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佐又田

又名：《我叫又田》、《这里的狗》。

    这里是要北岸村，很少有人知道，自然也少有人来到这里。

    要北岸村离最近的县城有百里的路程，一路上都是山和树。路难走，也不起眼，没有人会花上大半时间往未知的山林深处走。这里只是一个不到百户人口的小山村，要北岸村。

    要北岸村有很多狗，几乎每一户人家都会有一条狗，甚至很多条。

    出口山一郎是这里养狗最多的一家，我就住在这里。

    出口山一郎是这里的狗屠。他宰狗，卖狗，也收狗，甚至有几个外来人会经常到这里买一些狗，运到外面去。

    01  | 我叫又田.

    我安详地趴在门口，阳光摸在身上，暖洋洋的。

    此刻，我很惬意。

    “又田，走了！有人找你干活了。”出口山一郎手里拿着一根绳子走到我背后，绳子的一头很干脆地扣在我脖子上的圈带。

    出口山一郎牵着我出门，向左拐，去一个我很熟悉的地方。

    “大谷的狗已经输三次了，还是不甘心。”出口山一郎自说着，“真不知道他怎么想。”

    走了一段路，前面传来狗吠，还有人的吆喝。是那里，我要去的地方，一个斗狗场，其实就是用细木桩围成一个圈。 

    要北岸村狗多，所以这里的人也喜欢斗狗。

    我是这里最厉害的狗，从来没有输过，我叫又田，是一只土佐，长得大，长得凶残。

    “山一郎来了。”有人看到这里。

    “大谷，你的狗很强壮。”出口山一郎笑着走向斗狗场，“但不是有了强壮就能赢我的狗。”

    大谷的狗叫黑神，狗如其名，全身黑色，样子凶神恶煞，就像夜里的恶鬼，很多人都挺怕它。

    “山一郎，你的狗厉害，也是会有输的时候。”大谷的脸上写满了不服气，“黑神，它每天都在训练，它会把你的狗咬趴在地上。”

    “哈哈，请让我看到你的期待。大谷。”出口山一郎笑的很开心，因为他牵的是我。

    黑神已经在斗狗场里，前爪抱住了对方的脖子，牙齿咬住了对方的脑袋，最后他赢了。

    下一个进去的是我，我打架从来不吠。

    出口山一郎称我为“无声的武士”，也只有这样我才是一只真正优秀的土佐。

    “又田，你是一个出色的武士，我相信你会让乱吠的土狗安静下来。”出口山一郎单膝跪地，双手抚摸我的后脑勺，然后亲吻了一下我的额头，对我说。

    一些看热闹的人看到出口山一郎的行为戏谑地笑了。

    “山一郎，那只是一条狗，你又摸又亲的，当自己的女人了吗。”

    出口山一郎没有生气，他说：“它是一只狗，也是一个武士。对待武士，这是应该有的敬重。又田会轻松赢过任何一条狗，你们的狗只是一条狗。”

    “那就请你的武士赶快进斗狗场吧，和我的狗斗一斗。”大谷说着，大笑了起来，他的话也引得看热闹的人哄堂大笑。

    我走进斗狗场，黑神见到我，大吠着，迫不及待的冲向我。

    这里好像能唤醒我内心积压已久的能量，我渴望去撕咬来满足我内心深处的东西。

    我不吠，却疯了一样冲向黑神。

    黑神像上一场那样，前腿发力，上身站起，扑到我头上。但是，它忘了，我不是那只狗，我是土佐又田。我没有停下，撞在黑神跃起露出来的小腹上。

    双腿站立的狗是很容易倒下，我轻而易举就把黑神撞到在地上。接着，扑到他身上，死死地咬住他头部与脖子连接处的位置。为了让它尝到更大的痛苦，我会甩动我的头。

    “黑神，快咬回去啊！”大谷急了。

    不可能的，我咬的位置是头部活动的关节处，黑神除了挣扎别无选择。

    果然，黑神用它那强有力的腿踢抓我的身体，不停地，仿佛一个女人在挣扎。它越挣扎，我咬的越牢，我甚至拖着它的身体，用那强有力的力量甩动它。

    毫无悬念，我赢了，差点咬死黑神。

    周围的人不再笑了，他们看到了我的强大，也有一些自不量力的人，牵出他们的狗，都被我咬的很安分。

    斗狗结束，我赢了，没有一只狗能够战胜我。

    出口山一郎牵着我离开了斗狗场。

    他笑着来，笑着离开。

    而我，安然无恙地走进斗狗场，却伤痕累累地离开这里。

    身体有伤痛，却早已习惯。

    02 | 黑神.

    “爸爸，你又带着又田去斗狗。”一个小女孩站在木围栏门口。

    她叫六角美，是出口山一郎的女儿，她担心地看着我。

    六角美每次都会在我受伤的时候，帮我处理伤口，她是一个善良又温柔的女孩。

    就在六角美给我涂抹伤口的时候，大谷来了。他手里牵着黑神，黑神无精打采，甚至四条腿很难支撑住它的身体，摇摇晃晃，我看到它倒了很多次。

    “大谷叔叔，它身上流着好多血。”六角美看着黑神，全是心疼，“让我来照顾一下它吧。”

    “不用。一会就要把它杀了，你做这些都是多余的事。”大谷说。

    “它可以好起来的，可以不用杀它。”六角美的样子有些着急。

    “它咬人了！”

    这句话一下子让六角美安静了下来。

    这里的人最痛恨咬人的狗，狗一旦咬了人，就会被打死，或者卖到这里，等待着被屠宰的命运。

    大谷没有继续理会六角美，冲着里头喊着：“山一郎，你在吗？我是大谷。”

    “大谷，你牵着狗过来是来找我斗狗的吗？”出口山一郎手里吃着果子，慢悠悠地从屋里走出来，瞥了一眼黑神，笑着说：“你的狗现在都站不稳了。”

    “山一郎，你的狗厉害，我认了。”大谷说：“我不是来找你斗狗的，我来你这里，是要把我的狗卖了。”

    “卖了？它咬人了。”出口山一郎一口吃掉手里的果子，表情变得认真。

    “嗯，教训它的时候，把我咬了。”大谷说着，把狗绳塞在出口山一郎手里， “记得，今天就把它宰了。”

    大谷抓住出口山一郎的手。

    “它的肉给我留几块，我养的狗，这味道一定要尝尝。要快，我的嘴已经开始馋了。”

    “你这么说，我都想吃了。”出口山一郎笑着说：“今晚就把肉和钱给你送过去。”

    “好，我在家等着。”大谷说完，就走了。

    出口山一郎牵着黑神向狗棚左侧的小木屋走去。

    “爸爸！”六角美叫了一声。

    “你跟着又田一起进来。”出口山一郎认真地说：“你是我的女儿，你要适应我的生活。”

    六角美看着小木屋迟疑了很久，那里连我都讨厌，甚至害怕。

    我和六角美跟在出口山一郎身后，走近小木屋，一股很浓的血味从小木屋里溢出，我已经习惯了，六角美也是，只是善良的她永远也无法去接受这股味道。

    小木屋里的光线很暗，尽管如此，里头的东西可以看得分明。小木屋里有很多狗，它们已经死透，全身被剥了皮，血淋淋地挂在从屋顶上伸下来的钩子上。

    黑神进屋的那一刻，看到这些，发了疯地扑腾吠叫。他就像看到了死亡，恐惧蔓延全身，我看见它转身向有光亮的门口逃跑，又被拉了回去。

    出口山一郎拉着黑神走到里头，里头有一张长木桌，上面铺满各种刀具，下面躺着一根铁管。出口山一郎拾起木桌下的铁管，下一刻，敲在黑神的头上。

    然后，我听到了凄厉的叫声，看到了暗红的血，还有黑神受到打击而扭曲的样子。我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出口山一郎屠狗，六角美也是。 

    我知道，此刻会有一双手摸到我的眼睛上，是六角美。她站在我身后，捂住我的眼睛。

    可是她忘记了，我可以听到黑神撕心裂肺般的嚎叫，我可以闻到一股温热的血味钻进我敏感的鼻子里，透进我的身体。

    我感到害怕，我又不害怕，是麻木了，还是……

    我想，我心里深处的东西已经变了，它在这里积压很久，它在斗狗场上撕咬一切得到释放，或许，这也是我从来没输过的原因。

    黑神的声音慢慢地衰弱，最后，再也听不到。我能听到的是小木屋旁的狗棚里传来的狗吠，一声接着一声，那是不安的声音。

    离开小木屋的时候，我回头看了一眼黑神，它的身体早已支离破碎，一双眼珠睁得又大又圆，无比惊恐地看着我。

    它死的很难看。

    03 | 楠木正雄.

    第二天，门外很早就来了人。

    两个人，一条狗。 

    陌生的人，陌生的狗。

    “这里是出口家吗？”

    一个男人牵着一条狗，男人的身边跟着一个小男孩，小男孩和六角美差不多大。

    我警惕地站起来，走到门口，他们看见我不敢靠近。

    “这里是。”六角美正坐在一块石头上编织草篮，看到有人来走了过去，“你们是来找我父亲的吗？”

    “对，我找出口山一郎先生。”牵狗的男人说。

    “你的狗，它很听话。”六角美看了一眼狗，说：“你们在这里等下，我去叫他。”

    六角美走后，他们又向后退去几步，看样子是在怕我。

    “正雄，站远一点。”那个男人说：“这只狗是土佐，听村里人说是这里最凶残的狗。”

    我安静地看着他们，他们不安地看着我。

    “又田它不咬人。”六角美跟在出口山一郎身后从屋里走出来。

    “狗都会咬人。”牵狗的男人说。

    “你们是外来人？”出口山一郎问。

    “你好，出口山一郎先生，我是楠木宫川，旁边这位是我的儿子楠木正雄。我们是昨天晚上才住进这个村子。”

    “这条狗是你的？”出口山一郎看了一眼狗，“挺温顺的。”

    “这条狗是我儿子在它小的时候路边捡的，已经养了很多年。”楠木宫川看了一眼狗说：“不过，这条该死的狗昨天咬了我。”

    “咬人的狗可不是好狗，你找我是找对人了。”

    我看着楠木宫川把狗卖给出口山一郎，然后，头也没回地就离开了。他的儿子，却在门口停留了好一会，走的时候总是回头看着那只狗，样子非常不舍。

    那是一个安静的男孩，他从头到尾没有说一句话，感情全部放在了眼里。

    这只狗，出口山一郎今天没有杀它，被关进狗棚里。但是，咬人的狗在这里活不长久。

    要北岸村容不得狗咬人。

    深夜里。

    有月，有星星，还有草里的虫鸣。

    我趴在白天六角美编织草篮坐着的石头上，静静地发呆。

    一个人影正悄悄地靠近围栏，是白天来过这里的小男孩，楠木正雄。他翻过围栏，看到石头上的我，吓了一跳。

    我以为他会胆怯地向后退去，却发现他正一点点向我这里靠近，更准确的说，向我左边的狗棚靠近。

    他是来找自己的狗。

    我忽然站起，他吓得停在原地。

    “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听得懂我说话，我想见多，它和我生活了五年，它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能失去它，它是为了保护我，才不小心咬伤父亲。我睡不着，我想看它。”楠木正雄说了很多话，他说的很小声，安静的夜里我听得清楚。

    我站在那里，他不敢轻易乱动。我站久了，他又开始慢慢挪动身体向狗棚靠近。

    我不能让他肆无忌惮，我朝他吠了一声。

    我的一声吼叫，吓坏了他。他一屁股坐倒在地上，害怕地向后逃跑，翻出围栏。他没有马上离开，躲在围栏后面探出脑袋看着我。

    我坐了下来，凝望着他。他不翻过围栏，我会一直这么趴着到天亮。

    最后，他还是离开了。也许是困了，也许是倦了。

    后来，楠木正雄每天夜里都会来这里，躲在围栏后面看着我或者狗棚，不论刮风，不论下雨，他都会在。

    “我睡不着，我想看多。”

    这是每天夜里我听到他说的最多的一句话。

    04 | 出口河次郎.

    夜里，我一如既往地趴在石头上看着围栏，那里楠木正雄会像往常一样出现，我似乎也有了看着他的习惯。

    今晚，我没有看到他。我在等，我似乎也学会了等待。

    忽然，我听到了声音，是从狗棚里传来。

    原来我太执着这里，早已大意了其他地方的风吹草动。

    我警惕着，靠近狗棚。

    那里有个人，不是楠木正雄，他体型高大，我不知道他是谁，他背对着我，顶棚遮住了月色，连背影都是模糊的。

    但是，他的味道我很熟悉，他来过这里，而且不止一次。

    我在他后面看着他的一举一动，他在鬼鬼祟祟，他的举动像是在偷狗。

    我忍不住要喊出声音来，狗棚里的狗就吠了。

    那人，听到狗吠变得手忙脚乱，慌神中被狗咬住小腿。

    他叫了，他的声音我也很熟悉。

    是他，出口河次郎。

    他是来偷狗的，他被狗咬住了腿。

    我兴奋了。

    我也想像那只狗一样，扑上去撕咬他。

    我的身体像是被什么牵引，做出了要攻击的样子。

    我没有上去咬他，他是出口山一郎的弟弟，我不能这么做！

    “又田，任何时候你都不能咬人，哪怕有人要伤害你，你也不能这么做。”出口山一郎的这句话一直绕在我的脑海里，我站在原地，看着出口河次郎被狗咬。

    狗叫和惨叫弄醒了出口山一郎，他冲出屋门，手里抓着木棍。

    “山一，我是河次。该死的狗疯了，居然敢咬我。”出口河次郎痛吟着，双手弄拳，使力打狗。

    “又田，你在干什么！快去咬那只该死的狗！”出口山一郎看向我，对我吼了一声。

    我冲进狗棚扑向那只狗，我看清了它的样子，它是多，楠木正雄的狗。我没有任何犹豫，我的牙齿死死地咬住那只狗的脖子，此刻，我要保护出口河次郎。

    一番折腾后，咬人的狗松开了口，软弱无力地躺在地上。

    出口山一郎愤怒地冲进狗棚，提起木棍，朝着那只狗狠狠地敲了下去，几声哀嚎，它就死了。

    我看着它的尸体，像其它狗一样，吠叫着，安静的我不知为什么今晚会叫的这么厉害，今晚，是我吠得最多最厉害的一次。

    “河次，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里。”出口山一郎把他扶进了屋里。

    “我看到一条大蛇钻进狗棚，我怕狗出事，就跟进去看，结果就被狗咬了。”

    他说了一个慌，出口山一郎就信了。出口山一郎过意不去，决定送一只狗给出口河次郎作为补偿。

    出口河次郎简单地抹了药草，缠着布条，领了一只狗就离开了。

    临走前，他顺手拎走了那条死狗。

    “这条疯狗，它身上一定带有疾病。山一，我帮你处理掉它。”出口河次郎说。

    出口河次郎走后，一切又恢复平静。

    我爬上那块石头，趴在上面，看着围栏。不多时，一个人影出现了，是他，楠木正雄，他像往常一样来了。

    他想看自己的狗，却躲在围栏后面看着我，还有狗棚。我无法告诉他，它已经死了。但是，无论它是活着，还是死了，你的凝望和守候始终都是触及不到它。

    我就这么看着你，来了又离开。

    05 | 六角美.

    第二日早晨。

    “爸爸，昨天晚上，外面发生了什么？我听到了狗叫。”六角美问他的父亲。

    “你的河次郎叔叔被我们的狗咬伤了腿。”出口山一郎一边吃着饭一边说。

    六角美听了，看着我。

    “又田，它不会咬河次叔叔的。”

    “不是这条，是狗棚里的。”出口山一郎说。

    “河次叔叔现在还好吗？”六角美的样子看起来很担心他。

    “他没事。”

    出口山一郎夹起一块肉放到六角美的碗里，“这肉香，尝一块。”然后，又给自己夹一块，大口吃了起来。

    六角美眉头一皱，夹起碗里的肉，放到出口山一郎的碗里，“爸爸！不要给我吃狗肉！六角美讨厌吃狗肉。”

    “这么好吃的东西你不吃，那我吃。”出口山一郎夹起碗里的狗肉，一口咬了下去。

    “爸爸，我们家里养着狗呢。”六角美看着我，又看了一眼出口山一郎，一脸不开心。

    “就是养狗，才有狗肉吃。”出口山一郎笑了。

    “爸爸！”六角美气不过，夹起一根鸡翅，闷闷地吃饭。

    “家里也养着鸡。”出口山一郎瞥一眼正在吃鸡翅的六角美，变得有些不正经。

    “又田，我们去外面。”六角美没了胃口，放下碗筷跑出房门。

    我跟在她后面，她突然转身看着我。

    “又田，你身上又弄脏了。”六角美伸手抚摸着我身上风干的血迹，“一定是昨晚保护河次叔叔弄的，我帮你洗干净。”

    六角美用清水冲洗我的身体，用五指顺着我的毛发，她洗的很开心，我也是惬意。和她在一起，是我最放松的时候。

    “又田，洗完我带你出去，给你晒晒身子。”

    她带我去了一片花田，那里很美，芳香扑鼻。这里是六角美常来的地方，她喜欢这里。

    我躺在花田边的坡上，看着她跑进花田。我沐浴阳光，她奔跑花田，彼此都有满足。

    我吸了一口气，闻到了花香，也闻到了几股人味。一股是六角美的，一股是楠木正雄的，还有一股是村里人，是谁我不清楚，我很少闻到这股味道。

    我寻着味道看去，楠木正雄在花田里，他好像看到了我，藏在花田里，似乎怕我扑过去咬他。

    我又寻着另一股味道，我看见了一个人，是一个满脸胡须，头发蓬乱的男人，他也在花田里。

    他站在花田里，一直盯着六角美。我看见他舔着嘴唇，把手伸进自己的裤子里。然后，他脱掉身上仅有的一件衣服，露着身体冲向六角美。

    “又田，任何时候你都不能咬人。”出口山一郎的话又出现在我的脑海里，“咬人的狗你也看见了，会被杀死。”

    我强烈地感觉到六角美会有危险。这次，我没有在乎这句话。我凶猛地冲进花田，扑向那个男人。

    那个男人跑到六角美的背后，张开双臂要抱住她时，被我从侧面扑倒在地上。我咬住他的大腿，像对待其它狗一样，撕扯着他。

    我是土佐，我的体型很大，我很凶残。这个时候，你会清楚地看到，我很轻松地把一个成年男性咬趴在地上，他连挣扎都显得比一个女子还要柔弱。

    六角美回头看到了这样子的我，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只看到了我在咬人，咬的很厉害。

    “狗都会咬人的。”楠木宫川的这句话瞬间浮现在她的脑海里。她像丢了魂一样，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看着我。

    我熟练地甩动着我的头，这会让被咬的人感到更大的疼痛，这是狗在战斗时天生的本能，也是我的本能，我把它发挥的淋漓尽致，换来了他响天彻地般的惨叫。

    他的惨叫一下子唤醒了我过去看到的：多被打死，黑神被屠宰，甚至更多的狗，他们痛苦的惨叫声，挣扎的样子，络绎不绝地涌现在我大脑里。

    我的眼睛因充血而变得通红，我的獠牙因它们的死气而变得冰冷锋利。我内心深处变了的，或许就是现在的这个样子。

    这是我咬得最痛快的一次，斗狗场里都不曾体会到这种痛快，或许是因为我第一次咬人。 

    我的余光看到了六角美，她站在我面前瑟瑟发抖，她看起来害怕极了。

    我发现，她怕的是我，我的心乱了，我是来保护她的，却吓坏了她。

    我松开了口，接着一阵风在我后脑勺吹过，然后一阵晕眩，一些钻心的痛落在了我全身。一些村民手里拿着粗细不同的木棍，抽在了我身上。

    我看着六角美，她在哭泣，她在害怕，她在发抖。

    我的心难过了。

    06 | 终.

    我没有被打死。

    我被村民打得奄奄一息，躺在花田里。

    我看见周围站满了人。

    第一次咬人就被这么多人看见。

    我躺在地上，疲惫地想闭上眼睛，不知道是哪个混蛋，提着一把刀，在我身上砍了好几刀，硬生生把我痛醒。

    “畜生！你敢乱咬人。我打死你！” 

    “再厉害的狗也只是一条狗！”

    “咬了人你就去死吧！”

    “不知死活的东西！”

    我的耳边聒噪个不停，全是村民的声音。

    在这些声音里，我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是出口山一郎的，他听到我咬人的消息后，匆忙赶来。

    “你们都给我住手！我的狗咬了人，那也是我来杀。”出口山一郎走进人群，看到了我，大声说着。

    “你看看你的狗把人咬成什么样子，你的狗真该死！”

    “你应该现在就把它杀了。” 

    “我们要看着你把狗杀了，这样才能放心。”

    人群中，你一言我一句，让出口山一郎心里很难受，但是狗咬了人，出口山一郎也是无奈。

    “好！你们都到我家里来，我当着大家面把它杀了。” 

    出口山一郎杀了很多狗，咬人的，没咬人的，他都杀过，他是一个狗屠，杀狗毫不留情。

    杀我，他只是多了一些不舍，仅此而已。

    我被村民抬进了小木屋，那里我再熟悉不过。那是屠狗的小屋，里面挂着很多狗的尸体，散发着浓厚的血腥味。任何一只狗，看到这里都会害怕的吠叫，就连一些村民抬我进屋时，看到这里的景象都会吓得不寒而栗，甚至惊叫了一声。

    我看见他拿起一把刀，是我很熟悉的刀，也是他最爱用的刀，那把刀杀狗趁手。他的每一个动作我都很熟悉，我想起了他第一次带我进屋，当着我的面杀掉一只狗的样子。从那天起，我就知道会有一天，我也会成为那只狗。

    也是那次，我带着害怕度过着每一天，直到后来变得麻木。

    现在，我没有任何恐惧，看着那把熟悉的刀在我面前张牙舞爪，我反而有了一丝亲切的感觉。

    今天，森寒冷清的小木屋里是最热闹的一天，屋里挤满了人，他们都看着我，迫切地想看到我被开膛破肚。

    我不在乎他们，我四处搜寻，我没有看到她，六角美。

    她不在这里，她没有进小木屋。

    我看到了楠木正雄，他挤在人群里，靠近我。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也许是因为我咬了他的狗，多。也许是因为他每天夜里都在围栏后面看见我。

    我即将死去，我突然间害怕死去。

    我害怕，不是因为要面对死亡。而是害怕自己看不见六角美，接下来的生活她会变成什么样。

    我害怕今天的事情它会再次发生。

    我望着楠木正雄，他有着和六角美一样的遭遇。

    一把刀插进了我的身体，我开始无比疼痛。我没有吠叫，没有挣扎，表情安详。我凝望着楠木正雄，眼里写着答案，我奢望他能明白。

    生活就像恶犬，如果它们在你身上嗅到弱小和恐惧，它们就会扑过来咬你。弱者只有十指相互紧扣，才不会被生活轻易摧残。

    “你真是一位无声的武士。”出口山一郎呢喃了一句，刀子再次划过我的身体。

    我的意识开始慢慢模糊，我模糊地听到了六角美的声音。

    她在小木屋外哭的撕心裂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