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春天，那只狗

惊蛰已过，田野里的小草铺成一片翠绿，路旁光秃秃的树也在抽着新芽，溪水清冽，潺潺流动。一阵微风吹过，吹散了远处炊烟，带来了丝丝凉意。

小时候，每次放学回家，都是撇开书包，直奔厨房灶台，看看母亲在做什么好吃的。

以前的房子是瓦屋顶，顶上只防雨，不密闭，厨房和堂前由顶梁柱分开，朝向大门侧会做一个台子，上置香火、神像，叫“神龛”。背面打上柜子，放置厨房器具。家家户户的厨房墙上、顶部都是一层油烟，房子越老油烟子越重。每次到饭点，嘭起的油烟瞬间淹没整个厨房，然后快速地向上飘去，到顶部散出，和着旁边的烟囱，屋顶泛起一阵朦胧。每到这个时候，巷陌街角弥漫着各种香味，混着一丝丝青烟，是幸福的气息。

以前的灶台是砖砌的大锅灶，灶台靠着墙，墙角空出一块，方便添柴，大都是奶奶在添柴，母亲在炒菜。每次烧火，这个位置最是暖和。我站在灶台前面，正馋着锅里的美味，耳朵旁突然听到几声“嘤嘤”的叫声。

我侧着脑袋看过去，看到一只小狗在灶台墙角位置趴着，身下垫着一层稻草，眼睛半闭微闭，迷迷瞪瞪。

“呀！好漂亮的狗狗，哪里来的？”我惊讶地问奶奶。奶奶很温和地笑了笑，没有说话。我直接蹲在小狗前面，满眼好奇，一只小土狗幼崽，很是可爱，粉红的鼻头微微抽动，时不时的嘤嘤几声，身上是跟大熊猫一样的色调，黑白相间。农村不兴给小狗取名，所以它一直都没有名字。

从这之后，每天放学回来，就多了一件事情，逗小狗。它也整天屁颠屁颠的跟着我，每次走快了都会摔，看到我没等它，就一咕溜儿爬起来，边追边叫，我就停下来，把它挽起夹在腋下，那个时候我也小，挽不住也夹不住，每次它快要滑掉，就要重新夹一下。

它的出现我是很高兴的，像是突然多了个玩伴，也是终于别人有的我也有了。因为村里有很多家都养了狗，看着小伙伴们后面有时跟着个屁颠屁颠的小狗，会羡慕，有的时候看着大狗也有点害怕。但是父亲不喜欢，他觉得一些小动物养起来不干净，会到处拉屎撒尿。现在我也是有点期待，等它长大后也能跑出几里地来接我上下学。

春天很快过去，小狗也长大了，全力跑起来我已经追不上了，在我的“调教”下，也极为“野性”。房屋后面是广阔的田野，现在正是一片碧波荡漾。屋后门口有个小院子，院子里长满了草。一天，我正在和它玩，跑来跑去，到处打滚。突然手背食指感觉一丝疼痛，来的快去的也快，感觉是在它牙齿上刮了，我看了没有伤口，揉了一下就没在意。等到晚上吃饭的时候发现这个位置出现了一颗红点，用手按一按还有点痛。母亲看了一眼，没觉得什么大事，农村小孩磕磕绊绊的很正常。我随口说了一下，说是下午跟狗玩的时候被它的牙齿刮到了。母亲当时脸色不对了，立马就紧张了，抓着我的手仔细看了一会儿，然后跟我父亲说了，父亲一脸严肃的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狗。

我和狗当时还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第二天父亲带我去医院打了狂犬疫苗，记得当时连着打了一周，花了一千多块钱，这下我意识到了严重性。当时父亲就说要把狗处理掉，我也不知道怎么处理掉，反正就是哭着赖着不让，不过后面我也是意识到了，跟狗不那么亲密地玩耍了，让它自己玩，玩完了就在旁边躺着。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转变地这么快，在母亲口中，我是典型的左耳进右耳出......可能是那一千多块吧。

春去秋来，门前的碧绿稻浪已变成金黄色，收获的季节来临，沉甸甸的稻穗和农民都弯下了腰，一个象征着丰收，一个象征着勤劳。小狗也长成了大狗，也不会到处乱跑了。父母有正常工作，额外的也种了几亩地，农忙的时候只能等平时休息或者周六日去忙活田里的事情，狗子一般也就安安静静地趴在田埂上。

又到了一个春天，才一年时间，狗子好像走了一个轮回，长成了个大狗，偶尔看起来却像个老狗。我有时会想，动物某些时候这么敏感吗？很奇怪，有时候看着像一个人一样，有情绪。慢慢地，越来越像个老狗了，经常不吃东西，吃完又吐了。我问父亲，父亲说，不能吃东西那就到时候了。

当时不理解，第二天听见很响亮奔放的叫声，听起来就像大狗，很雄壮的大狗。我知道是我家狗子，当时第一感觉是它又好了，还挺高兴。后面叫声越来越凄惨，越来越远去，我急忙跑出去，沿着叫声追着，却也只能看着载着狗笼的车子远去。

小时候，父亲很辛苦。爷爷一生贫苦，父亲的几位兄弟都不是踏踏实实的人，整个家庭全靠父亲撑着，在有着一份体面工作的同时，还种着近十亩地。在极力维护整个家庭的同时，肯定是会忽略我们的。不过我也觉得没什么，毕竟，相比于那些留守儿童来说，我还是在父母身边的，已经是很幸福了。

父亲不知道把狗送到哪里去了，我很伤心，很难过，但是对父亲没有任何意见，就是觉得突然一个比较重要的东西丢掉了，我预感它的结局不会太好，而我又做不了什么。我记得当时还大哭了一场，也能感觉到在大人们眼里，这也不算什么事情。

从那以后，我看到小狗依然会觉得可爱，有亲近之意，但是不再有养狗的想法，甚至是养任何动物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