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两起凶案在塞外都城造就的恐慌随着时间推移逐渐退去，陈欣博坐在案前眉头却越皱越紧，因为他的查案分子在提醒他也许凶手早已犯了第三个案件或者已经在谋划的路上，但他却一点头绪都没有。

　　当案情一筹莫展，不妨回到最初。

　　陈欣博翻开朱顺的查案卷宗，看着上面独具特点的“颜体”，脑海中里面浮现出那个人端坐案前一笔一划写着验尸报告的样子，一开始奋笔疾书，突然想到什么的时候会停下笔，永远会在笔尖的墨准备滴下之前继续书写，如同现场验尸的时候，不管现场多污秽，他的白衣永远一尘不染，那个人就是那么精致的人儿啊！

　　他摇摇头将关于程浩颜的想法甩出头脑，开始认真阅读。

　　其实朱顺遭遇了二次验尸，据程浩颜自己讲的是第一次是被赶鸭子上架的，虽然都是观察人体，但大夫和仵作完全是两个不同的领域，他有很多地方没有检查清楚，所以在朱顺入殓前又细细验了一遍，犹记得猪肉旺两口子淬毒的眼神，如果不是程浩颜答应验完帮他们儿子按顺序摆好骨头他们可能会拼了命不给开棺。

　　事实证明程浩颜确实是有天分的，第二次验尸比之第一次详细了不少，有些伤痕当天不会显现出来，像朱顺右边颧骨处有三个黑紫色的小圆点，想来当初张嘴也不是吃惊，而是被人用被子之类的捂死的，三个小圆点就是固定在脸上出力的手指；嘴角的蒙汗药是后来凶手喂给朱顺的，想要迷惑视线；脖子下面那刀是一刀横切，利落砍断的，这时候说这个可能有点不合时宜，不过，嗯，就跟切西瓜一样；脖子以下的骨头除了胸骨是一刀劈成两半以外，其他地方的骨头都是恰好在关节的地方切开的，煮骨之后颜色也无异常，证明不是毒杀。

　　张丰经解剖后倒是有重大发现，他竟是中钩吻而死。程浩颜验尸的时候发现他的肝胆都不太好，似有遗传病，需要每天饮用金银花泡的水来增强免疫力，死的那天一如往常地喝了，估计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喝的是凶手事先泡好的钩吻茶，之后凶手趁药性发作人的意识模糊之时将字刻上去，死后才将人放血。

　　张丰家里的猪血只能是在猪肉旺家买的，可自从猪肉旺死了之后，他的夫人也没能熬过头七就跟着去了，剩下的管家称没见有人大量收购猪血，约莫也是半夜偷的。

　　复盘验尸报告成效明显，目前看来两个案子总算有了些关联：猪血，钩吻，金银花。从分尸手法来猜测凶手如果不是个专门用刀的职业，例如屠夫、刽子手、铁匠，那么极有可能是武艺高强的人。而且这个人是有点强迫症在身上的，他强调整齐、利落，这点在《清閟阁墨竹图》仿作也能看出来，深浅竹叶皆是一笔而就，此人在书画方面有很高的造诣，那么基本上可以排除前三种用刀的职业了。

　　十四的调查报告显示朱家每个月都有一笔费用不太寻常，倒不是数目不正常，只是送货人居然是朱顺，以猪肉旺那种宠溺儿子的个性怎么可能让他干这种体力活？

　　越深入往下查，越发现知人知面不知心。猪肉旺那个学识渊博、玉树临风的儿子朱顺居然是个好色之徒，成日上青楼不说，还经常出入寡妇的家门，就连他的新婚妻子林氏也是因为被他设计破了身子才被迫嫁给他的，果然是无恶不作的淫邪之人。

　　张丰也不是什么好鸟，有个叫吴三的来抵押一幅画，张丰明明看出是真迹却给了不相等的价格，林氏的父亲林怀生欲高价收购《清閟阁墨竹图》真迹，张丰竟丧心病狂地找人描摹一幅准备交差，真迹自己留着再赚一笔，这等偷盗之人实在令人不齿。

　　陈欣博带着十三去了一趟吴三家，当铺的账房先生说他去外地盘货了，算算时间还有半个月才会回来。

　　虽然没有见到吴三，但陈欣博今天收获还是颇丰的，好像有什么呼之欲出，仔细一看真相还是被层层迷雾遮挡，他知道查案急不来，就打算去酒楼喝一盅过过瘾。

　　都城里最好喝的酒是如意楼的观音酿，醇厚绵香，回味悠长。

　　陈欣博要了两瓶提在手里，让掌柜的再送一车观音酿去王府，最近管事太监很啰嗦，三天只给他喝一杯，这样下去他得馋死，不管了，现在先喝两瓶过过瘾再说。

　　两瓶观音酿对于陈欣博来说就跟喝水一样没什么味道，他很快喝完还意犹未尽，想着再找些酒。

　　街上的商贩很多，卖什么的都有，吆喝声此起彼伏，其中一家胭脂水粉铺子引起了陈欣博的注意，他绕过门口排起的长龙，起初有人以为他要插队还想骂人，一看是九王爷马上就噤声了。

　　“玉儿，别在这里抛头露面了，跟哥哥回家吃香的喝辣的吧！”

　　一个油腻的猥琐中年男摩挲着戴满金戒指的黄短粗咸猪手，散发着淫光的双眼眼袋青紫，一看就是纵欲过度，身体虚空，嘴里的哈喇子都来不及擦就来恶心今天新开张的首饰铺老板花玉。

　　陈欣博隐在人群中没有立即出手，因为他觉得与其出手帮解决一两次，不如让老百姓自己学会反抗吃人喝血的恶势力，果然，花玉不会让他失望。

　　“王老板，您来帮衬小店的话小店无限欢迎，如果不是，花玉我可以出钱请你滚！”

　　花玉身着一身飘逸的红衣，美艳飒爽，从袖子里拿出一沓银票，一脸老娘可是很有钱的，不信你可以试试看的表情，如果吓不跑的话还有身后站着的两排护卫，分分钟准备揍肥猪。

　　“你……你，给脸不要脸，咱们走着瞧。”

　　王姓老板一边说着坏人的经典台词一边往后退。

　　“好，我随时恭候！”

　　不得不说，花玉挺直腰板，自信张扬的样子比她当花魁的时候还要漂亮百倍。

　　“花老板厉害！”

　　客人排队走进首饰铺，陈欣博没有了遮挡显现出来。

　　“王爷您别开玩笑了，要说厉害花玉不及王爷的万分之一。”

　　“得，我们就别互相吹捧了，你这里有酒？”

　　“王爷，我们这里是首饰铺……不过王爷您要喝的话，我可以拿出我的私酿……“陈欣博一脸跃跃欲试，”王爷请随我来。”

　　首饰店二楼是专门招待贵客的，花玉从茶几旁边的柜子里拿出一个壶，掀开顶上的封坛，顿时芳香四溢。

　　“闻着还不错。”

　　“这可是我用院子里的梅子自己酿的，请王爷品尝。”说完往陈欣博面前的杯子里到了一些。

　　“好喝。”

　　“嘻嘻，谢谢王爷夸奖。”

　　“你怎么想起开首饰铺了？是我在生活上短了你了？”陈欣博打趣道。

　　“怎么会？王爷对我来说就是生身父母，恩同再造。”

　　花玉说完还眨眨眼。

　　“好哇，都敢打趣本王了，我这岁数可没你这么大的女儿。”

　　“哈哈，那也是王爷平易近人，大人不记小人过。”

　　“王爷今日酒也喝了，天也聊了，是不是考虑一下帮衬小店？”

　　“还是不了，我没有对象可以送。”

　　陈欣博的心情一下降到谷底，神色黯然，跟刚才谈笑风生判若两人。

　　花玉一愣，随即扯出一抹温柔的笑容，“人嘛，总要往前看。”

　　“你说得对。”

　　人总是要往前看的，下次见面，他真的能放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