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藤

古墓溪水旁，阿藤跪下来。

虔诚地参天拜地。

昏黄老树在她面前又一次开花，当年她初入此地，站在她身侧的老树还是一棵小树苗。

小树苗活了多久，她也许就随之活了多少年。

她的邻居是在她搬到此地的第二年才风尘仆仆落地于此。邻居是个比她年长的女人，长发飞在风中，如同一个谪仙。

女人听不见声音，却能看懂她所言的每一句话。

她和小树都十分欢迎这个女人。女人总是陪伴她们身旁。

——“阿藤一到冬天就喜欢睡在树洞里，可是觉得外面很冷？”

——“一到冬天，小树的根就会很疼，它没有朋友，因为冬天一来，它的朋友都死了。”

女人做了香喷入口的大米饭和食肉，她拎着食盒走到老树洞面前，敲开了树门。

“阿藤可要吃？”

“要的，要的。”阿藤吃得太饱，打了五六个饱嗝。大米饭肉香味在树洞里散开。

女人坐在树下，望着老树的参天大叶。

她自言自语着。

——阿藤要慢点长，慢点走。我已经陪不了太久了。

女人的话，阿藤没能听见，她沉浸在自己的认为的饕餮大餐里与外界隔了一层屏障。

老树里的松鼠从侧面翻过来，翻到女人头上。

“你化成这种模样，想必也活不了多久，为了阿藤值得吗？”

——阿藤是我活着的念想。我走后，帮我把这个雕刻送给阿藤。

松鼠看着女人走进小屋。叹着气翻了身子回到树后栖息。

这个女人何苦至此。

她与阿藤也不过儿时玩伴，渐生爱意，与漫长的生命相比，爱又值几两碎银。

阿藤吃饱喝足。拎着空盒子去还给女人。

唱着女人作的小曲，走至女人屋门。

阿藤敲敲门，女人还在里面做桂花糕，声音徐徐传到阿藤耳朵“进来吧，阿藤。”

——你在做什么？阿藤问。

——给阿藤做桂花糕，阿藤以前很喜欢吃的。

——我以前很喜欢？阿藤不记得自己何时喜欢过桂花糕，也不知道女人从哪里知道她喜欢这种甜食。

阿藤有些疑惑，但也没追问。只是道“我现在不喜欢桂花糕了，你别忙活这些，咱们去堆雪人吧。”

女人在做桂花糕的手停下动作，看着阿藤许久，放下手中的面粉，净手后被阿藤拉着出了门。

一路上都是厚到大腿的积雪。阿藤每踩一脚，都会笑一声。她很喜欢踩雪，听见咯咯的雪声，就像整个世界充满欢乐的感觉。

“阿藤，你的口味变了。”

“我应该从来都不喜欢桂花糕，太甜，反而觉得是一种痛。”

女人因为阿藤的话，停了下来。

“我以前很喜欢桂花糕，”你因为我的缘故，也和我一同爱上了桂花糕。我们还一起种了三棵桂花树。

“那你喜欢，就做给自己吃，我反正受不了那味。”

女人看着阿藤踩雪慌忙奔跑的背影，只觉得越来越冷。

阿藤不是口味变了，是她从来都不喜欢桂花。喜欢桂花的，只有我自己。

她们一起堆了比阿藤还高的雪人，雪人头上有一只珍珠，女人趁阿藤不注意放上去的珍珠，拥有冻雪的能力。

就让雪人一直陪着你吧，阿藤。

阿藤堆完雪人的当天晚上，发了高烧。昏昏沉沉中，女人走到阿藤床头，陪着阿藤入睡。

阿藤毕竟年轻，身体底子好，第二天已经能活蹦乱跳，她去找女人，走到屋门前，发现门上落了锁。一旁的柜子上，放着一串钥匙、一封信。

——阿藤，你慢点长。其实我早该离开你的，可我太想你，就和老树说，要是它能让我再见你一面，我就把自己的根给它，助它寿命再续万年长。你已经不记得我是谁，不记得也没关系，我永远记得你，永远都不会忘记阿藤。

阿藤，你听见钟声了吗？那是我为你敲的。钟声在你每长一岁的那天都会响起。等你彻底离开这里，就会想起我，想起我们的故事。

阿藤看着信，呆坐在台阶上。老树内的松鼠抱着栗子朝她跳来。

松鼠靠着屋门吃着栗子。

它问阿藤“你一点都不记得她了？”

阿藤摇着头。

松鼠看着阿藤，猛然想起女人让它交给阿藤的雕刻像。

雕刻的是阿藤小时候的模样。

”她让我交给你的，留着当个念想吧。”

——阿藤攥着雕刻像，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她当真一点都不记得女人。

松鼠不能说，它答应过女人。

阿藤总有一天要靠自己想起她是谁。

阿藤经常坐在老树洞里，树下一片荒芜。她也不知道何时才能想起女人。

她拥有断肠古道、小桥流水、枯木昏鸦、夕阳西下。这一切都是她的。

可她再没有想起离开她的女人。

有时候阿藤也会忘记自己是谁，甚至松鼠叫她“阿藤。”

她以为那不是她的名字。

“阿藤、阿藤。”梦境中女人叫她

阿藤是谁呢？

全文完。

《天净沙秋思》有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