粟特神祇”[62]。这幅纸本画中左侧坐在王座上的神祇左手端着一个大浅盘,盘子里蹲坐着一只狗,而她右手拿着一只杯子。右侧的另一位四臂女神坐在一只狼身上,“清晰可见的獠牙和爪子显示了狼凶残的一面。”四臂女神上面的两只手臂也托着日月,下方的手臂分别拿着甲虫和一条蛇。[63]吐鲁番发现的图12这幅绢画中的四臂女神与敦煌纸本画中坐在狼身上的女神有一些相似的特征,但是与另一位女神就没有任何相似之处了。

根据葛勒耐(Grenet)的观点,法国巴黎国家图书馆藏的这两幅绢画都表现的是女神像。他认为这幅画“更有可能表现的是摩尼教粟特人,因为一方面,她们吸收了琐罗亚斯德教影响下的达厄娜(Daênā)信仰,但是另一方面,就像一件文本中暗示的,她们拒绝了娜娜仪式……”[64]他还注意到,这些图像并没有表现出佛教或者中国的宗教信仰,但是也不能将之视为琐罗亚斯德教。[65]

张广达同意葛勒耐的观点。他认为这幅画融合了两种神的形象,并且做了一些修改,为的是适应入华粟特人的环境。根据他的观点,这两位女神像代表了善良和邪恶两种思想。这两个方面分别被表现为达厄娜(Daênā,善女神)和达厄娃(Daêvā,恶女神)。[66]

虽然吐鲁番的这幅幡画上的六臂女神与法藏敦煌纸画的上的四臂女神的相似之处,并且这两位女神像很容易让我们想到来自美索不达米亚的苏美尔-阿卡德女神——娜娜,她后来成为了粟特万神殿的主神,但是却不是葛勒耐和张广达所解释的那样。

法国国家图书馆藏敦煌纸画上的神祇坐在王座上,旁边还有一条狗,神祇的装扮很不常见。除了女性的发饰外,所有服饰的其他细节,还有头冠都是典型的敦煌菩萨的装扮。上身穿一件束腰外衣,很可能是铠甲,还戴着臂钏和护腕。这与法国国家图书馆藏纸画上的女性头饰和女性衣服相似(图12)。

法国国家图书馆藏的纸画和德国柏林亚洲艺术馆藏的绢画残片还让我们想到了哈特拉(Hatra)灰色大理石板上所展现的涅伽尔(Nergal,古苏美尔语中意为战神)和阿塔加提斯(Atargatis,爱神)。[67]涅伽尔大理石板的两块碎片上发现的一些图像元素有蛇、蝎子、鸟、狼和狗。这里我们可以看到这位地下世界的战争之神涅伽尔那暴躁的表情,右手中拿着一只斧子,左手中握着剑柄,站在那里。有三只头的地狱犬瑟伯勒斯(Cerberus)[68]就拴在他腰间的皮带上,哈特拉的标准样式是在他头顶站着一只鹰,下面可以看到一个新月形和太阳神的半身像,旁边还有另外五个圆形太阳。涅伽尔周围围绕着蝎子,靠近他的头部和右手臂的地方各有一只,还有另外两条蜿蜒盘绕的蛇在他的左手旁边,除了张开翅膀的鹰形宝冠之外,不仅在他的王冠上、肩膀上、腰带一侧可以看到蛇头,他手中所拿的斧头也是蛇头,地狱犬的尾巴尖也是蛇头形的。在地狱犬下方还有一头蹲狮。

在地狱犬的上方,涅伽尔的左侧,我们可以看到阿塔加提斯女神像,她坐在一个欧洲风格的狮子王座上。王座下方可以看到两条相对的鱼。女神戴着一顶王冠,王冠的样式表明她是一位城市的守卫女神。王冠上方可以看到张开翅膀的一只鹰。她左手中拿着与旁边的涅伽尔相同的物品,右手中拿着一把象征丰饶的棕榈树叶,因为这一特征,很可能她与中国的观世音菩萨的女性形象类似,被作为求子女神来供奉。

这里我们还需要注意III6399a号幡画,由于这幅幡画残损较甚,只能看到毗沙门天王像。这幅画来自吐峪沟石窟,年代在9-10世纪。虽然比较残破,但是这个形象与塔吉克斯坦片治肯特(Panjikent)遗址壁画中穿着紧身束腰长裙的又高又瘦的人物形象非常相似。这些装饰性的图案与萨珊母题也非常相似。人物手臂的摆放位置还让我们联想到帕尔米拉(Palmyra)[69]和杜拉欧罗普斯(Dura Europus)的帕提亚人形象。这表明这幅幡画受到的西方艺术影响远远大于东方艺术,很可能是粟特人、帕尔米拉人或者萨珊画师所绘,但是画师也非常熟悉当地的文化和宗教。他延续了多闻天王的中亚形象,比如手中托塔的样式,但是却用自己独有的方式来表现。

在读了葛勒耐和张广达的文章后,我们知道这种带有遥远地域的多种风格和图像元素融合在一起的形象并没有什么特别。目前的这幅幡画就是这类罕见图像中的一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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