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天游第三章 执行者

　　“列星随旋，日月递炤，四时代御，阴阳大化，风雨博施。万物各得其和以生，各得其养以成，不见其事而见其功，夫是之谓神。”——《荀子·天论》

　　天行有常，但说到底，便是公正无私，不偏袒不为私心左右。天道的真谛就在于：谁也不欠谁的，各行其职、各得其命。

　　为维护大道秩序的公正，按照最初的设定，身为守护者的太乙龙神与紫金獬豸本身都不得干预天道的运行。职责所限，他们能做的便只有守护好生死两块晶石，管理好晶石内归拢的一切力量，使人间风调雨顺、万民安泰，并防止暗黑力量逃出晶石，为祸人间。然而作为古神遗脉和力量的继承者，镇压管制在黑色晶石里的上古凶灵，总是贼心不死，执拗地想要再次统治三界，恢复古神的无尽荣耀，这其中最为臭名昭著的，便是饕餮、混沌、梼杌、穷奇并其手下的众爪牙。这四只上古凶兽，从本源上来说，它们继承了古神时期最为强大的黑暗系、贪婪系、无序系和战争系神王的力量；当初天帝仰仗天道，与诸位老不死的战友合力讨伐，虽然已经把他们打的魂飞魄散，但却无法消灭这些力量的本源，因为这些力量本身就是与天道共生的。无奈之下，只能将其残存力量所化的四只凶兽封印在了黑色晶石之中，由獬豸看管镇守。

　　然而，因为渴望重新夺回三界的野心不死，这四大凶兽不时便会觉醒，与守护者大战，意图逃向人间，集结力量，反攻天界。虽说有天道之力的加持，但是以獬豸之力，实在难以以一敌四。不过，因为生死相依的缘故，在感应到黑色晶石遭受攻击之时，身为人界守护者的太乙龙神也会以最快的速度赶来相助。然而，作为黑暗力量的首领，四兽的觉醒必然会惊醒方丈岛上的那些虽已殒命但力量却并未消散的其他黑暗势力，吸引他们前来投奔。要知道，在古神之战中，被消灭的邪恶一方在数量上是远大于正义一方的，加上瀛洲岛上的龙族和众神祇还要负责人界的运转，所以能够抽调出来的战力是极为有限的。双拳难敌四手的背景之下，混战中总有逃逸出去的凶兽为祸人间。由于人界的架构十分薄弱，根本不能经受龙神、獬豸这样带有天道之威的大神降世临凡（当然，被打得奄奄一息、连本源之力都调用不出的“大白蟒”可不算），加上天道又不允许他们离开守护晶石亲自下凡抓人，所以执行者的角色，便应运而生了。

　　而我们的李小哥，便是在历经三千多年的岁月之后，由龙神和獬豸共同选定的第二位执行者……

　　天帝消灭众位古神的初期，这些被打怕了的“小混混们”是不敢炸刺的，所以方丈岛上安定了好一阵子。就连曾经跟随天帝征战四方、叱咤风云的紫金獬豸也被这样的沉寂搞得大叫无聊。时间到了商朝末年，被封印的四凶兽觉醒了，方丈岛上终于迎来了一场恶战，那一天紫金獬豸打得爽翻了天，连闻风赶来的老龙神也觉得筋骨舒展了不少，仿佛吃了盖中盖一般。不过，都说骄兵必败，玩到尽兴的一龙一兽正在狂搓大招、爽到高潮的时候，混沌的元神趁着两人不备，便偷偷的溜入了人间，而这天下也因此迎来了一场厄难。

　　元神降世，必然要找依托。因为带着古神的高傲，混沌挑中了当时天下最有权势的人，商王帝乙，并且投入了王后的腹中。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商王朝就这样迎来了它的最后一位帝王，纣王帝辛。

　　混沌这货本身长得像个大狗，而它最大的特点就是好赖不分。但凡遇到高尚贤能之辈，必然会以暴力除之而后快，所以王叔比干、贤后姜氏等人没有一个善终的；而遇到恶人，便会听之任之、宠之爱之，譬如佞臣费仲和妖后妲己。关于纣王，一个人尽皆知的传说，便是他在参拜女娲神庙时，写诗调戏神像的故事。

　　凤鸾宝帐景非常，尽是泥金巧样妆。

　　曲曲远山飞翠色，翩翩舞袖映霞裳。

　　梨花带雨争娇艳，芍药笼烟骋媚妆。

　　但得妖娆能举动，取回长乐侍君王。

　　把人家美貌拿来一通大夸特夸之后，又在诗文的最后一句，小流氓似的将这位创世系的上古大神调戏了一番：这么漂亮的妞儿，啥时过来陪本大爷乐呵乐呵呢？宰相商容因为看不下去前来劝谏，但是这位混沌转世的帝王又怎会把曾经同为古神的女娲放在眼里呢？他揣着古神特有的倨傲姿态，告诉宰相说：“朕是万乘之君，写诗赞美一下娘娘，有什么的？老百姓前来参拜的时候，不仅能看见娘娘的风姿，还能瞻仰朕的墨宝，岂不美哉？你快闭嘴吧。”

　　《封神演义》上说，纣王是因为这首大不敬的诗作触怒了女娲这位上古大神，所以才弄得国破家亡、自焚而死。然而经龙神的一番解释，李林晖才明白，混沌降世，是必然会引起邪恶力量的归顺，导致天下大乱的。也正是因为纣王的身份特殊，所以像申公豹这样的阐教弟子、牛气哄哄的闻太师都对他毕恭毕敬，各色的妖仙精怪才会心甘情愿地为其所用。如果这话不是龙神说出来的，李小哥根本不会相信，像苏妲己这样的九尾妖狐竟然是心甘情愿地陪在纣王身边的，根本就没有什么魅惑之说。

　　凶兽降世的目标是很明确的，就是要霍乱人间，收集死亡与黑暗之力，反攻瀛洲、方丈二岛，也即生死两块晶石，在与其中残存的古神遗脉汇合之后，污化两块晶石的天道之力，将其中所有的大能者与各色神祇、龙族、并黑暗角色都收归麾下，借此反上天界，仰仗已经掌握的天道之力，对抗大道之石，一举夺回天境，恢复古神霸权，重整昔日荣光。如果事情真的到了那一步，问题就不仅仅龙神、獬豸的失职疏忽了，天帝与众位战友历经千难万苦构筑起来的三界框架，一切的公道秩序都将荡然无存。带着这样的担忧与恐惧，受限于本身不能亲自降世伏魔的天道条令，龙神和獬豸选出了行走在人世间的第一位执行者。

　　大道初成、乾坤始定之时，天帝用无上大能，将天道拆解出来的黑白两块晶石安置于茫茫东海的上空，因为那里曾是无人能够寻觅、探索的绝境。这也解释了为何后世之人会传言说蓬莱、瀛洲与方丈三座仙山就位于渺渺茫茫的东海之中。自混沌降世之后，龙神与獬豸常常会从东海上空窥探人间，急于寻找能够代其行事，平定世间混乱，将混沌抓回死之石的执行者。这一天，他们把目光同时放在了一对名叫姜发、姬凤的夫妻身上。

　　那时，姜氏部落于西伯侯姬氏交好，两族之间常常互通婚姻，结秦晋之好，并且共同效忠于殷商朝廷。姜发的姐姐受父母之命嫁给了西伯侯季历，而姜发作为该部落的族长，也迎娶了姬姓氏族的姬凤为妻。二人婚后琴瑟和鸣、举案齐眉，但可惜的是年逾四旬却膝下无子。为此，夫妻两人经常焚香祝祷，希望上天能给自己一个孩子。作为守卫人界晶石、护卫人间运转的最高神祇，太乙龙神最早听到了两人的祈求。那段日子里，为了早日擒回混沌，龙神常与獬豸聚在一起、商议人选，因见这两人心诚，经过一番考察之后，发觉夫妻二人常怀善心、并无不法之事，于是便决定将部分龙神之力与獬豸之力合为胚胎，送予两人为子，这便是他们选中的第一位执行者了。那日，夫妻二人又像往常一样祝祷，正在庭院中设案焚香，祈求上天之时，龙神与獬豸之力合成的婴孩，便化作一个火球，从天而降，扑向了姬凤怀中。受到惊吓的姬凤，在卧床三年十个月之后，瀛洲岛上的福神受龙神之命，化作一位跛脚僧人前来贺喜，告诉两人道：“大喜了，你家的姜要在雪地里发芽了。”

　　果然，在皑皑白雪的映照下，园子中的新姜吐出新芽，姜夫人腹中的孩儿也呱呱坠地。为了纪念此事，姜发便将这个孩子取名为姜子牙。孩提时代的姜子牙虽然力量并未觉醒，但是毕竟秉承着龙神与獬豸之力，所以自然与他人不同。除了长相出奇之外，他一落地就会跑，刚满月就会走路，不到两个月便会说话。五岁时，他就已身高丈二、膀大腰圆、力大无比了；十岁时，他便有擒虎之能。为了唤醒他体内的龙神与獬豸之力，早日擒回混沌，太乙龙神更是拜托当年的战友，同为上古神王的元始天尊亲自教授，引导姜尚体内的潜能，还托元始天尊转交了一些逆天的法宝。这个故事的结局也早是人尽皆知的了：姜子牙斩将封神，其所封的 365 位正神当中，有多半都去了瀛洲岛，即人界之石，护佑人间万物运转不息；少部分去了方丈岛，帮助协理黑暗势力，还有一部分直接升入天界，这也算是天庭一方对这位三界执行使的认可。

　　白色巨龙说到这里的时候，李林晖早已经呆住了，哪怕“绞尽乳汁”，他也想不到自己打小看的《封神榜》竟然会是这样的故事，而自己却是现实世界唯一一个知道事情真相的人，真要把这样的故事说出去的话，肯定会被人说是瞎扯一通、胡说八道、痴人说梦吧？

　　不过如果说《封神榜》的真相已经足够让李小哥惊讶了的话，那么巨龙接下来的一句话，更是让他当场石化在了那里。在解释完了姜子牙的身份之后，巨龙冷不丁地冒出了一句：

　　“而你，就是天帝、獬豸与我所拣选出来的第二任三界执行使。”

　　桥豆麻袋！纳尼？Excuse me?你确定不是在晃点我？

　　这种惊天消息带来的震撼，显然已经超出了李小哥的心理承受能力。姜子牙何许人也？那是古往今来牛掰到天上地下没有人能够与之相提并论的主儿，那是诸神见了都要退位的主儿。现在说的意思是，我要跟怹老人家打平了吗？九尾妖狐在哪里，快快快、来来来，吃我一记加特林吧！

　　对于李林晖脸上所表现出来的震惊，巨龙仿佛压根没看见一般，自顾自地又把这个故事讲了下去。

　　“选择你，是我同獬豸与你先祖徐福所立下的约定。”

　　因为这话大感不解的李林晖并没有多少时间去思考、消化这一切，因为巨龙接着又讲起了第二个令他怀疑整个世界的荒谬故事。

　　原来，当年徐福东渡访仙，一直到了扶桑古国的地界。在那古国的极东之处，有一株枝繁叶茂、巍峨参天的扶桑树，树上所结之葚足有半尺，而那树下也长满了令世人垂涎的“玉蔬金菜”。按照龙神的解释，这是大道甫成之时，天道遗留在人界的、为数不多的灵根之一。徐福也是个有缘法的，经历了数百个日夜的奔波航行，终于在九死一生之后，抵达了这里。那时，不知什么缘故，也许真的是因为“感动了上天”，等到徐福觉得自己陷入绝境，在海上彻底地迷失了方向，准备投海自尽、以死谢罪，免得回去祸及家人之际，在极东处的海面上同时升起了九个太阳，等到这九个太阳聚拢到一处，化身成一个时，海面上突然凭空就冒出了那颗扶桑树。为了迅速行动，徐福便命人速速放下小船，划向那颗光彩熠熠的太古灵根。得半尺葚两枚、玉蔬金菜若干，待要再取时，只见原本海面上水波翻涌，出现了成群结队的鲛人戍卫，他们一个个人身而鱼尾，手持三股钢叉，满脸愤怒、喊声震天地杀了过来。原来这扶桑树常年深埋海底，作为上古灵根，一直护佑着这群海底遗民，而守护好这棵与自己种族命脉息息相关的神树，也是这群传说中的神秘族群的责任。

　　“生生不息息，世世相守护。”秉持着代代传下来的信念，这群鲛人穷追不舍，徐福船队中的多半的军士与童男女都在战斗中丧生，搭载着徐福并所采神物的主船也被逼入了东海深处的“归墟”里。

　　《列子·汤问》曾经定义过“归墟”，说它是天下所有水源最后汇聚的地方，甚至连天河都以这里作为归结之所，这些东西都是酷爱传统典籍的李林晖从书上看来的。但是他却没有想到的是，因为世间并天上诸水都是龙族掌管的，所以这归墟的尽头必然会通向眼前这位上古龙神的任所：瀛洲岛。没错，徐福和这位太乙龙神就这样相遇了，只是这场相遇的时机，却真的不太对。

　　原来那时正逢上古四凶苏醒，因为记着商朝末年觉醒时从龙神这里吃到的亏，再加上染指生之石，掌控人间的贼心不死，他们在感应到瀛洲岛的位置后，便直接杀了过来。此前，獬豸以一敌四，已然受了重伤，这时，他虽然也在后面紧追而来，但是战力却已经很有限了。就在快要力竭沉眠之际，那位大秦来的男人带着玉蔬金菜和半尺葚落到了这个岛上。

　　所以命运与天道，真的是很玄妙的东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