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皮——聊斋诗译之一四

太原王生遇女郎，抱襆独奔步踉跄。

二八姝丽心爱乐，试问清早奔何方。

女曰路人何劳问，生曰卿忧或可帮。

女曰父母贪彩礼，卖妾朱门作小娘。

大娘朝骂夕鞭楚，不堪凌辱遁他乡。

生问何往女不知，遂代携襆回书房。

顾室无人问家眷，答云书斋住何妨。

女曰良所勿泄密，王生允诺遂同床。

数日生告妻陈氏，陈劝遣之生不让。

上街偶遇一道士，惊呼王生邪气旺。

却问近日遇何人，王生力辩莫乱讲。

道士暗骂糊涂虫，死到临头还嘴犟。

生疑丽人何为妖，转思道士骗钱粮。

无何至斋门内闩，心疑不妙乃逾墙。

蹑迹窥窗见狞鬼，青面獠牙皮铺床。

手执彩笔绘人皮，掷笔举皮如振裳。

披衣遂化一美女，王生大惧不敢嚷。

兽伏而出追道士，蹑迹遇野跪乞帮。

道曰此物寻替身，可怜可恨不忍伤。

遂嘱蝇拂挂寝门，青帝庙前再商量。

生归不敢入书斋，悬挂蝇拂睡内房。

一更忽闻唧唧声，妻窥但见是女郎。

那厮望拂不敢进，咬牙切齿骂他娘。

良久乃去复来骂，道士夺我口中粮。

取拂碎之破门入，登床裂腹挖心肠。

婢入烛之生已死，腔血狼藉妻号丧。

旦日二郎追道士，道士怒曰太猖狂。

归寻女子失所在，道士仰首四处望。

幸遁未远在南院，南院住着王二郎。

却问曾有生人来，二郎问之是厨娘。

晨间一妪欲作佣，家人未应尚在房。

仗剑立庭骂孽畜，老妪欲遁腿筛糠。

道士逐击妪仆地，人皮划然脱地上。

化为厉鬼嗥如猪，木剑枭首铿铿响。

身化浓烟堆匝地，道士葫芦全吸光。

塞口入囊视人皮，眉目手足人模样。

卷之如卷画轴声，陈氏拜哭求救郎。

市有疯者卧粪土，忍辱哀求或可帮。

二郎平时亦耳闻，乃别道士与嫂往。

乞人疯癫歌道上，污秽鼻涕三尺长。

陈氏膝行前哀求，乞人戏谑美佳娘。

陈告之故他大笑，人尽可夫不如亡。

陈固哀之他大骂，人死乞活找阎王。

怒以杖击陈忍痛，市人渐集如堵墙。

乞人咯痰唾盈把，举向陈氏令嘴张。

陈脸红涨有难色，忍耻强啖咽喉腔。

硬如团絮入胸间，乞人大笑贱婆娘。

叔嫂尾之入庙中，迫而求之失所往。

前后冥搜无端兆，惭恨而归哭君郎。

食唾之羞愿即死，展血敛尸且收肠。

且理且哭声嘶竭，胸中结物一吐畅。

不及回首落腔中，惊而视之心跳狂。

热气腾蒸如烟绕，急以两手合胸腔。

稍一松手气即泄，遂以裂帛急绑上。

以手抚尸体渐温，又以衾被盖君郎。

中夜启视有鼻息，天明竟活说梦长。

但觉腹部隐隐痛，痂结如钱终无恙。

异史氏曰：

明明是妖而为美，明明是忠而为妄。

爱人之美渔人色，妻食人唾受人谤。

天道还报明善恶，迷者不悟实堪伤。

（原文1663字，译诗1029字，2024.3.14.12：36.初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