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年·新年：冬至与圣诞（下）

原创 枫樵    2024-03-15 09:37    英国    2人听过

      太阳出来了 ，金色的云层弥散在一望无际的原野上。

      我的宝驹——一辆二手斯巴鲁——载着我在乡野小路上飞驰。

    今冬温暖异常，到了十二月，雪依然稀稀落落的，无法遮蔽广袤的绿地。

      清晨的电台里战火纷飞，我在车流里迎接新的日出，感念当下的井然有序：手握方向盘就掌控了前进的方向；脚踩油门就把握了生活的节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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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天天亮前我都会做好早餐，然后在黎明的昏暗中摸索到车库，开启一天的“历险”。

1）密斯旺

      上课时间到了，一群长着大人身体的小孩准时走进了教室：他们外表成熟，举止间却透着稚气。他们说，老师，你看上去真年轻。我却一板一眼地开始介绍自己的背景和姓氏。

      “我从中国来，姓‘王’，不姓‘玩’。Wang的英文发音和中文不同，之前读错没关系，来，跟我齐声念几遍……”我指着白板上的字说。

      几年前，我第一次走进异国的教室，就习惯了默默忍受他人对我姓氏的误读。而现在我开始主动强调自己的民族身份，也不再用英文名介绍自己。

      事实证明这方法还是挺奏效的，此后我在学校里遇到教过的学生，他们老远就喊：“密斯旺！”发音一个比一个准。

      “老师，你是中国来的？你在家造东西吗？好像所有东西都是中国造的;老师，‘阿尼哈赛哟’是中文吗；老师，我能不能向你展示一下我家鹦鹉的羽毛；老师……”我一说完开场白，各种奇葩的问题也纷至沓来……

2）留长发的未必都是女生

      “老师，我能去洗手间吗？”我执勤的时候，小朋友甲举手问道。

      “可以，给你两分钟……”我的话音刚落，甲就蹿出了教室。

    “老师，我也想去！”乙紧接着举起了手。

      “你等前面那位女生回来了再去吧！”我想起学校里“一次只允许一个女生或男生去洗手间”的不成文的规定，不假思索地回答。

    “可是在我前面出去的是个男生呀！”乙不以为然地说。

    “不对，那位是女生。”我十分笃定地反驳。我记得甲梳着长长的马尾，长着伶俐的眼睛，绝对是个可爱的小女孩。

      “但他的确是男生呀！”乙倔强地撅起小嘴。这孩子年纪虽小，却敢于“坚持真理”。

      没过多久，甲回来了。我俯身看了看甲，之前的底气不由减少了六、七分。我有些尴尬地问：“请问……你是男生吗？”

    “没错。”甲十分认真地点了点头。

      一旁的乙扬眉吐气地说：“看吧，留长发的不一定都是女生！”

      “看来是我弄错了，谢谢你指出来！”我暗自捏了把汗，打破了从前对发型的刻板印象，也牢牢记住了孩子们给我上的一课。（所以，后来我见到一个老师认认真真教一个男生怎样把刘海扎起来的时候就毫不诧异了。）

3）轻声、慢速

      “同学们，明天是睡衣日，欢迎穿睡衣来学校！” 放学前，校长在喇叭里播报。

      今天放学时分走廊里的扰攘减少了许多。大部分同学都在安静地排队等候。

      隔壁班的老师告诉我，以后六年级小朋友都要两个两个地离开学校，而不能任由他们像平时那样铃声一响就争先恐后地涌出大门——有一个刚从加沙来的一年级小孩，一见到众人奔跑的场景，就以为是战争爆发了，吓得倒在地上哭。为此，全校班级都做出了调整，放学尽量轻声慢速地走路。

4）冬至与圣诞

      穿过葱绿的麦田和起伏的山岗，转眼已临近圣诞。商场里节日的氛围愈发浓厚，满街的灯饰和熙攘人群总能让人汲取些烟火味。

    平安夜早上醒来的第一个念头是“每逢佳节倍思亲”。虽是西方的节日，也能触动人类共通的情感。

      晚上，房东阿姨准备了牛排、海鲜和各色美酒。她摇了摇香槟，又呈上甜品，让人只能嗟叹自己“容量”有限：“吃不下啦！”

    “一年就一次！”阿姨举杯笑着说。

      圣诞树上闪烁着霓虹，客厅里飘荡着《铃儿响叮当》的旋律，欢声笑语充斥着每一个角落。我在同一个屋檐下还尝到了正宗的东北酸菜猪肉汤和四川腊肠，也在异国找到了家的感觉。

      某个阴雨绵绵的晌午，我做饭时一言不发，一味地留恋昨日的阳光，罔顾窗台上缤纷的小辣椒和南瓜争奇斗艳。直到室友婷婷走下楼梯，慵懒地伸了伸腰杆，笑嘻嘻地说：“下雨天好舒适呀！”我才幡然醒悟：不论晴雨，每一天都应当被珍视。

      我回到幽暗的房间里继续写字，聆听雨声和背景乐里柴火的噼啪作响，内心格外宁静：终于能够在奔忙和躁动中沉淀下来，匀出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下午，和文字独处了。

      寒假过后，风势渐猛。雪花前仆后继地打在车窗上，天地白茫茫的一片。一个多月前，我还在纠结要不要留在舒适区，每天只和新移民同学打交道。但最终我还是走上了看似艰难的道路，回到了教书的阵线，同时也离开了扰攘的都市，重新享受小城的惬意。

      从最初的恐惧、忐忑到如今的怡然自得，学校里的每一天都异彩纷呈。也许这是上天冥冥之中的安排，正如童话故事里写的那样：“每个人都是北风吹落到地球上的一片雪花，会去到不同的地方，承载不同的命运，遇见不同的人和事。有些被团成闪亮的雪球，有些被堆作高耸的城堡，有些混进泥沼，有些飘入海里杳然无踪……”

      我想起一位老师在我报道那天说的一句顽话—“第一天上班？想哭的话没关系的！”—嘴角不住上扬，也不由开始畅想，今日的校园风貌如何？学生是彬彬有礼还是狂野奔放？我即将面对乖巧伶俐的小朋友还是桀骜不驯的青少年……

        “以后你能不能经常来这个学校？” 早上突然接到一个附近学校校长的电话，我激动得调转车头：以后不用再远途奔波了，每天能省下大把的通勤时间。

      记得那天是冬至。它一年中黑夜最长的日子，却在许多文化里象征着重生与光明，让人对未来满怀期待。就像此刻壮美的日出，正是脱胎于昨夜深沉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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