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大张旗鼓给王熙凤过生日，凤姐人生巅峰时刻暗藏危机

作者：晓晓，“晓晓读写训练营”创始人，百万爆款写作课讲师，知乎特邀写作课讲师，得到、喜马拉雅、中信书院等头部平台签约作者；半生痴爱《红楼梦》，笔耕不辍读红楼。

《红楼梦》第43、44回写到了贾母别出心裁地提出要效仿小门小户，通过凑份子的方式为王熙凤庆祝生。王熙凤的这次生日宴，将凤姐和尤氏的表现两相对比，我们会发现尤氏是难得的宽厚和，凤姐是掩藏不住的得意，尤氏的宽厚给她积攒了不少好人缘，而凤姐的得意却为她日后的悲剧结局埋下了祸根。

凤姐又笑道：“上下都全了。还有二位姨奶奶，他出不出，也问一声儿。尽到他们是理，不然，他们只当小看了他们了。”贾母听了，忙说：“可是呢，怎么倒忘了他们！只怕他们不得闲儿，叫一个丫头问问去。”说着，早有丫头去了，半日回来说道：“每位也出二两。”贾母喜道：“拿笔砚来算明，共计多少。”尤氏因悄骂凤姐道：“我把你这没足厌的小蹄子！这么些婆婆婶子来凑银子给你过生日，你还不足，又拉上两个苦瓠子作什么？”凤姐也悄笑道：“你少胡说，一会子离了这里，我才和你算帐。他们两个为什么苦呢？有了钱也是白填送别人，不如拘来咱们乐。”说着，早已合算了，共凑了一百五十两有余。贾母道：“一日戏酒用不了。”尤氏道：“既不请客，酒席又不多，两三日的用度都够了。头等，戏不用钱，省在这上头。”贾母道：“凤丫头说那一班好，就传那一班。”凤姐儿道：“咱们家的班子都听熟了，倒是花几个钱叫一班来听听罢。”贾母道：“这件事我交给珍哥媳妇了。越性叫凤丫头别操一点心，受用一日才算。”尤氏答应着。

贾母疼爱王熙凤，提出要为她过一个与众不同的生日，让众人凑份子来庆祝。这本是贾母对王熙凤的特别优待、格外宠爱，是宠信了王熙凤一人、却苦了众人的偏心之举，王熙凤既得了便宜，就应该更慎言慎行、低调一些才对，可王熙凤却偏要将赵姨娘、周姨娘这两位每月只有2两银子月钱的苦命人也拉进来，王熙凤过个生日，这两个人一个月的工资就没了。尤氏听见王熙凤拉上了这两位姨娘，就出言劝阻，说王熙凤太贪心了，有这么多婆婆婶子出钱给她过生日已经足够体面了，没必要再拉上赵姨娘、周姨娘这两个本就不富裕的苦命人。但凤姐不听尤氏的，觉得这两位姨娘有钱也白送给别人了，不如拿来给自己花了取乐。此处凤姐说的两位姨娘会把钱给别人花，这里的别人应该指的是两位姨娘的“娘家人”，周姨娘原著中提到的笔墨很少，赵姨娘曾因为自己的兄弟死了，希望探春趁理家时手上有权力多给点抚恤银子给赵家，因此事和探春吵架时还说过希望探春出嫁后还能继续照看赵家，可见，赵姨娘确实是有“照顾娘家”的前科的。但赵姨娘照看娘家也是用的自己的钱，王熙凤如此堂而皇之地将别人的钱拘来取乐，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相比之下，尤氏的宽厚之心便显得尤为可贵，她不仅理解两位姨娘的处境，更在行动上体现了她的宽厚。而且，贾母最终是把这件事交给尤氏去办的，可见，贾母是认可尤氏的为人处事能力的，也许贾母在把这件事交给尤氏的时候，也考虑到了这样以自己的权威拉着上上下下的人出钱给自己宠信的总经理王熙凤过生日是会得罪人的，所以，贾母安排尤氏去实际执行这件事，嘴上说的是“越性叫凤丫头别操一点心，受用一日才算”，实际上恐怕也是希望宽厚仁慈的尤氏能从中周旋一二，别让这件事惹得太多人抱怨。

尤氏等送邢夫人王夫人二人散去，便往凤姐房里来商议怎么办生日的话。凤姐儿道：“你不用问我，你只看老太太的眼色行事就完了。”尤氏笑道：“你这阿物儿，也忒行了大运了。我当有什么事叫我们去，原来单为这个。出了钱不算，还要我来操心，你怎么谢我？”凤姐笑道：“你别扯臊，我又没叫你来，谢你什么！你怕操心？你这会子就回老太太去，再派一个就是了。”尤氏笑道：“你瞧他兴的这样儿！我劝你收着些儿好。太满了就泼出来了。”二人又说了一回方散。

尤氏的宽厚还体现在一点：就是她答应了贾母的吩咐，给平辈的凤姐过生日，且主动找凤姐商量这个生日要怎么办。尤氏开玩笑向凤姐邀功讨谢的时候，凤姐很得意地把责任推给了贾母，说自己不用谢尤氏，是贾母安排的任务，尤氏要是不愿意办可以去向贾母回绝，这虽然是玩笑话，但也确实凤姐表现出了藏不住的得意和欢喜雀跃。接下来，尤氏仿佛预言家上身，说“你瞧他兴的这样儿！我劝你收着些儿好。太满了就泼出来了。”尤氏劝凤姐收着些，太得宠、太得意了不是什么好事。果然，贾母凑份子给凤姐办的这次生日宴可以说是她人生的巅峰时刻了，生日这一天还没有过完，她的生日便开始走下坡路了，先是为着这次生日凑份子，凤姐实际上是上上下下得罪了一圈人，出钱的婆婆、婶子、妯娌、小姑子、姨娘、婆子、丫鬟等等这些人中有几个是真心愿意出真金白银给凤姐过生日的呢？别人不说，凤姐的正经婆婆邢夫人为人吝啬又不待见凤姐是肯定不想出钱的，周瑞家的儿子还把凤姐过生日的馒头撒了一院子，是赖麽麽求了情，凤姐才放过了周瑞家的儿子，不然还要把他赶出去，那这件事难道不会得罪王夫人的陪房周瑞家的吗？也是这次过生日，凤姐撞破了自己老公贾琏和鲍二家的偷情，凤姐闹了一场，得罪了老公贾琏，也伤了心腹人平儿的心，面对贾琏持剑要向凤姐行凶，贾母最终说“什么要紧的事！小孩子们年轻，馋嘴猫儿似的，那里保得住不这么着。从小儿世人都打这么过的。都是我的不是，他多吃了两口酒，又吃起醋来。”贾母其实还是站在贾琏一方、维护贾琏的，日后若是贾琏和凤姐有利益冲突，比如贾琏为了子嗣要娶二房，贾母恐怕也不会护着凤姐的。这次生日宴，凤姐的人生辉煌到了顶点，顶点之后就是下坡路了，岂不正中尤氏的话“太满了就泼出来了”。

第二天，林之孝家的把凑份子的一部分银两送到了宁国府尤氏手中，林之孝家的说还剩下一部分在凤姐手里，于是尤氏就到凤姐那里去拿。

尤氏问：“都齐了？”凤姐儿笑道：“都有了，快拿了去罢，丢了我不管。”尤氏笑道：“我有些信不及，倒要当面点一点。”说着果然按数一点，只没有李纨的一分。尤氏笑道：“我说你肏鬼呢，怎么你大嫂子的没有？”凤姐儿笑道：“那么些还不够使？短一分儿也罢了，等不够了我再给你。”尤氏道：“昨儿你在人跟前作人，今儿又来和我赖，这个断不依你。我只和老太太要去。”凤姐儿笑道：“我看你利害。明儿有了事，我也丁是丁卯是卯的，你也别抱怨。”尤氏笑道：“你一般的也怕。不看你素日孝敬我，我才是不依你呢。”说着，把平儿的一分拿了出来，说道：“平儿，来！把你的收起去，等不够了，我替你添上。”平儿会意，因说道：“奶奶先使着，若剩下了再赏我一样。”尤氏笑道：“只许你那主子作弊，就不许我作情儿。”平儿只得收了。尤氏又道：“我看着你主子这么细致，弄这些钱那里使去！使不了，明儿带了棺材里使去。”一面说着，一面又往贾母处来。先请了安，大概说了两句话，便走到鸳鸯房中和鸳鸯商议，只听鸳鸯的主意行事，何以讨贾母的喜欢。二人计议妥当。尤氏临走时，也把鸳鸯二两银子还他，说：“这还使不了呢。”说着，一径出来，又至王夫人跟前说了一回话。因王夫人进了佛堂，把彩云一分也还了他。见凤姐不在跟前，一时把周，赵二人的也还了。他两个还不敢收。尤氏道：“你们可怜见的，那里有这些闲钱？凤丫头便知道了，有我应着呢。”二人听说，千恩万谢的方收了。于是尤氏一径出来，坐车回家。不在话下。

王熙凤在人前表现得大方得体，口口声声说要替寡嫂李纨出份子钱，可到了真要出钱的时候，她却是分文不出，被尤氏当场拆穿：凤姐既要在人前做好人，又不想真掏钱。凤姐嬉笑着想混过去，尤氏还是很宽容地放过她了。紧接着，尤氏把平儿出的份子钱退给了她，还怕平儿不收，说“等不够了，我替你添上”、“只许你那主子作弊，就不许我作情儿”，尤氏的和善宽厚跃然纸上。还不止如此，尤氏接着就到了贾母那里，因为鸳鸯最了解贾母的心思，所以尤氏就找她商议生日宴怎么办才能讨贾母喜欢，同时也把鸳鸯的份子钱退还给了她。尤氏到了王夫人那里，也把彩云的份子钱退了，紧接着周姨娘、赵姨娘的份子钱也都退了。这一天的尤氏，是走到哪里，就把宽厚、仁慈散播到了哪里，这样的人，谁不敬佩，谁不喜欢呢？凤姐是仗着贾母的宠爱“敛财取己乐”，尤氏刚好相反，本着对底层人的怜悯“散财得人心”。凤姐的贪心、狡猾，虽然一时让她风光无限，却也为她日后的悲剧埋下了祸根呐。

展眼已是九月初二日，园中人都打听得尤氏办得十分热闹，不但有戏，连耍百戏并说书的男女先儿全有，都打点取乐顽耍。

凤姐的生日是9月2日，“园中人都打听得尤氏办得十分热闹，不但有戏，连耍百戏并说书的男女先儿全有”，说明尤氏把凤姐的生日宴办得非常好，既热闹又欢乐。

原来贾母说今日不比往日，定要叫凤姐痛乐一日。本来自己懒待坐席，只在里间屋里榻上歪着和薛姨妈看戏，随心爱吃的拣几样放在小几上，随意吃着说话儿，将自己两桌席面赏那没有席面的大小丫头并那应差听差的妇人等，命他们在窗外廊檐下也只管坐着随意吃喝，不必拘礼。王夫人和邢夫人在地下高桌上坐着，外面几席是他姐妹们坐。贾母不时吩咐尤氏等：“让凤丫头坐在上面，你们好生替我待东，难为他一年到头辛苦。”尤氏答应了，又笑回说道：“他坐不惯首席，坐在上头横不是竖不是的，酒也不肯吃。”贾母听了，笑道：“你不会，等我亲自让他去。”凤姐儿忙也进来笑说：“老祖宗别信他们的话，我吃了好几钟了。”贾母笑着，命尤氏：“快拉他出去，按在椅子上，你们都轮流敬他。他再不吃，我当真的就亲自去了。”尤氏听说，忙笑着又拉他出来坐下，命人拿了台盏斟了酒，笑道：“一年到头难为你孝顺老太太，太太和我。我今儿没什么疼你的，亲自斟杯酒，乖乖儿的在我手里喝一口。”凤姐儿笑道：“你要安心孝敬我，跪下我就喝。”

在凤姐的生日宴上，同为孙媳妇的尤氏不但不嫉妒，还特别体恤凤姐，跟贾母说“他坐不惯首席，坐在上头横不是竖不是的，酒也不肯吃。”给凤姐面子、敬凤姐酒时，尤氏说的话也挺暖人心的，她说难为凤姐“一年到头孝顺老太太、太太和我”。其实，我们都知道，凤姐孝顺老太太和太太是真心实意的，但要说她孝顺尤氏，那可就有点勉强了。相反，尤氏常常邀请凤姐去宁国府小聚吃席，可以说，她才是真正孝敬凤姐的那一个。但尤氏在生日宴上依旧这么说了，可见她的大度和体贴。凤姐一听尤氏这么说，又得意忘形起来，她开玩笑地让尤氏下跪才肯喝酒。虽然这只是玩笑话，但凤姐和尤氏是平辈，这样的玩笑话确实有些过分了。

刘心武先生对王熙凤和尤氏也有过相似的评价：“王熙凤的张扬与不知收敛，与尤氏的宽厚仁慈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尤氏虽出身不高，却能以一颗宽厚之心待人接物，赢得了众人的尊重。而王熙凤虽出身显贵，却因性格上的缺陷而逐渐失去了人心。这种性格上的反差，不仅体现在她们的日常交往中，也预示着她们各自命运的走向。”

尤氏笑道：“说的你不知是谁！我告诉你说，好容易今儿这一遭，过了后儿，知道还得象今儿这样不得了？趁着尽力灌丧两钟罢。”凤姐儿见推不过，只得喝了两钟。

尤氏再一次预言家上身，说“好容易今儿这一遭，过了后儿，知道还得象今儿这样不得了？”果然，没过多久，贾琏偷情鲍二家的丑事就爆发了。凤姐捉奸在床、怒打平儿、贾琏剑指凤姐，一场家庭风波闹得沸沸扬扬。最终，凤姐求救于贾母，但邢夫人、王夫人、贾母都认为王熙凤吃醋不对在先。在封建社会，一夫一妻多妾制是常态，正妻如果不让丈夫纳妾或找其他女人，会被视为妒忌，这是犯了“七出之条”的，男人甚至可以以此为由休妻。

这里邢夫人王夫人也说凤姐儿。贾母笑道：“什么要紧的事！小孩子们年轻，馋嘴猫儿似的，那里保得住不这么着。从小儿世人都打这么过的。都是我的不是，他多吃了两口酒，又吃起醋来。”说的众人都笑了。贾母又道：“你放心，等明儿我叫他来替你赔不是。你今儿别要过去臊着他。”因又骂：“平儿那蹄子，素日我倒看他好，怎么暗地里这么坏。”尤氏等笑道：“平儿没有不是，是凤丫头拿着人家出气。两口子不好对打，都拿着平儿煞性子。平儿委曲的什么似的呢，老太太还骂人家。”贾母道：“原来这样，我说那孩子倒不象那狐媚魇道的。既这么着，可怜见的，白受他们的气。”

此处有一个小细节，贾母不知内情，误以为平儿狐媚霸道，对凤姐不敬。这时，尤氏站了出来，她深知平儿的为人，便直言不讳地为平儿解释：“平儿没有不是，是凤丫头拿着人家出气。两口子不好对打，都拿着平儿煞性子。平儿委曲的什么似的呢，老太太还骂人家。”尤氏替平儿说的这几句话，一方面交代了事情的缘由，另一方面也直言给平儿诉了屈：平儿是没有犯错的，这件事委屈了她。尤氏深知平儿是无辜的，不愿意看到这个好孩子受委屈。

这种见事不公就仗义执言的精神，让人不禁想起了探春在贾赦求娶鸳鸯一事中的表现。当时，鸳鸯发毒誓不从，贾母气得指着王夫人就骂，是探春仗义执言给王夫人解了围。但尤氏与探春不同，探春当时为王夫人开脱有靠拢王夫人阵营的意图，而尤氏帮平儿说话却是真心实意的，她是真的见不得平儿这么好的人受委屈。

著名红学家周汝昌先生就曾评价尤氏说：“尤氏为人宽厚，善于包容，虽出身低微，但在宁国府中却以其和善宽仁的性格赢得了众人的尊敬。”尤氏是当得起“宽容和善”4个字的。

这一次，凤姐对平儿的做法却是很让人寒心的，尽管凤姐当时是酒后捉奸气昏了头，但再怎么气愤也不能拿这么忠心协助凤姐的心腹平儿撒气啊，凤姐这事做得失了人心，事后除了尤氏，贾母、李纨、宝玉等人也都为平儿鸣了不平。

红学家蔡义江先生也曾将尤氏与凤姐做过对比，他说：“尤氏在《红楼梦》中虽非主角，但其性格塑造却极为成功。她既不像王熙凤那般张扬跋扈，也不像林黛玉那般多愁善感，而是以一种平和、宽容的态度面对生活中的种种不如意。这种平和与宽容，正是尤氏人格魅力的体现。”

凤姐是张扬跋扈的，尤氏是平和宽容的。在贾母号召众人凑份子给凤姐办的这次生日宴中体现得淋漓尽致。这次生日宴，凤姐是辉煌巅峰却尽失人心，尤氏是临时受命而得尽人心。恐怕80回后，这次生日宴对于两人命运的不同影响还会再次显现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