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面
每年过生日,只有我妈记得我生日,我爸我姐都不记得。我却要记他们三个人的生日,太亏了。
从小就有过生日的习惯。不记得是几岁起,我的生日都有一碗面,里边卧着一个荷包蛋。面是我最爱吃的宽面,我觉得有嚼劲。他们不爱吃宽面,只有我爱吃。所以这碗面是单独给我下的。于是我骄傲地吃着独食,那碗面条吃起来,就格外地香。
长这么大,也没给我妈下过一碗面条。带我爸妈去泰国玩过一趟,还带我妈去过一次云南。之所以没带我爸去云南玩,不是因为他记不住我生日,也不是因为他没给我煮面条,而是因为家里牛啊,羊啊,都得由我爸照料。我没告诉他们我花了多少钱,谎称是一个开旅行社的老板请客。后来看都是我掏钱,我妈把我臭骂了一顿。我虽然赶紧认错,但是在松赞林寺,我看到老妈专注地听着有宗教信仰的导游讲解佛法,我还是觉得,一辈子没出过省的母亲,应该还是会理解儿子的一片孝心吧。
我出来了十几年,就已经有十几年没有吃过那碗面了。这十多年的生日,有过一堆朋友聚会的狂欢,也有过一个人度过的孤单,但不论哪种过法,好像都没有那一大碗面来得妥帖。
我好像到现在也不知道怎么用一碗面去慰藉人的肠胃还有灵魂。我还是不做饭。我吃着外卖。但我还是很骄傲,我不是吃外卖长大的孩子,我不是玩电子游戏长大的孩子。我的童年里,有那么一碗面。现在吃着外卖的我固然荒凉和苍白,但我的内心深处依旧还有这么一颗种子,让我永远都对这个世界抱有希望。
前两天给家里打电话,我妈说,快回来吃猪蹄子吧。我说那你给我寄一个吧。我妈说,你跟李阳阳(我外甥女)一样,都不知道猪有几条腿。过年吃了一个,给你小姨寄了一个,李阳阳抱走了一个,还有一个现在在锅里。要吃就回来吃。要寄,只有一个猪尾巴,吃了不赶路。
我知道我妈在笑我小时候“赶路"。小的时候,我爸妈一出门,我就大哭大闹,非要跟出去,我们老家话叫我这样的小孩为"赶路包"。
之所以不愿意自己留在家里,就是因为等待太煎熬了。看书的时候在想,他们应该到镇上了吧?写作业的时候在想,他们应该在镇上给我买零食了吧?天快黑的时候,还巴巴地瞅着渐渐模糊的山路,想着他们应该马上就到家了吧?直到门口有电筒的光线照过,就欢呼雀跃起来,一溜烟地跑到河边去接他们。
没想到,现在却互换了身份。并且不一样的是,我知道他们一定会回来。而我却并没有告诉他们,我什么时候会回去。回去的时间遥遥无期。我等一天就等到了爸妈。而我爸妈却要等我一年,300多个日日夜夜。刚走没两天我妈肯定就在想,他现在应该到了济南了吧?看电视看到北京疫情就想,济南没疫情吧?好不容易到了冬月,就要开始算啥时候过年了。
有句话说,生日是母亲的受难日。而每一天的等待,可能也不是那么容易熬的。只能在这里说一声,感谢。谢谢您的电话,我会回家看你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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