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称

郑乾胸有成竹地走，他甚至有些飘飘然，新到的裤子和新的鞋子，唯一的不满意的地方是这种有点喇叭裤的裤子，下面太长了，他一直在思考着如何把裤腿弄短一点，他总是不经意地看看自己的裤脚，从上往下的仔细扫视，他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更确切的说不太心安，他在担心着是不是自己的打扮太过学生话了，与自己的年纪不趁，拿几个与年龄不趁的老师的模样就在脑海里浮现出来。

比如有一个老师常年穿着紧身的牛仔裤和一双板鞋，但是脸上的皱纹确有几厘米厚，还加着一张古旧的眼睛，他的上半身和下半身好像就处在两个时代。比如他在火车站还看到一个中年男人，模样足有四五十岁，同样是满脸的皱纹，还有坑坑洼洼的脸，但是却穿着一条幼稚的阔腿裤，等着一双高帮的AJ，这种强烈的反差，脸上的苍老和脚下的时尚，冲击地郑乾有点反胃。还比如在等车的时候，郑乾也看到一个穿着时尚羽绒服的男人，他转过脸来的时候，竟然也同样是一张苍老的脸。

也许他们都有一颗年轻的心，但是从观者的角度，一副苍老的面容搭配上现在年轻人的衣服，就有点不伦不类了。郑乾对穿衣也有了自己的习惯和审美，他总觉得人老了就不能穿太过年轻的衣服，如果穿太年轻的衣服就有装嫩的嫌疑，人一旦装起来，就让人觉得讨厌，甚至恶心。

可怜的郑乾也保有着一颗幼稚的心，这颗幼稚的心就反应在自己的脸上，前不久他才得知自己的一个同事竟然才三十多岁，而从面容上郑乾误以为他已经是四五十岁的年纪，可见他的心灵是遭受了多少的冲击，才让那些苍老从心里冒出去爬到了脸上。郑乾这个无忧无虑的大心脏，反而让外人一眼看来比他的同事还要年轻，与他实际的年龄不相称的年轻，心灵和外表一旦不相称，就让会让别人觉得别扭，郑乾在心里也有些抗议，他觉得不能太过随性，也应该有一个大人应该有的样子，大人应该有的样子，比如四五十岁的时候就应该板着面孔，皱着眉头，深沉少语。郑乾只能敷衍地完成一半任务，他只能在想起来的时候才会把面孔板起来，但是有些时候，那颗幼稚的灵魂就会时不时地在一声傻笑和惊讶的张大嘴巴， 或者原地起跳蹦到门口的姿态里，暴露出来，在一个苍老的面容下，还是一个孩子。

郑乾也喜欢穿一些年轻的衣服，他就在网上看到一条裤子，微喇的，下面略肥大，裤子也比较长，穿在模特身上就显得腿又长又直，郑乾迫不及待地买来，昨晚就穿上，他从昨晚就开始在纠结，本来第一眼他就担心，那颗苍老的面容在提醒他不要穿这么幼稚的衣服，要跟自己的年龄相称，那些老师的面容也在生动地提醒他错误的穿衣示范，于是挣钱现实点了退货，但是好像总有声音在换着他，还用一些小绒毛在刺挠她，他不禁又试了一试，从上往下看了好几遍，搭配上那双纯黑色的板鞋，穿黑色的裤子，郑乾又觉得面料挺不错，做工也是最近购物里最好的一次，还有喇叭口也不是那么宽大，他办公室里没有镜子，他就走到走廊中间的玻璃实验室前，从半透明的镜子里看自己的样子，他几里地在找这个理由，找到理由留下这条裤子。最终他还是说服了自己，又在手机上取消了退货服务。

早上他登上裤子，由于裤子太长，他总是不自觉地把裤子网上提，以至于挡都累到了屁股上，他还是嫌裤子太长，下摆仍然耷拉着又被鞋子顶起来，行程了一块臃肿的折皱，郑乾觉得这是裤子不完美的地方，按照常理他应该是长度合适的，这种折皱就是不和谐、不相称，他琢磨着如何纠正，他把裤子往里窝了一个缝，才勉强看起来符合了习惯的样子，微喇是他永远过不去的坎，我起来的裤子，总会在行走的时候又耷拉下去，郑乾是在走路的时候注意的，他穿上这条年轻的裤子和鞋子之后，就会不自觉地把视线往下看，他甚至低着头走过长长的街道，自己经过哪些自行车和学生他竟然完全没有印象，甚至几乎撞到一辆停在车位上的车，要不是的眼睛还能接受到一片黑乎乎的物体，提醒他及时停下来，他肯定得装个趔趄。

郑乾在上课之前就还在思考着，如何把自己的裤脚改短，他心底一直有个声音在急乎着，不行，不行，又变成了那些错误模板的人，一把年纪的装嫩，不和谐，不对称。郑乾对相称的问题纠结了半天，他下定决心得把裤脚固定好，当准备的铃声响起的时候，他才临时定下了买几个黑色别针，而订单还没下，他就被急促的铃声推向了讲台。他讲课的时候就有些心不在焉，他的脚和腿别扭的不知如何是好，从讲台下看上去，就会发现挣钱的身子就处于不停的晃动之中，郑乾把他归咎于不和谐，不对称。他的讲课也明显偏斜起来，如果所有的学生都低下头忙着自己的功课还好，这样郑乾就会稳定下来，也许他也就不会太担心自己的裤脚暴露在他们的视线里，但是总有一个学生盯着他，那视线刺得他浑身难受，不是切肤的疼痛，而是让人坐立不安的烦躁，好几次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说出话的明显带有语法错误，他还努力地想把话圆回来，又急促地蹦出来更多的话，这些更多的话非但没有稀释之前的问题，反而聚在一起像一块恶心的结块一样沉沉地压在教室上空，郑乾后背也有了细密的汗水，他甚至觉得衣服都贴在身上了。

郑乾浑身不自在，也许因为这些不相称，也许因为那孤独的注释，也许还因为自己纠结在某些琐碎的事情上，以至于昨晚的失眠，他有点失去平衡，原来当一个人失去平衡的时候，就是把胳膊在空中肆意挥舞，着急忙慌着寻找支撑的无招无落，他切实体会到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