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苦人的肢体

小时候看卓别林的无声电影,会因为那些滑稽的表演发笑,同时,有感觉笑得不彻底,不是从心底发出的。那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应该为卓别林做些什么。又能做什么?

后来看那黑白的影像,卓别林依然是惊恐、麻木的大眼睛,脚跟相对摇摇晃晃走路,却有了眼酸的冲动。一时间明白了,那些泪是从小时候就开始在眼中蓄着了,到现在蓄满了。

想一想,是不是应该感谢无声电影。如果电影一开始就在技术上克服声音的困难,能够演出像今天这样的彩色、有声,甚至是立体电影,我们是不是就会失去卓别林这个电影人物?这个损失还真的是有些大。

因为唐代没有动车和飞机,所以唐玄奘要靠骑马、走路,翻山过海去取经。历经八十一难,有了最艰难的取经故事。

因为没有电脑,东汉的蔡文姬,硬生生把其父蔡邕文章中的四百余篇强记在脑中,后应曹操要求,默写出来,竟然一字不差。蔡文姬那是多么保险的人体数据库。

因为没有语言,无声电影用肢体语言表演,作为警示的媒介,用肢体来敲打我们迟钝的心。

古代的中国讲故事,最生动的就算戏剧表演。舞台上展现毕竟有限,遇到要刑罚或者杀人的场面,要么是在台上点到为止地虚晃一下,要么直接在后台暗示完成,来到前台以台词汇报完成了事。

当电影来的时候,影片把人们的生活环境纤毫无爽的展现出来。电影院里面像是远古时代暗黑的岩穴,人们不见彼此,只知有自己。这个时候,每个人都恢复成一个个独立的原始个体,独自看一则原始族人们讲述的故事。每个人都在属于自己的位置,不再是观某些宗教活动,人头攒动的场面中的一个个体,而是被人工创造出来的黑暗裹住的只属于自己的个体。

卓别林就在这个时候出现,在黝黑的影院里,他让我们清清楚楚地看到受苦者的肢体。以前在戏剧舞台上我们看不到的受苦的细节,他就那样不掩分毫地表演给我们看。

他在生产线上机械地快速重复拧螺丝,下班了,动作依然习惯性地扭动,把邻居太太大衣后面的纽扣也当做螺丝拧几下。他站在硕大的机器前,把自己卡进了机器传送带,只好跟着机器运转。在军队里,他是队列里老百姓一样的军人,口号里的“向后转”,他总是双脚不动,扭转身体和双腿,把自己扭成个麻花,那个“向后转”的动作自是与众不同。还有,他坐在椅子上,却因为地板陈旧塌陷而跌的鼻青脸肿。

他明明在受苦,他的肢体在人间受着各种折磨。没有语言,没有语气强调也没有修辞手法造势,只有一个愣愣的人,一双木呆的眼睛。只有那具肢体强撑着,那是他唯一能依靠能驱使的资产。金钱和智慧,与他无缘,那具肢体只能受苦受难。

看卓别林,许多人会一边看,一边流泪,因为大家都会禁不住想起另外一个在世间受苦的人。猜的没错,那个人的名字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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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lichengx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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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TechF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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