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话《三国演义》第三十六回

          玄德用计袭樊城

          元直走马荐诸葛

曹仁

却说曹仁冲冲大怒,点起本部军兵,连夜渡河杀来,气势汹汹要踏平新野县。单福得胜后回到县里后,对刘备说:“曹仁屯兵于樊城,得知二将被诛后必定会起大军来战。”刘备说:“我们应该怎么迎敌?”单福说:“曹仁如果派兵杀来,那么樊城肯定空虚,我们可以乘机夺占。”刘备向单福问计,单福附耳低声说如此如此。刘备大喜,派人预先准备妥当。

忽然报马报告说:“曹仁带领大军渡河杀来了。”单福说:“果然不出我所料。”于是请刘备领兵出城迎敌。两阵对圆,赵云出马招呼对方来将答话,曹仁命令李典出阵,和赵云交锋。约战了十多个回合,李典抵敌不过,拨马回阵。赵云纵马追赶,两翼军兵弓箭射住,双方各自罢兵归寨。

李典

李典回营见曹仁说:“刘备军兵十分精锐,不可轻敌,不如我们退回樊城。”曹仁大怒道:“你在没出兵时,就已慢我军心。现在又输了一阵,按照军法应当斩首!”喝令刀斧手推出李典斩首,众将苦告求情才得以免死。曹仁调拨李典总督后军,他亲自带领军兵作为前部出战。

第二天,曹仁鸣鼓进军,指挥军兵布成一个阵势,派人问刘备:“你们有人认识我的阵法吗?”单福便登上高处观看完,对刘备说:“这叫八门金锁阵。八门是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如果从生门、景门、开门杀入则生;从伤门、惊门、休门杀入则伤;从杜门、死门杀入则亡。现在曹仁的八门阵虽然布列得很整齐,只是中间联络不畅通。如果派将从东南角上生门击入,往正西景门杀出,那么这个大阵必乱。”刘备传令,令众军士把住阵角,命令赵云带领五百名军士从东南门杀入,直往西门杀出。

赵云得令后挺枪跃马,领兵直奔东南角上,呐喊杀入中军,曹仁便往北撤走。赵云也不追赶,却突出西门,又从西杀转东南角而回,曹仁军兵大乱。刘备指挥军兵冲击,曹军大败退走。单福下令不要追赶,收兵回到寨中。

却说曹仁输了一阵后,才相信了李典的话,只好又请李典前来商议。他说道:“刘备军中必有能人,我的大阵竟然被他们攻破了。”李典说:“我人虽然在这里,却十分担忧樊城。”曹仁说:“今晚我们前去劫寨,如果得胜再作计议;如果不胜,我们便退军回樊城。”李典说:“这事不妥。刘备必定有所防备。”曹仁说:“如果都像你这么多疑,怎么能指挥用兵!”曹仁不听李典的劝告,亲自带领军马作为前队,派李典作为后应,当夜二更便去劫寨。

却说单福和刘备回到寨中商议明天战事。单福说:“曹仁吃了这一阵败仗后心中不服,我料定他今夜必来劫寨。”刘备说:“那咱们怎样抵挡?”单福笑道:“我早已预料好了。”于是秘密分拨军兵完毕。

到了二更后,曹仁军兵将要接近大寨,只见寨中四围火起,烧着了寨栅。曹仁知道刘备早有准备,急令退军。赵云掩杀过来,曹仁来不及收兵回寨,急忙朝河北撤退。赶到河边后想上船过河,然后岸上一彪军马杀到,为首大将正是张飞。曹仁拼死一战,李典保护着曹仁上船渡河,曹军大半淹死在水中。

曹仁渡过河后,上岸狂奔到樊城城下,令人叫开城门。只听见城头上一阵鼓响,有一名将领军闪将出来,大声喝道:“我已经攻取樊城多时了!”众人吃惊地抬头一看,这员将正是关羽。曹仁大惊,拨马便走。关羽追杀过来,曹仁又折损了好些军马,连夜投奔许昌。在沿路上打听,才知道刘备用单福为军师,设定了计谋。

不说曹仁败回许昌,且说刘备大获全胜,领军进入樊城,县令刘泌出城相迎,刘备安民已定。那刘泌是长沙人,也是汉室宗亲,请刘备到家后设宴款待。只见一人侍立在身后。刘备看到这人器宇轩昂,就问刘泌:“这个人是谁啊?”刘泌说:“这是我的外甥寇封,本来是罗侯寇氏的儿子。因为父母双亡,所以跟随我长大。”刘备十分喜爱,想要收为义子,刘泌欣然从命。于是让寇封拜刘备为义父,改名为刘封。

刘备带回刘封后,令他拜过关羽、张飞为叔叔。关羽说:“兄长既然已经有了儿子,为什么还收螟蛉义子呢?将来必定生出乱子。”刘备说:“我以后对待他像亲生儿子,他肯定也会像亲爹一样待我,怎么会生出乱子!”关羽心中不悦,也不再提。刘备和单福商议,命令赵云带领一千军兵守卫樊城,刘备率领众军兵返回新野。

却说曹仁和李典回许昌后见到曹操,哭拜在地请罪,报告损兵折将的经过。曹操说:“胜负是军家之常事,不知道是谁替刘备出谋划策?”曹仁说全是单福之计。曹操问:“单福是什么人?”程昱笑道:“这个人我了解,他不叫单福。这人自幼好学击剑,成年后曾经替朋友报仇杀人,披发涂面而逃,被捕吏拿获。问他姓名也不回答,捕吏便把他绑在车上,在市面上击鼓,让过往行人识认。当中有认识的却不敢说,后来被朋友解救。从此之后更改姓名而逃,折节向学,遍访名师,曾经和司马徽交友。他是颍川人徐庶,字元直,单福只是他的假名。”

曹操问:“徐庶的才干,比起程先生你怎么样?”程昱说:“强我十倍。”曹操说:“可惜这样的贤士到了刘备手下!看来刘备羽翼将丰,有什么办法吗?程昱说:“徐庶虽然在刘备那里,丞相要用,召来不难。”

曹操问:“怎么能够把他召来?”程昱说:“徐庶为人至孝。他幼年丧父,只有老母在堂。现在他的弟弟徐康已亡,老母在家没有人供养。丞相可派人赚他的老母来到许昌,令她写下一封书信,那么徐庶肯定会前来。”

曹操大喜,派人连夜前去赚徐庶老母。不一天就赶回,曹操给予厚待。对徐母说:“我听说你的儿子徐元直是天下奇才,现在他在新野辅佐逆臣刘备,背叛朝廷,正如美玉落在污泥之中,我感觉十分可惜。现在麻烦老母作书信一封,召唤徐庶来到许昌。我在天子面前保奏,肯定会有重用。”命左右捧过文房四宝,让徐母写信。

徐母问:“我儿扶保的刘备是什么人啊?”曹操说:“他本是涿郡小辈,妄称皇叔,全无信义,是真正的外君子内小人。”徐母厉声说道:“你说话怎么这么没有谱啊!我早就听说刘备是中山靖王之后,孝景皇帝阁下玄孙,为人屈身下士,恭己待人,仁德之名播于四海。世间的黄童、白叟、牧子、樵夫都知道他的大名,他是真正的当世英雄。我儿辅佐了他,是得遇其主。你虽然托名汉相,实为汉贼。反过来说刘备是逆臣,你是想让我儿背明投暗,真是恬不知耻!”说完,抓起石砚便打曹操。曹操大怒,命令左右武士推出徐母就要斩首。

程昱急忙制止,进来劝曹操说:“徐母之所以故意触怒丞相,就是想让丞相生气杀掉她。丞相如果杀了她,就会招来不义之名,从而成全徐母之德。徐母既然已死,徐庶肯定会全力帮助刘备来报仇。我看不如留下她,让徐庶身心疲惫,纵然辅佐刘备,也不能尽其全力。况且只要留得徐母在,我自有计谋赚徐庶到这里,来辅佐丞相。”

曹操采纳程昱的建议,不杀徐母,安排宅院居住。程昱每天都前去问候,谎称和徐庶是结拜兄弟,对待徐母如同亲生母亲一样,时常馈赠物件,每次都要签名。出于礼节,徐母也作手启答复。程昱于是便赚得了徐母笔迹,模仿徐母字体,修出家书一封,派一心腹人来到新野县,询问单福左右,军士引见给徐庶。徐庶得知母亲有家书来到,急忙召唤进入询问。来人说:“我是馆中小卒,专门负责老母往来书信传达。”

徐庶拆开书信观看。信中说:“现在你的兄弟徐康刚刚去世,我是举目无亲。正处在悲凉之间,没有想到曹丞相派人接我到了许昌,说你反叛,把我关到监狱之中,幸好有程昱等人极力说情才得以幸免。如果你来归降,能免我死。我的书信到后,你如果念及我抚养之情,就连夜前来,以成全孝道。然后我们归耕故园,才能免遭大祸。我现在命如悬丝,专等你来救援!书不多嘱。”

徐庶看完书信后泪如泉涌,拿着书信去见刘备说:“我本来是颍川人徐庶,字元直,因为逃难更名改姓叫单福。前段时间听说刘景升招贤纳士,特地前去听用。等到一起议论国家大事后,才知道他是无用之人,所以写了书信辞别。深夜赶到水镜先生的庄上,诉说这事。水镜先生责怪我目不识主,说刘豫州就在此地,为什么不前去效力?我故意作狂歌于街市以打动使君。幸蒙不弃,立即重用。怎奈老母现在被曹操用奸计赚到许昌囚禁,就要加害。老母手书来召,我不能不去。不是我不效犬马之劳以报使君,只因慈母被抓,不能再尽力。我现在就要去许昌,容等后会有期。”刘备听了这话哭道:“母子是天性之亲,元直不要因为刘备挂念。等到和老夫人相见之后,或许再有机会奉教。”

徐庶拜谢后就要出发。刘备说:“我们再聚一宿,明天我亲自设宴饯行。”孙乾悄悄地对刘备说:“元直是天下奇才,久在新野,得知我军中全部虚实。现在如果让他归了曹操,必然会得到重用,那么我们就很危险了。主公应当苦苦挽留,千万不让他离开。曹操看到徐庶不到后必斩其母。元直知道老母的死讯,肯定会为老母报仇,全力攻打曹操。”刘备说:“不行。借别人的手杀掉其老母,我却使用人家的儿子,是不仁;留下他不让他去,以断绝其子孝母之道,是不义。我宁愿去死,也不去做这不仁不义之事。”众人全都感叹不已。

刘备请徐庶饮酒。徐庶说:“我听说老母被囚后,就是金波玉液也不能下咽了。”刘备说:“我听说公将要离去,就好象断去了左右手,虽然摆上龙肝凤髓,也尝不出味道。”两人相对而泣,坐着一直到天明。

徐庶

众将都早已在城郭外安排宴席饯行。刘备和徐庶并马出城,来到长亭外下马辞别。刘备举杯对徐庶说:“我缘份浅薄,不能和先生再相聚。希望先生善事新主,以成就功名。”徐庶哭道:“我才微智浅,深蒙使君重用。现在不幸中途离别,实在是因为老母亲的缘故。纵使曹操再三相逼,徐庶我也终生不为他献一谋。”刘备说:“先生既然离去,刘备我也要远遁山林了。”徐庶说:“我现在因为老母亲被囚,方寸已乱。纵然留在这里,也无济于事。使君应当另外去寻求高贤辅佐,共图大业,何必这样心灰意冷?”刘备说:“天下高贤,再也没有超过先生的了。”徐庶说:“我只是一个庸才,怎么敢当这么高的声誉。”临别时,徐庶又对诸将说:“愿诸公善侍使君,以图名垂竹帛,功标青史,千万不要效仿徐庶我有始无终。”众将也都十分伤感。

刘备不忍相离,送了一程又送一程。徐庶辞别说:“不劳使君再远送,徐庶就此告别。”刘备在马上拉着徐庶的手说:“先生此去后天各一方,也不知道相会在何年何日!”说完后泪如雨下,徐庶也是洒泪分别。刘备立马在林畔,远望徐庶乘马和随从道别后匆匆离去。

刘备哭道:“元直去矣!我该怎么办?”擦泪远望,却被一片树林隔断,刘备用马鞭指着这片树林说:“我要把这片树林全部伐光。”众将问其中缘故。刘备说:“因为它们阻挡了我远望徐元直的视线!”

正眺望间,忽然看到徐庶拍马而回。刘备暗想:“元直返回,难道是不再去了吗?”欣然拍马向前迎上问道:“先生这次回来,肯定有了新的想法。”徐庶勒马对刘备说:“我刚才心乱如麻,忘记了把一件重要事情告诉使君。这里有一名奇士,就在襄阳城外二十里处隆中居住,使君怎么不前去寻访?”刘备说:“我烦劳元直替我请来相见。”徐庶说:“这人不会轻易前来,使君你要亲自前往聘请。如果得到这人辅佐,就如同周朝得到吕望,汉朝得到张良。”刘备说:“这人的才干和先生相比怎么样?”徐庶说:“如果拿我来比,就好象是驽马比麒麟,寒鸦配鸾凤,这人经常自比于管仲、乐毅。据我观察,管仲、乐毅才能也赶不上这个人。他有经天纬地之才,大概是当今天下第一人!”

刘备大喜说道:“我想知道这个人姓名。”徐庶说:“他是琅琊阳都人,复姓诸葛,名亮,字孔明,是大汉司隶校尉诸葛丰的后人。他的父亲叫诸葛珪,字子贡,曾经当过泰山郡丞,早年亡故,诸葛亮跟着他叔父诸葛玄长大。诸葛玄和刘表有交情,所以投奔了荆州,安家在襄阳。诸葛玄去世后,诸葛亮带着兄弟诸葛均在南阳耕种。诸葛亮喜欢吟唱《梁父吟》的山东曲调。他所居住的地方有一座山岗叫做卧龙岗,因此自号为卧龙先生。这人是绝代奇才,使君应当赶紧前去聘请。如果这人肯出山来辅佐主公,根本不用担心天下不定!”刘备说:“当初水镜先生曾经对我说过:‘伏龙、凤雏,两人得一可安天下。’徐先生所说的难道就是伏龙、凤雏吗?”徐庶说:“凤雏是襄阳庞统,伏龙指的正是诸葛孔明。”刘备说:“今天我才知道伏龙、凤雏的意思。真没有想到大贤就在眼前!不是先生说破,我还会继续有眼如盲!”后人有赞徐庶走马荐诸葛诗曰:

“痛恨高贤不再逢,临岐泣别两情浓。片言却似春雷震,能使南阳起卧龙。”

徐庶推荐了诸葛亮后再次辞别刘备,策马而去。刘备听完徐庶的话,才领悟到司马德操所说,似醉方醒,如梦初觉。领众将回到新野后便准备厚礼,携同关羽、张飞前去南阳聘请诸葛亮。

且说徐庶别离刘备后,感念留恋之情,担心诸葛亮不肯出山辅佐,于是乘马直奔卧龙岗下,进入草庐见到诸葛亮,诸葛亮问徐庶来意。徐庶说:“我本来想扶保刘豫州,怎奈老母被曹操所囚,驰书来召,只得舍弃刘备前往。临行时,我把你推荐给刘备。刘备这几天就要亲自来请,望公不要推辞,施展平生之大才去辅佐他。”诸葛亮听完后变色说道:“你这是把我当作祭享的牺牲品吗!”说完拂袖而入。徐庶羞愧而出,上马起程,到许昌去见老母。

正是:嘱友一言因爱主,赴家千里为思亲。未知后事若何,下文便见。

徐庶走马荐诸葛

黄其军

      作于2018年7月25日(古历六月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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