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录|Chapter 20 心悦君【下】:云柔生日宴
云山万重 寸心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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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璟记得再次见到云卿那日,是永昭六年的仲夏。
她化名千逸,女扮男装,在胜棋楼中设下擂台,一举拿下十连胜。就当众弈客纷纷认输,陆续散去的时候,一个穿着青衣的俊俏少年用扇子敲了敲桌面,坐下对她合袖作揖,含笑道:“在下要挑战公子。”
她的心绪微微有些凝滞,眼前的少年长着一对绀青色的杏眼,睫毛纤长浓密,肤如凝脂,酒窝浅藏,同样绀青色的发丝被一根白玉簪半绾着,不禁让她晃了神。
有人说,世间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
隔了十一年的幽幽光阴,她以这样的方式与他重逢,一盘棋局,她赢了他半子,却失掉了整颗心。
Chapter 20
心悦君【下】:云柔生日宴
萧洛听到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你再好好想想吧,想通之前千万别让你母亲知道。”说完便拂袖而去。
云卿原本只是想找个托词,推了上官氏的亲事,可方才不知为何,感觉被夺舍一般说了一堆自己都难以置信的胡话,呆呆地站在原地,缓过神来不禁想扇自己两记耳光。
心里不住地默念着,鬼才喜欢慕容璟这只花孔雀呢,方才只是迫不得已,花神娘娘,月老公公,你们千万别当真啊!
自那日过后,云卿一连两个月都没见过慕容璟。
他心里有鬼,自是不可能同往常一样主动找她对弈游玩,可没想到的是慕容璟竟然也没找过他。
两个月来,他的生活似乎没有什么变化,仍是每日辰时赶到朝露的铺子,在后院练习剑法,有时候两人也会一同用午膳。
下午基本上不是待在府里,就是去原本常去的地方找原本常见的人,唯一的区别就是他的生活里少了个慕容璟。
开始的几天,他还为如何躲慕容璟发愁,想了不少法子,但后来发现好像完全没有这个必要。
这慕容璟向来不缺陪玩的人,光是那些侧夫和庶夫就唤不过来了,自是没这个闲工夫主动来找他。
想到这,云卿松了一口气,与此同时又不自觉地生出几丝怅然若失来。
壮月朔日,天空刚刚放晴,一场连下了三日的大雨带走了十八只秋老虎,也吹散了瓜月沉积已久的燥热。
云卿练完剑正好是巳时,距离相约的时间仅仅只有半个时辰,实在懒得赶回家,便坐在朝露的铺子把玩着几块玉石消磨时间,等待长孙钰的马车来接他。
朝露正对着一面铜镜贴着花黄,来来回回撕了不知多少次,结果不是偏左就是偏右,到最后不禁恼了起来。
“什么破玩意儿,这么难贴。”
云卿朝她的方向瞥了一眼,看她气急败坏的模样,不禁笑了出来:“你这手拿剑的时候那么稳,贴个花黄怎么就一直抖呢?”
“这能一样吗,有些人射箭的时候百发百中,穿针引线的活不照样束手无策。”
自从那日回来,云卿再没见过朝露穿黑色的剑服。
她每日都变换样式,换着浅色调的半臂襦裙,再施以淡淡的脂粉,略添一两件首饰,与之前的形象大不相同,导致很多老顾客在进店后纷纷问道这铺子是不是换掌柜了。
不得不说,昔垚对朝露的改造还是非常成功的,至少在她不动也不说话的时候,人人都会觉得这是一个大户人家出来的贵女,而不是闯荡江湖的侠客。
云卿无可辩驳,只能笑了笑:“要人帮忙吗?”
“你会?”
“我又不是襄云楼的小倌,怎么可能会?”
“那你废什么话?”
云卿看了看一旁的沙漏:“帮你搬了救兵,给我一盏茶。”
不到一盏茶的工夫,长孙钰的马车就到了,她掀开帘子唤云卿上车,可云卿却让她下来。还没等她询问原因,云卿就先开口了:“姐姐,来帮忙贴个花黄。”
长孙钰用一种略带嫌弃的眼神看他:“怎么,你想去襄云楼做头牌?”
云卿无语,直接拽起朝露的胳膊,把她拉到店门口,然后指了指她脑袋上贴歪了的图案。长孙钰这才明白怎么回事:“朝露,上次垚儿没教会你怎么贴吗?”
她对着一旁的男子说了一句话后缓步下车,跟着进了屋里。
三两下工夫,一片薄如蝉翼的五瓣桃色花黄便贴好了,朝露对着镜子一看,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贴花黄呢,心要静,不能走神……”长孙钰耐心地说着,仿佛是把朝露当成了自己的妹妹。
过了片刻的工夫,马车上的男子探出脑袋催促道:“阿钰,再不走恐怕来不及了。”长孙钰这才跟朝露道了别,匆匆上了马车。
云卿此时已在马车之上,同那男子闲聊着。
马车上的人是长孙钰两年前娶的正夫,也是上官苗的儿子上官榆,家中有两姐妹,而其中那个妹妹就是几个月前云卿的说亲对象上官烁。
想必上官榆也是知道母亲替妹妹提亲纪婠一直拖着没有回应之事,又想了想自己妹妹小时候的光荣事迹,猜到对方十有八九是不愿意的。
此次两人见面,言谈间刻意避开此事,总有些许的尴尬。
马车行至昭元帝姬府时,已是巳时三刻。
刚进门,就见乳娘抱着刚足月的小王姬在院中走动。
云卿见状凑上去逗弄着眼睛刚刚能睁开的孩子,虽只有月余大小,可眉眼间却能看出几分云澜的神韵来。
恰巧此时,昭元帝姬在几个侍女的搀扶下缓步而来,她刚出月子没多久,身子尚弱:“兄长别光顾着和瑆儿玩了,先进屋吧。”
云卿对眼前的女子行了一拱手礼,问道:“殿下身子可安好。”
“好多了,只是这大半年怕也是无法同你们一块饮酒了。”
云卿轻笑道:“日后自有机会,前些日子父亲回娘家省亲,从临安带回不少美酒,下次必定捎上几壶,一醉方休。”
今日是云柔的生辰,纪妍本打算让尚食局做几道她平日喜欢的吃食,去纪嬗宫中一同过这生辰。
但上月云澜回宫时,云柔在纪妍面前软磨硬泡说是生辰的时候想要出宫,云澜顺势提议让云柔到昭元帝姬府上过生辰,还能见见刚出生的小王姬,纪妍这才答应下来。
云卿一进去就撞上了云柔的目光:“大哥,我的礼物呢?”
云卿佯装尴尬的样子:“我说怎么总感觉忘了点什么呢,原来是你的生辰,下次补上。”
云柔原本期待满满的目光中闪现出几分怒意来:“你存心的吧!”说罢她便转头到云澜处告状,“二哥,你看看他……”
云卿见她气急败坏的模样,忍俊不禁,这才伸出那只一直藏在背后的手:“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
云柔接过云卿手中沉甸甸的木盒,拉开盖子,里头是一套精美的笔墨纸砚:“听姑母说你打算参加明年的殿试,提前祝你高中。”
云柔似乎很喜欢这礼物,但还是嘴硬说道:“凑合吧,原谅你了。”
一旁的千尘却捕捉到了别的信息:“云柔,你要参加殿试吗?”
还没等云柔回答,长孙钰就开口了:“云柔妹妹最近可用功了,日日在尚宫局挑灯夜读。”
千尘有些恍然,突然想到她是去年会试的榜首,只是会试与殿试虽只有最后一步之差,但这一步宛若天堑,一般人没个八年十年是不会轻易尝试的,可眼前的少女似乎自信心满满。
半晌后,才颔首笑说道:“是吗?云柔天资聪颖,必能高中的。”
云柔看了他一眼,面上没有带什么表情地回道:“那就借尘哥哥吉言了。”
昭元性情温和,今日来者又都是她和云澜的熟人,私下里都以兄弟姐妹相称,自然没有了宫中的拘束。
午膳过后,昭元觉得有些乏了,便提前离席回后府歇息,留下云澜与众人继续饮酒作乐。
京城官宦子弟中近期流行一种叫做双陆的棋盘游戏,这种以骰子大小来决定行走步数的玩法。
更多的是靠运气,当然下棋者的谋篇布局也能影响到最终的胜负,相比传统对弈完全比硬实力,双陆是实力和运气的双重比拼,因此也更加具备趣味性。
云澜府中的双陆棋是改良过的,可以有四个人同时玩。原本八个人两两一组正好平分,可因为昭元帝姬的提前离席,势必有个人要单独作战了。
长孙钰和上官榆自然是一组,云卿盘算着云柔肯定要跟千尘一组,就剩下昔垚、云澜和他自己。他怕昔垚落了单,于是提议道:“垚姐姐不常玩,云澜你带带他。”
棋盘呈上来,几人纷纷入座之时,云柔却坐到了云卿这一边。
“傻子你坐错位置了。”云卿提醒着她去另一面。
云柔却答道:“我跟大哥一组。”
云卿有些不明所以,看了眼千尘,千尘也回视了他,目光淡淡。
云柔忙解释道:“大哥你手气向来不好,一个人必输无疑,我是同情你才来帮你的。”
云卿摇头笑说道:“你爱在哪边在哪边,反正别给我拖后腿就行。”
几人从晌午一直玩到亥时,此时宫门已经关闭,云柔只能留宿在昭元帝姬府中。
高府和纪府是同一个方向,只隔了半条街的距离,云卿和千尘想单独聊聊,于是漫步回府中。
“你和云柔怎么回事?”云卿早就看出了不对劲。
“没什么。”千尘淡淡说道。
“什么叫没什么,我都看出来了,这丫头今天一直在躲你。”
“有吗?”
“当然有了,而且明眼人都能看出她喜欢你,你不会不知道吧?”
“知道又如何,我这不是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云卿这才恍然想到端阳那日发生的事情,后知后觉:“云柔莫不是因为这才,我本以为你那只是为了应对昭宁帝姬的托词,难道是真的?”
千尘沉默半晌,才答道:“假的又如何,当话从嘴里说出的那一刻,便是真的了。”
云卿侧头看着这一袭白衣,五官俊美而清冷,举手投足间仙气四溢,美得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少年,此刻的目光中却带着几分与之周身气质不匹配的悲戚来。
他脑海中猛然回想起三年前昔垚的那句“他喜不喜欢我不重要,帝姬喜欢他才重要”。
眼前的少年没有如司徒楠那般违背自己的本心,而是选择了拒绝那个未来将会成为天下之主的皇太女。
他以一个谎言为代价,彻底失去了爱与被爱的权利。
除了那个根本不存在的漠北女子,他都不可以再喜欢任何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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