棣棠花(上)

丰岛与志雄

翻译:王志镐 

湖心有眼,映照晴空,映照流转白云,清澈悠久。若无二心,以其为友,遂与田宫之眼合为一体。不过是田宫之眼与湖心之眼合为一体,还是湖心之眼与田宫之眼合为一体,谁也无法分辨,这么一来,便见眼中飒飒摇动的各种世事物象在复苏。 

田宫原打算从那些世事物象中隐遁,打算在意识上隐遁,于是来到这山中的湖畔。可是,为何不能完全逃避?为何从那里紧接着来到这样的地方? 

这里是奥日光的丸沼温泉(位于厉木县日光市、华严瀑布以西地域)。离上越线的沼田火车站十二里。乘坐巴士在田地中的道路上奔驶,越过山顶,驶出片品河岸,逆流而上,从镰田镇右转弯,沿溪流而进,驶过白根温泉,便无人家,沿山道而上,好不容易才沿着丸沼湖绕到其东侧,北岸就是温泉旅店。建筑物虽然壮观,可在山林之间实在是一座孤立的房子。从该旅店出发,沿着丸沼湖岸转了半圈,上了山道,到达菅沼湖。湖的东岸,有被称为山之家的山上小屋,在那旁边有帐篷村的设备。在那前面是不通车的步行道,越过金精山顶,就到达奥日光的汤元温泉。田宫在丸沼温泉旅店栖下身来。浸泡在透明的洗澡水中,早晚两次就餐喝少量的酒,在湖畔逍遥自在。四面的山峦、深奥的原始森林、平静的湖面一片静谧。往往遇到背负背囊的旅游者和巴士,实在感到不可思议,被吓了一跳,心情因此被搅乱。为了平复心情,便眺望湖面,将湖心尽收眼中。那果然是湖心之眼,或者是它自身的眼。看得见那眼睛企图埋葬过去的一切。湖畔的杂草内,有许多黄色的花,那是熟悉的棣棠花的颜色……那是绫子因病卧床期间的事情。自从二月半左右卧病以来,变成了轻微的腹膜炎,从那时起一直没有好转。她最初听话地躺着,不过拖延久了就变得焦躁起来。“我什么时候才能好啊……”她孤零零地说,像是求助似的眼睛向上看着作为父亲的田宫。“会好的……”父亲避开了绫子的视线,从拉门的半截玻璃那里瞅了一眼庭院,在那角落里,挂着一丛翠绿的棣棠花的嫩叶。“那棣棠花开的时候,就会好了,一定会好的。”“棣棠花……”她这么嘀咕着,孱弱地笑了。然而,那棣棠花开了,又撒落了,绫子的病还是没有好。不但如此,而且还渐渐加重了。她已经有两次要说出棣棠花而没有说出。因为田宫话中维系着希望,眼看花开花落,却再无话可说。他的内心似乎产生了放弃的念头。一声牢骚也不发,也不知道能不能痊愈,静静卧床的绫子的身影,与湖畔杂草相似的棣棠花的黄色,总的来说在湖心之眼扎下了根。然而这样的处置却让田宫感到疑惑。到了傍晚时分,从西山一端落下去的太阳的残照还在湖面上漂泊。它既不是泡在水面上,也不是泡在水浅处,而是摇摇晃晃、一闪一闪地、那残照暂时漂浮着,然后变成小片到处分开了,渐渐地消失了。美妙无比,变幻无常。残照消失了,可是却见到了令人不喜欢的情况。那是在几乎接近水面的水中偶然看见的。还是在绫子病中发生的。说起这只小猫,是一只已经相当大的红色毛发的猫,也不知从哪儿来的。不过不是野猫,是被遗弃而迷路的,在那庭院里吃什么东西,细细一看,原来是一只家养的猫吐出来的食物。猫之类的动物,老是要舔身上的毛发,而如果它的胃无法承受这些毛发,它就把草叶和竹叶吞下去,使自己的胃发痒,再与饭粒什么的一起将毛发吐出来,那饭粒的旮瘩就被外来的猫吃了。因为并不是吃了毒物或生了病,所以并无害处,当它大口大口吃那些东西的时候,显得又脏又可怜,看来一定是肚子饿了。田宫觉得讨厌,便用竹扫帚将那只小猫追着赶走。小猫与其说厚颜无耻,倒不如说相当的衰弱,虽然这样做有点勉强,还是将它朝大街方向轰了出去。从那时起过了不久,那只小猫这次爬上了放置物品的房顶。田宫发火了,用晾衣杆将它打落下来。小猫也不叫,也不逃,蹲在了地面上。女仆朝这里走来,用竹扫帚尖对猫做了个扫地的动作,将它轰到了大街上相当远的地方。那是第二天傍晚时分,办事回来的女仆说,那只小猫在有烧焦痕迹的路边奄奄一息呢。听了这话,田宫锁紧了眉毛。也许小猫整个晚上一动不动地在路边作垂死挣扎,既没人接它回家,也没人给它食物,它孤零零地等待着什么,一声不响地安详地呆着,而且一直要等到什么时候啊?那小猫的身影清晰地浮现在我的脑子里。今天还在湖面的残照中复苏了,它那身影与其说是可怜,不如说是悲哀。田宫自己也被认为是这个大自然中的悲哀者。旅店旁边有榆树乔木林,突然闯了进去,只觉得身上发凉。盛夏气温达二十度以上便不升上去了,这不是土地的缘故,而是绿荫遮天的森林中的气压所致,使人感到自身的卑微渺小。从这森林中出来,还是一面沿着湖畔小道往前走,一面探寻着周围陌生的树木、什么桂树啦,山核桃树啦,却并没有产生什么兴趣。隐隐约约听到有溪流注入湖中的声音,小鸟的叫声也不时可闻,其身影却未见。可见人世的营生,一切都是渺小的。然而这里却有一种哲人,沉闷的年轻人。在丸沼和管沼之间,有通卡车的正道,如走的话有相当距离,虽然开辟了近处的小道。管沼湖畔金精岳山上的房屋那里,乘小船穿过湖面。左手仰望遥远的日光奥白根的秀峰,右手眺望海岬前端高耸着的八角堂废屋,从湖的躯体走里出来,从南岸上去。从这里直到丸沼的东岸,溪流沿着陡峻的石板道往下流。这个所在,俗称八丁瀑布,老道的路程为到八町的距离。溪流由管沼之水注入到丸沼,战时这里还有小水力发电站。管沼和丸沼的水位相差三百米左右,那水流仅仅是八町的距离流落下来的,可是到处形成了湍急的水流,八丁之所以成名就是因为这个。管沼也好,丸沼也好,都有鲤鱼和鳆鱼,还放养着鳟鱼。鳟鱼的养殖所在远离丸沼的下游。有虹鳟和姬鳟两种。产卵期为春秋之交,并不是杂种。捕获这些放养的鳟鱼只要是在管沼山的家附近。管沼是水深幽静的男性所在地,可是山上家附近的水明显较浅,地势明朗开阔,看来饵食较多,鳟鱼经常寄宿于此。我们在那里张网,还有垂钓。 作为掌握捕捉鳟鱼技术的人,在丸沼旅店有一个年轻人。他经常身上穿着雨衣,手里提着鱼笼,早饭后便外出,登上八丁瀑布的陡峭石板,从管沼后面乘小船一直划到山上的房屋,然后时而做些琐事,时而捕捉鳟鱼,黄昏时分,沿着同样的路线回来。那大致就是每天的日常活动了。并不能大量地捕到鳟鱼,然而,旅店是必须充分接待宾客的地方,由于缺少作为名产的鱼,使经理很为困惑,而且也在与年轻人的交谈中表达了这样的怨言。年轻人会泰然回答:“真是想不到啊,自从这个野营村建成后,好像……”  与山上的房屋傍边建起的野营村一起,还并列着几膄出租小船。健康漂亮的年轻人乘着那小船巡游,虽然捕鳟鱼的网多为破损,有时如收起渔网,似乎也可以捕获鳟鱼吧。因为那年轻人觉得算不了什么,看见了也回避了。尽管对此并不在乎,每天到山上的房屋往来的捕获物不管多少,还是照旧张网。冬天期间因为雪很深,便关闭了旅馆,大家下了山地皮也就有名无实,年轻人这期间干什么还未明确,他只是默默地继续做自己的事情。不管是如何考虑,看不到有什么不平呀野心呀,与大自然一样解决了。通过这个人的哲人风格来看,世人的经营真的是卑贱。在绫子生病期间,田宫家仅住着一个女仆,由于人手不够,需要临时寻找上下班的女仆。这儿那儿托人,意外找到几个人。她们大多是六十岁左右的老婆婆。早饭在对方自己的住宅做,从上午八时到下午五时来干活。田宫的爱人久子有一天拿着派头来了,查看病人的照料和家事。据久子说,这些老婆婆都是家庭中不走运的人。这其中一人叫K,对他的本来面目一无所知。年近七十,头发半白,虽然满脸皱纹却将背挺得笔直,似乎很结实的样子。似乎还负责管理干菜屋的裙带菜啦,精米所的麻袋修缮啦,煮饭等工作。虽然说话很谨慎,可是对饭菜多少是在行的。(待续)

最后编辑于:2017-12-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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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感冒的梵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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