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龙马传59
走过一段平阳之地,八戒卖弄精神,教沙和尚挑着担子紧跟,他双手举钯,上前探路,半天不见回来,悟空前去找他。
我和师父正走处,忽听得一棒锣声,路两边闪出三十多人,一个个枪刀棍棒,拦住路口道:“和尚!那里走!”唬得个师父唐僧战兢兢,坐不稳,从我背上跌下来,蹲在路旁草科里,只叫:“大王饶命!大王饶命!”那为头的两个大汉道:“不打你,只要有盘缠留下。”我们方才省悟,知是伙强人,欠身抬头观看,但见他:一个青脸獠牙欺太岁,一个暴睛圆眼赛丧门。鬓边红发如飘火,颔下黄须似插针。他两个头戴虎皮花磕脑,腰系貂裘彩战裙。一个手中执着狼牙棒,一个肩上横担-挞藤。果然不亚巴山虎,真个犹如出水龙。师父见他这般凶恶,只得合掌当胸道:
“大王,贫僧是东土唐王差往西天取经者,自别了长安,年深日久,就有些盘缠也使尽了。出家人专以乞化为由,那得个财帛?万望大王行个方便,让贫僧过去罢!”那两个贼众向前道:
“我们在这里起一片虎心,截住要路,专要些财帛,甚么方便方便?你果无财帛,快早脱下衣服,留下白马,放你过去!”师父道:“阿弥陀佛!贫僧这件衣服,是东家化布,西家化针,零零碎碎化来的。你若剥去,可不害杀我也?只是这世里做得好汉,那世里变畜生哩!”那贼闻言大怒,掣大棍,上前就打。师父不害怕,心中暗想道:“可怜!你只说你的棍子大,还不知我大徒弟的棍子又粗又大又长哩!”那贼那容分说,举着棒,没头没脸的打来。师父一生不会说谎,遇着这急难处,没奈何,只得打个诳语道:“二位大王,且莫动手,我有个小徒弟,在前面探路马上就到。他身上有几两银子,就都把与你罢。”那贼道:“哪等你徒弟来了见到银子再说,且先捆起来。”
众娄罗一齐下手,把师父用一条绳捆了,高高吊在树上。我见不过是几个凡人,不方便显神通欺负他们,装着吃草静等大师兄回来。
却说大师兄不一会儿就随声音动静赶来。八戒没心没肺的还呵呵大笑道:“师父走得好快,挑小路走我们前头了,不知在那里等我们哩。”忽见师父被捆在树上,他又打哈哈说:“你看师父,等便罢了,却又有这般儿童心肠,爬上树去,扯着藤儿打秋千耍子哩!”悟空见了道:“呆子,莫乱谈。师父被吊在那里不是?等我近前去看看。”好大圣,急登高坡细看,认得是伙强人打劫,心中暗喜道:“造化!造化!买卖上门了!”即转步,摇身一变,变做个干干净净的小和尚,穿一领缁衣,年纪只有二十岁左右,肩上背着一个蓝布包袱,拽开步,来到前边,叫道:“师父,这是怎么说话?这都是些甚么歹人呀?”师父苦不堪言道:“徒弟呀,还不救我一救,还问甚的?这一伙拦路的强盗,把我拦住,要买路钱。因我身边无财物,遂把我吊在这里,只等你来救命,不然,没钱就把白龙马送与他们罢。”
我没有吱声,大师兄闻言笑道:
“师父也太不济了,天下也有不少和尚,似你这样皮松的却少。唐太宗皇帝差你往西天见佛取经,小小困难就低头,谁教你把这白龙马送人了?”师父道:“徒弟呀,似这等吊起来,勒的疼,怎生是好?”悟空道:“你怎么与他们说来?”师父道:“他打的我急了,没奈何把你供出来,说你身上有盘缠。”
悟空道:“好!好!好!承你抬举,正是这样说。老孙有买卖来了。”
那伙贼见他俩讲话,撒开势,围将上来道:“小和尚,你师父说你腰里有盘缠,趁早拿出来,饶你们性命!若道半个不字,就都送了你的残生!”
悟空放下包袱道:“列位长官,不要嚷。盘缠有些在此包袱,不多,只有马蹄金二十来锭,粉面银二三十锭,散碎的未曾见数。要时就连包儿拿去,切莫打我师父。古书云,德者本也,财者末也,此是末事。我等出家人,自有化处。若遇着个斋僧的长者,衬钱也有,衣服也有,能用几何?只望放下我师父来,我就一并奉承。”那伙贼闻言,都甚欢喜道:“这老和尚悭吝,这小和尚倒还慷慨。”教:“放下来。”师父得了性命,顾不得悟空,躁着鞭牵着我,一直跑回旧路去找二师兄去了。
悟空就要追去。那伙贼拦住道:“那里走?将盘缠留下,免得动刑!”悟空笑道:“说好了,盘缠须三分分之。”那贼头道:“这小和尚忒乖,就要瞒着他师父留起些儿。也罢,拿出来看。若多时,也分些与你背地里买果子吃。”悟空道:“哥呀,不是这等说。我那里有甚盘缠?我是说你两个打劫别人的金银,不如拿出来分些与我。”那贼闻言大怒,骂道:“这和尚不知死活!你倒不肯与我,还和我要!不要走!看打!”轮起一条挞藤棍,照悟空光头上打了七八下。悟空只当不知,且满面陪笑道:“哥呀,若是这等打,就打到来年打罢春,也是不当真的。”那贼大惊道:“这和尚好硬头!”悟空笑道:“不敢不敢,过奖了,也将就看得过,比铁硬一点点。”那贼那容分说,两三个围上来一齐乱打。
悟空道:“列位息怒,等我拿个宝贝出来。”好大圣,耳中摸一摸,拔出一个绣花针儿道:“列位,我出家人,果然不曾带得盘缠,只这个针儿送你罢。”那贼道:“晦气呀!把一个富贵和尚放了,却拿住这个穷秃驴!你好道会做裁缝?我要针做甚的?”悟空听说不要,就拈在手中,幌了一幌,变作碗来粗细的一条棍子。那贼害怕道:“这和尚生得小,倒会弄术法儿。”悟空将棍子插在地下道:“列位拿得动,就送你罢。”两个贼上前抢夺,可怜就如蜻蜓撼石柱,莫想弄动半分毫。这条棍本是如意金箍棒,一万三千五百斤重,那伙贼怎么知得当然拿不起来?大圣走上前,轻轻的拿起,丢一个蟒翻身拗步势,指着强人道:“你们都造化低,遇着我老孙了!”那贼上前来,又打了五六十下。悟空笑道:“你也打得手困了,且让老孙打一棒儿,却不要走。”
他展开棍子,幌一幌,有井栏粗细,七八丈长短,荡的一棍,把一个打倒在地,嘴唇揞土,再不做声。那一个开言骂道:“这秃厮老大无礼!盘缠没有,转伤我一个人!”悟空笑道:“且消停,消停!待我一个个打来,一发教你们断了根罢!”荡的又一棍,把第二个又打死了,唬得那众娄罗撇枪弃棍,四路逃生而走。
却说师父唐僧骑着我往东正跑,八戒、沙僧拦住道:“师父往那里去?错走路了。”师父兜马道:“徒弟啊,趁早去与你师兄说,教他棍下留情,莫要打杀那些强盗。”八戒道:“师父坐下休息,等我去来。”呆子一路跑到前边,厉声高叫道:“哥哥,师父教你莫打人哩。”悟空道:“兄弟,那曾打人?”八戒道:“那强盗往那里去了?”悟空道:“别个都散了,只是两个头儿在这里睡觉哩。”八戒笑道:“你两个遭瘟的,好道是熬了夜,这般辛苦,不往别处睡,却睡在此处!”呆子行到身边,看看道:“倒与我是一起的,干净张着口睡,淌出些粘涎来了。”悟空道:“是老孙一棍子打出豆腐来了。”八戒道:“人头上又有豆腐?”悟空道:“打出脑子来了!”八戒听说打出脑子来,慌忙跑转去,对师父说了事情经过。师父问:“打的怎么模样?”八戒道:“头上打了两个大窟窿。”师父教:“解开包,取几文衬钱,快去集市那里讨两个膏药与他两个贴贴。”
八戒笑道:“师父好没正经,膏药只好贴得活人的疮肿,那里好贴得死人的窟窿?”师父道:“真打死了!”不由就恼起来,口里不住的絮絮叨叨,猢狲长,猴子短大骂悟空,又与沙僧、八戒至死人前,见那血淋淋的两具尸体倒卧山坡之下。
师父甚不忍见,即着八戒:“快使钉钯,筑个坑子埋了,我与他念卷倒头经。”八戒道:“师父错使了人也。猴子打杀人,还该教他去烧埋,怎么教老猪做土工?”悟空被师父骂恼了,喝着八戒道:“泼懒夯货!趁早儿去埋!迟了些儿,就是一棍!”呆子慌了,往山坡下筑了有三尺深,下面都是石脚石根,扛住钯齿,呆子丢了钯,便把嘴拱,拱到软处,一嘴有二尺五,两嘴有五尺深,把两个贼尸埋了,盘作一个坟堆。
师父叫道:“悟空,取香烛来,待我祷祝,好念经。”悟空努着嘴道:“好不知趣!这半山之中,前不巴村,后不着店,那讨香烛?就有钱也无处去买。”师父恨恨的道:“猴头无礼!等我撮土焚香祷告吧。”祝云:“拜惟好汉,听祷原因:念我弟子,东土唐人。奉太宗皇帝旨意,上西方求取经文。适来此地,逢尔多人,不知是何府、州、县,都在此山内结党成群。我以好话,哀告殷勤。尔等不听,返善生嗔。却遭行者,棍下伤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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