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之光|荷香鳝鱼黄
文/牛妈
身体是有自动记忆的。
不论是良人、良辰、美食,还是美景。
那些留在记忆深处的美好,要么触景生情,要么依令而生,时不时出现,成了温暖我们前行的生命亮色,慰藉着我们忙碌而孤单的灵魂。
每年端午时节,我都会不由自主想吃黄鳝。
那是家乡端午时节的一道美味。
昨儿个我去菜市场买了四条黄鳝、两条老黄瓜,让三婆做了黄瓜焖鳝鱼,一道纯正的家乡菜。
菜做好端上来,样貌儿挺正,就是童年记忆中的样子,可味儿却少了一半的鲜美。
三婆说,菜场的鳝鱼都是人工养殖的,哪能和家里野生的比呢!
是哦,我以前吃的都是农田里、荷塘里自然生长的鳝鱼,父亲用一个铁丝弯个勾勾,从鳝鱼洞里钓出来的。
我在武汉定居后,每年端午节,父亲仍然会钓鳝鱼,用个塑料桶养着,等我回去看他时,就让我拧到武汉来。
后来,父亲中风了,行动都不便,鳝鱼自然也钓不成了,我也就再没吃过家乡纯正的野鳝鱼。
儿时与父母一起下鳝鱼、钓鳝鱼是我最欢乐的时光。
母亲不会钓鳝鱼,但会用竹篓下鳝鱼。
夏夜的晚上,母亲带着我们在后院菜地里挖出很多蚯蚓,用个玻璃瓶装着,拿到禾场上,再去谷垛上抓来几把稻草,用火柴点燃,将蚯蚓倒到火上烧烤熟,分装到一个个竹篓里。
那竹篓圆圆的,像个灯笼,两头都留了洞,鳝鱼可以进去,只是那洞周围都是刺刀一样的竹片,绕洞口一圈,向竹篓内伸展着,鳝鱼要出来,就得闯过这竹片刺刀阵。在我的记忆里,貌似没有哪条贪吃的鳝鱼有这样的好命,进了竹篓还能逃出来的。
诱饵下好,母亲就挑着鳝鱼篓,去田埂边、河塘里下竹篓了。
我一路跟着母亲,夏夜的晚风吹着,蛙鸣阵阵,一缕缕荷香闯进牛妈的鼻子里,连田埂上的夜露都没那么恼人了。
第二天早上收竹篓就没我什么事了,每每等我起来,母亲早就将竹篓收回家了。一条条像水蛇一样的鳝鱼在木桶里游走,我知道,中午又有一道好菜——腌菜蟠龙鳝:一条条鳝鱼不杀,整条和着腌菜一起炒,腌菜的酸去除鳝鱼的腥,提亮鳝鱼的鲜,完美融合。
吃时,两手抓着鳝鱼,嘴巴凑到鳝鱼颈背那儿,用牙轻轻咬断脊骨,再顺势一扯,鳝鱼背脊上的肉就和整条鳝鱼分离了。再翻到底下,用牙将鳝鱼肚皮下的肉咬住,也是轻轻一扯,肚皮下的肉也分离出来了。一条鳝鱼就这样被分成了完整的三部分,中间那部分扔掉,其他的,吃的干干净净!
做这个蟠龙鳝,必须是半大不小的野生鳝鱼,肚子里的脏水吐干净。
母亲去世后,我再没吃到过这盘美味。
父亲有时也会同我们一起用竹篓下鳝鱼,不过他更喜欢用铁钩钓鳝鱼。
每个夏夜的傍晚,或者下雨天出不了农活的时候,父亲就让我提着塑料桶,跟他一起去田埂下钓鳝鱼。
钓鳝鱼是门技术活,不是每个农人都会。
首先你得会看鳝鱼洞,我就不会看,觉得鳝鱼洞、水蛇洞、龙虾洞都差不多,想想你将钓钩伸进洞里,突然冲出来一条大水蛇,人都得吓个半死!
父亲很会看,一看一个准。
他还能根据铁钩伸进洞里的深度,判断这个洞是不是鳝鱼的新家。
每次父亲铁钩伸进洞里,便开始在洞口发出一种“呲呲”的声音,让我感觉像蛇吐信一样,不一会,父亲将铁钩一扯,上面就挂着一条长长的鳝鱼,挣扎盘绕着,可是那钓钩是个倒弯,上钩了哪还能逃得脱?
父亲钓了一条又一条,我看着桶里的鳝鱼越来越多,欢笑着跟在父亲身后,蹦蹦跳跳乐开花。父亲也很开心,一钓起鳝鱼来,父亲就变成了小孩子,烦恼全无,欢乐无限。
中风后的父亲再不能钓鳝鱼,不知道他会不会想念那些年田间地头的快乐!
我倒是十分想念!
又是一年莲开鳝鱼黄,家乡的万亩荷塘在夏风中摇曳生姿!
下鳝鱼的农人又开始忙碌起来了!
生活,不停往前走,那些最美的记忆,年年回来,年年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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