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儒林外史》022｜派头十足王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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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举是个很难玩的游戏，宣传造势这种事情并不少见。比如明末才子吴梅村乡试过关，文章便被很快送到京师，被他曾经的私塾老师李明睿广为传播，留下良好声誉。待到会试时，李明睿恰是其房师——乡试或会试时设有主考、另有分房阅卷的房考，中试之后分别称为座师和房师——李明睿又不遗余力向考官们推介。虽然乡试第一的吴梅村确实才气过人，但也不能否认，他那个会试第一、廷试一甲榜眼，其老师亦有重大贡献。所以王举人把他的美梦吹得神乎其神，其实多半就是为了神化自己而已。

作者笔下，举人的作派的确很有意思。这位王举人进庵避雨，随口跟周进闲聊一番，言语之中透露出很多“我很厉害，我认识很多人”之类的信息，之后就餐。书中写道：“管家捧上酒饭，鸡鱼鸭肉堆满春台。王举人也不让周进，自己坐着吃了，收下碗去。落后，和尚送出周进的饭来，一碟老菜叶，一壶热水。周进也吃了，叫了安置，各自歇宿。”

春台就是饭桌，凡是跟王举人有关的都很上档次很文雅，跟周童生有关的就显得很随便。显然两人萍水相逢，本就没有交情，该吹的牛已经吹完，更无继续尬聊的必要，吃饭也不再假客气。毕竟现实摆在面前，你是个童生，跟我相差两个档次呢，说天壤之别并不为过，哪里有平等对话基础？再仔细看人家举人出门，雇船工之外，带着随从两个，食盒里拿出来都是硬菜，可怜老童生只有一碟老菜叶下饭，每天还得二分银子。

到了第二天早上，王举人收拾妥当，便“拱一拱手，上船去了。撒了一地的鸡骨头、鸭翅膀、鱼刺、瓜子壳，周进昏头昏脑，扫了一早晨。”千万别跟这三十岁的年轻人谈什么文明礼貌，人家是举人，你们这儿只有和尚和童生，见到我算你们的荣幸，跟你们有什么好讲究？

吴敬梓的文字确实蛮有意思的，一切人物都没有什么评价，完全靠人物的言行举止表现自己。这在王举人身上表达特别明显，看完便知道作者好恶，但作者绝对没说半个不字。

王举人此番前来，除了让周进见识到举人威风，还埋下一条重要线索。他跟周进聊天时，看到私塾里有个名叫荀玫的七岁孩子交来习字作业，于是聊起他正月初一做过的吉梦，梦里看到会试放榜，自己恰和一个名叫荀玫的汶上人同榜。王举人无法相信这观音庵里的七岁孩子会和自己这个三十岁的举人同榜进士，讶异之余只能哈哈大笑，自我解嘲说“可见梦作不得准，况且功名大事总以文章为主，那里有甚么鬼神”——可就在看到荀玫习字作业之前的一秒钟，他刚吹嘘过神灵帮助自己写文章中举的事，还下了个重要结论说“可见贡院里鬼神是有的”。

而这周进还很不懂配合，不肯好好做捧哏，非要犟嘴说“梦也竟有准的”，非要重提前面梅玖做了吉梦之后进学的事，累得王举人又得努力犟回来，说是“比如他进个学，就有日头落在他头上，像我这发过的，不该连天都掉下来，是俺顶着的了？”简直弄得鬼神都要尴尬起来，我怀疑周进的头脑是真不灵活，所以文章写不好、总是难进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