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花香

原创非首发，原刊发于《特区教育》，文责自负。

刚走进办公室，就有三三两两的孩子跟着走了进来，大声地说着老师节日快乐，大方地把卡片、鲜花放在我的手里或桌上。放下礼物，他们就勾着肩或搭着背跳着出去了，很兴奋的样子，好像送给老师一份祝福是他们最快乐的事。

小心地把束干菊花放进一个漂亮的罐子里，近似呵护的动作忽然让我想起了第一次给老师送礼物的情景……

1992年，我在家乡的双下小学读六年级。快毕业了，受香港电视剧的影响，我们也似乎生出了许多离别的愁绪，同学之间开始互送一些小卡片，写上一些当时觉得字字珠玑现在想来稚气十足的祝福语。后来，我们觉得也应该给老师送一点礼物，以表达我们尊师之情。只是，在经济紧张的年代里，想跟父母拿钱买礼物给老师，明摆着是自找藤条抽屁股，我们才不会傻到去做这样的事。

那么，送什么好呢？我们很郑重其事的“密谋”并“冥思苦想”了好几番，最后把目光投向了村子的那口池塘。

对于绿绿的池塘，我们一点都不稀奇，吸引我们的，是水中那一朵朵粉嫩鲜艳的荷花。其实我们也不喜欢荷花，司空见惯又不能当零食的东西对我们是没有吸引力的，但我们觉得，我们年轻漂亮的女班主任应该会喜欢。电视剧里看到那些男人都是给女孩子送花的，那些女孩子收到花的时候笑得多开心啊，我们也送花给老师，她应该也会很开心的。

决定送荷花以后，我们很是兴奋，觉得解决了一件大事，但新的问题又出现了：谁去送呢？送的时候该说些什么呢？万一老师不喜欢，我们又该说些什么呢？……这样的争论每天都在悄悄进行着，眼看着就要散学了，再不送就没有机会了，我们心里像被猴子的爪子使劲地挠着，难受得要命。

散学典礼的前一天，我们决定豁出去了，死就死吧，送荷花去！

炎热的夏天晒得脑袋发烫，也燃烧着我们满腔的热情。我们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走到池塘边，把裤腿挽到大腿根处，就下了池塘。水一点儿也不冷，太阳的力量是很强大的。但我们也有害怕的事，一怕蛇，被水里的泥蛇咬上一口可不是好玩的事，二怕玻璃，给玻璃扎到脚要疼好多天，三怕滑到水里，弄湿了衣服回家换，铁定招来一顿打骂。但给老师送礼的那份豪情终究抵住了恐惧的侵袭，我们三三两两各占一方，摘下了一大束的荷花，就兴冲冲地上岸了。

趁着兴头，我们什么也不想，直接就奔到学校，路边的人看我们抱着花狂奔，大概都以为遇到一群傻子了。快到老师办公室门口了，我们的脚步却缓了下来，到最后简直是寸步难移了。我们互相推卸着，都不敢靠近那扇大开的门，到最后，那些花不知怎么都堆在我怀里了。他们推着我的背，说：“去呀，去呀，快去呀！”我的脚却像生了根似的，一步没动。正在推搡之际，老师可能听到了嘈杂声，竟然走了出来，看见我们，问：“你们在干什么呀？”我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猛地冲过去，把荷花往老师怀里一塞，匆匆说了句：“老师，送给你。”然后所有人如兔子似的撒开腿就跑，一直跑了好远好远，我们才惊魂初定。

我们拍着心口，喘着粗气，互相看着，哈哈大笑，笑着只我们才能理解的情怀。花送出去了，我们的心安了，却又开始反省没做好的事——“我们都没把花绑好。”“花是湿的，你肯定把老师的衣服弄湿了。”“我们应该写张卡片的。”……那个下午，我们的时光就在半是兴奋半是懊恼的情绪中溜走了，连同我们的小学生活，连同我们的少年情怀。

我们没问老师是怎样处理那些花的，我们也没把这件事说给其他的人听，我们不约而同地把这件事共同维护成一段美丽的故事，深藏于心底。

这就是我第一次给老师送礼的经过，那么小的一件事，我们却做得那样郑重其事，甚至可以说是艰难重重。而让我们克服害羞鼓足勇气的理由只有一个——希望老师开心。这是一个多么简单而又堂皇的理由！

一声“报告”打断了我飘飞的思绪，又有几个学生拿着小礼物走了进来。她们调皮地对着我做着鬼脸，说着“节日快乐、年轻美丽”等之类的祝福，没有羞涩没有紧张没有语无伦次。我不禁心生感慨，现在的孩子完全没有了我们那个时代的青涩，没大没小嬉笑怒骂是他们的流行。但还好，虽然当年的纯朴渐渐消失，那份尊师的传统却被完好地传承了下来。就算方式被改变，就算关系被改变，只要敬重师长的那颗心不变，一切当无价！

明媚的阳光穿过玻璃窗，直入心房，我泡上一杯菊花茶，临窗远眺，空气中流动着一股花的清香，还有花样美好的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