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之雄奇，其精处在行气，其粗处全在造句选字

纪泽：

    腊月二十九日收到你的信，是你十一月十四日让送家信的人带回来的，并从沅叔那里收到了你刚回家时带回的两封信，内容我都知道了。

    霞仙先生的弟弟去世，我近日将写信吊唁，并寄去奠仪。你要先去吊唁。

    你问我，写文章雄奇的方法。雄奇之道以行气为上，造句次之，选字再次之。但是没有字不古雅而句子能古雅的，也没有句子不古雅而气能古雅的；也没有字不雄奇而句子能雄奇的，句子不雄奇而气能雄奇的。文章的雄奇，其精妙之处在于行气，其粗浅之处全在于造句选字。我喜欢古人雄奇的文章，以韩愈为第一，扬雄其次。韩、扬二公的行气是天赋异禀。至于人为努力的精妙之处，韩愈则造句的功夫居多，扬雄则选字的功夫居多。

    你说叙事志传的文章难于行气，这是不对的。如韩愈的《曹成王碑》、《韩许公碑》就属于那种千变万化，无法企及的。还有卢夫人的墓志铭、女拏的传记，短短篇幅，也一样雄奇倔强。你可以熟读一下这四篇文章，就会知道这两篇长的和两篇短的都各有精妙之处。

    你写的《雪赋》，词意很古雅，只是气势不畅，对仗不工。两汉不对仗，潘岳、陆机则对仗了，江淹、鲍照、庾信、徐陵则对仗工整了。你应当在对仗上多下功夫。以上嘱托。

1861.1.4日

===注===

《卢夫人之铭》即《河南缑氏主簿唐充妻卢氏墓志铭》

夫人卢氏，讳某，兰陵太守景柔八世孙。父贻，卒河南法曹。法曹娶上党苗氏，太师晋卿兄女，生三女三男，夫人最长。法曹卒，苗夫人嫁之唐氏充。充，明经，宰相休憬曾侄孙，出郄氏。外王父昂，中书舍人。夫人年若干，嫁唐氏，凡生男与女九人。年四十二，元和四年正月二十二日卒。其年四月十五日，葬河南府河南县之大石山下。铭曰：夫人本宗，世族之后。率其先猷，令德是茂。爰归得家，九子一母。婉婉有仪，柔静以和。命不侔身，兹其奈何。刻铭墓石，以告观者。

《女拏之志》即《祭女挐女文》

维年月日，阿爹阿八使汝你以清酒时果庶羞之奠，祭于第四小娘子挐子之灵。呜呼！昔汝疾极，值吾南逐。苍黄分散，使汝惊忧。我视汝颜，心知死隔。汝视我面，悲不能啼。我既南行，家亦随谴。扶汝上舆，走朝至暮。天雪冰寒，伤汝羸肌。撼顿险阻，不得少息。不能饮食，又使渴饥。死于穷山，实非其命。不免水火，父母之罪。使汝至此，岂不缘我。草葬路隅，棺非其棺。既瘗遂行，谁守谁瞻。魂单骨寒，无所托依。人谁不死，于汝即冤。我归自南，乃临哭汝。汝目汝面，在吾眼旁。汝心汝意，宛宛可忘。逢岁之吉，致汝先墓。无惊无恐，安以即路。饮食芳甘，棺舆华好。归于其丘，万古是保。尚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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