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儒林外史》044｜范进守制吃虾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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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范二位等汤知县回衙的功夫，横插入严贡生，乃是为后续情节打埋伏。现在汤知县回来了，于是张范一起整整衣帽，叫人拿了贴子去去访。知县汤奉接了帖子看时，一个“世侄张师陆”，一个“门生范进”。静斋是张师陆的别号。汤知县就想了：这张静斋总是来打秋风，“甚是可厌”；但这回同我新中的门生范进来见，不好不见。于是请了进来。光这番心理活动，便知张静斋是什么人物。

张范进门见过汤知县，少不得一些施礼谦让、寒暄吃茶。汤奉又把范进的文章称赞一番，问他因何不去会试。范进中举是八月，范母去世是十月中下旬，范进过了七七四十九天才出门，再到高要县，估计得是十二月上中旬。如果范进要赶最近的会试，应该已经启程往京师去了，所以汤奉才有此问。

范进于是解释道：“先母见背，遵制丁忧。”汤奉大惊，忙叫换了吉服。所谓丁忧，丁是遭遇之意，丁忧是遭遇父母丧事。古代丧制亲丧三年、实际二十七个月，期间不得做官（已做官的必须解职回籍）、不得应考、不得举行婚嫁筵宴，且着孝服。遵守这种丧制就叫“遵制丁忧”，或称“遵制”“守制”。而范进此行是门生谒见老师，科举时代照例应穿吉服或公服以示恭敬。但死者为大，范进此时不穿孝服而穿吉服，便是违制，所以汤奉大惊，忙叫把吉服换掉，不然人家可以举报你不守孝道伦理。

衣服换好，大家进后堂干饭。席上有燕窝、鸡、鸭，还有广东特产柔鱼即鱿鱼、苦瓜，餐具都是银镶杯箸。于是范进表演的时刻到了，只见他“退前缩后的不举杯箸”，汤奉不解，张静斋说范进因为遵制所以不用这种餐具。立刻换了陶瓷杯、象牙箸，范进还是不肯举，张静斋说这象牙筷子可能也不行，又换白颜色竹子的来。这情形，你说范进是真的守制吗？当然不是，前面张静斋说过“礼有经，亦有权”，他哪里管那么多？否则怎会穿吉服？只不过汤奉大惊之下让他换了吉服，他不免要讲究讲究。

范进一讲究，汤奉就忐忑。因为汤奉没备素酒，怕范进过于尽礼不好办，结果立刻看到范进在燕窝碗里拣了个虾丸送嘴里，于是放下心来，这说明范进守制也就意思意思，没有那么走心。吃饭总要有话题，汤奉就开始聊吃。汤奉本是回族人，他说按照回族习惯，确实没什么好吃的招待大家，牛羊肉怕大家吃不习惯、没敢上，结果只有眼前这些小菜就个便饭——真不知他们平时拿什么待客，上了燕窝还说是小菜、还说“没有甚么吃得”。

既然说到牛羊肉，汤奉又说“现今奉旨禁宰耕牛，上司行来牌票甚紧，衙门里都也莫得吃。”耕牛是农耕时代的重要农具，《礼记》记载“诸侯无故不杀牛”，《大明律》规定“凡故杀他人马牛，杖七十， 徒一年半；私宰自己马牛， 杖一百。耕牛伤病死亡， 不报官府私自开剥， 笞四十”。牌票，相当于上级下发的书面指示，意思是派人来监督以禁止宰杀耕牛，所以衙门里连牛肉也无。

话正说着，一个贴身小厮进来跟汤奉耳语一番，汤奉出门不久又回来，随后便发生了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