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哥
·引子
四哥是个豁鼻子,他的样子很憔悴也很沧桑,他似乎永远有梳不整齐的头发,洗不干净的衬衣,还有整日里唠叨不完的话语。
四哥是梅娘家的第四个男孩,他朴实,勤劳,能干,但是,却一直没能娶上老婆。小时候的四哥,是十分健康的,和这个小小院落里的其他小伙伴一样,爱玩,爱闹,爱撒娇,喜欢捏泥人,喜欢弹玻璃球,也喜欢拉起弹弓打麻雀。那个时候,小小的四哥,活泼可爱,人见人夸,他弹的玻璃球,总是最准的,他打下来的麻雀,也是最多的,渐渐地,他成了这个小小院落里小伙伴们的领袖,也成了孩子们生活和游乐的中心。曾经的他,的确很快乐!
·豁了
一场变故,改变了四哥原本可以快乐的一生。
冬日的傍晚,四哥一直和小伙伴们玩到很晚才回家,那一天的冬季,十分寒冷,回到家中的四哥,当晚就发起了高烧,一直高烧不退,那时候的孩子野,四哥的呻吟,并没有引起梅娘的注意。
“兔崽子,叫唤个啥?”梅娘随口骂道。
“娘,我难受死了,脑袋好疼!”四哥捂着发烫的脸蛋,呻吟着说。
“疼,疼死你,一个男娃娃家,哪来这么娇贵?”梅娘狠狠地说。
梅娘共养育了七个孩子,其中有六个男孩儿,只有最小的是唯一的女孩儿,也是梅娘唯一的心头肉,梅娘只疼这个女孩儿,其余的六个男孩儿,梅娘有一搭没一搭地都没有放在心上。
半夜里,四哥的呻吟声更大了,持续的高烧不退,让梅娘慌了神,她随手摸了摸四哥的额头,惊叫一声:“糟了!”梅娘一把抱起四哥,向乡里的卫生院跑去。
四哥从小就没了爹,是娘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他们七个孩子带大,在那个贫穷的年代,苦命的梅娘独自一个人操持着一个家,是何等的艰难。夜里的山路很难走,一步一个坑,半步一个坎,倔强的梅娘没有叫上一个帮手,待她历尽艰辛赶到乡里的卫生院时,天,已经微微地亮了。
“什么事?”一个穿着洁白工作服的护士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淡淡地问。
“我娃病了,麻烦您给看一看,烧得厉害。”梅娘有些语无伦次。
“哦,等等吧,我是值班护士,看不了病,医生还没上班,上班了再说。”小护士斜睨了梅娘一眼,漠然地说。
“不行呀,小同志,我孩子烧得严重,行行好,给看看吧,”梅娘哀求着。
“我说你这人烦不烦呀,我哪里会看病,要看你为什么昨天不来,这大半夜的,哪给你找医生去?”
说完,她不耐烦地摇了摇头,撇了撇嘴,继续低下头,看她的报纸了。
梅娘无奈,只好在医院的长椅前蹲下来,小心地放下怀中的四哥,一路颠簸,四哥的脸蛋红得更加厉害,呼吸也不均匀,但是,他此时却很安静,不再叫痛,眼睛闭得紧紧的,好似睡着了的样子。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
终于,当时钟敲响了八下,小护士的报纸也不在哗哗乱翻的时候,梅娘猛地从长椅前跳起来,抱起怀中的四哥,向医生的办公室奔去。
由于来得早,医院里没有病人,四哥是就诊的第一位患者。医生坐在办公椅上,淡然地抬了抬头
“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不是我,是我家小四儿,您给看一看,麻烦您好好给看一看,发了一宿的烧了,我在这儿,等了您大半夜了。”梅娘焦急地说。
“哦,我看看。”
医生走过来,随手摸了摸了四哥的额头,随后转身,拿出了体温计。
“量量吧,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医生把体温计夹在了四哥的掖下,就转身离开了。
一个小时后,医生回来了,他看了看四哥的体温计:“哦,有些低烧,没有关系。需要打点点滴,退了烧就没事了。”
看着医生严肃的脸,梅娘没敢再问,抱着四哥,拿着医生开的药单转身去了药房。简陋的输液室里,四哥依然静静地睡着,他的小脸越来越红,丝毫没有退烧的迹象。而点滴管里的液体,此时,正一点一滴地,注入他的身体里。身旁,是一脸憔悴的梅娘。
这一次的点滴,丝毫没有让四哥的病好起来,他一直高烧不退,输完液,四哥的病情仍不见好,而医生,却以忙碌为由搪塞过去,他只是告诉梅娘,让四哥回家静养,不出两天,一定会好。
梅娘百般哀求,仍无结果。最后,不得不抱着年幼的四哥,离开了医院。
到家的第二天,四哥仍然哭闹不止,直到第三天,四哥的鼻子开始化脓,溃烂。最后,整个鼻子都烂掉了,看不出任何形状,当梅娘再次抱着四哥绕着九曲回肠的山路来到乡里的医院时,医生却拒绝承认给四哥就诊。
所以,小小的四哥,就这样,失去了他健康而可爱的鼻子,那一年,四哥八岁。
当年,四哥是因为高烧不退,加上医生开错了药方,打错了药,导致四哥变成了残疾,然而,朴实的梅娘,没有任何能力,和医院打这场官司,甚至,她都不知道,官司是怎样的一个定义,她只是一直抱着四哥哭,哭得邻里乡亲的心,都跟着绝望。
时隔一年,四哥做了一次手术,因为,四哥的鼻子豁了,呼吸困难,漏气。所以,得通过手术把上唇翻起来,翻起来的上唇和鼻子粘连起来。堵住漏掉的气,才可以呼吸顺畅。这样的一次手术,让四哥痛得哇哇大哭,哭得手术室外的梅娘,难过得差点背过气去......
成婚
四哥只读完小学就不再读书了,他那个样子,还有什么希望继续读下去呢?同学们嘲笑他,往他的身上扔石子,骂他是个豁子。小伙伴们再也不理他,没有人再会承认他是小伙伴们的领袖,就这样,伴着孤独与自卑,四哥走过了他的孤单童年。
四哥的鼻子豁了,“豁鼻子”渐渐成了他的代号,以至于后来,很少有人能够记住他的真实姓名,都开始叫他“豁鼻子”或者“豁鼻子老四”开始的时候,四哥也会难过,也会反抗,也会愤怒,可是后来,时间久了,四哥也就渐渐麻木了。也许,他已经开始习惯了,他豁鼻子的人生。家里的兄弟相继娶妻成家了,最后,连最小的小姐也已经嫁人了,只剩下四哥,一个光棍汉,陪着年老的梅娘,孤独过活。
“老四,你不想媳妇吗?”
“老四,你这么豁,哪家的闺女愿嫁你呢?”
“老四,没有女人,你夜里睡得着么?”
听着乡亲们恶意的调侃和戏弄,四哥努力地吸了吸他的鼻子,闷闷地不做声,只是默默地干活。
转眼,四哥三十五岁了,梅娘更老了,她连下地走动,都显得困难。
“四儿!”梅娘唤道。
“啥事,娘。”四哥嗡声嗡气地答。
鼻子似乎总要漏出气来,四哥生气地捏了捏了鼻子。抬头望着坐在炕上的梅娘。
“四儿,你该找个媳妇成个家了,娘一年一年的岁数大了,不能总陪你,你呀,总该找个给你做饭暖被的人。”梅娘叹着气说。
“娘,我这个样儿,谁能跟我呀?”
“四儿,你还别说,邻村你二婶正要准备给你提一门好亲事,人家是乡里的姑娘,父母都是有班的人呢。”梅娘盘着腿,一边吸着旱烟,一边笑眯眯地说。
“娘,别听她们胡说,没事总拿我开心,人家那么好的条件,凭啥找我?”
四哥有气无力地答。“凭啥找你,因为这姑娘心眼差点,但是,我看了照片,长得还行,就是岁数大了点,总之,和你挺配了,四儿,听娘话,早点成个家吧。”
娘“叭嗒”着嘴里的旱烟。屋子里,越来越多的雾气,四哥放下手里的活计,愣愣地站在原地,脑子里忽然就闪现出一个美丽的姑娘来。
“是该有个家了!”四哥嚅嚅着说。
四哥的婚礼很是热闹,邻里相亲来了不少,大家都是嘻笑而来,大醉而去。女方的亲戚也来了很多,都是知书达礼的人。四哥的女人,个子很高,相貌也好,就是有点呆,用梅娘的话说,就是心眼差点。但是,这个女人勤劳,朴实,能干,里里外外都是一把好手。结了婚的四哥仍然和梅娘一起过。四哥种田,女人持家,把个梅娘乐得心里开了花儿!
一年后,女人生了个男娃,长得十分漂亮,像四哥小时候,鼻子健康,样子可爱。此时的四哥,更加卖力的干活,起早贪黑,没日没夜。转眼,孩子四岁了,四哥的日子,也渐渐好过起来,不再那么穷,甚至,高兴的时候,四哥还可以喝个小酒,唱个小调,尽管句句不在调上,但是,他的女人听得懂,他的儿子,也能听得懂,他相信。
又是一年的夏季,夏天,是农忙的季节,如每天一样,四哥安顿好了女人和孩子,便扛起把式忙去了。正午的时候,烈日炎炎,晒得他的肩膀生生地疼。他时不时地抬眼看了看头顶的烈日,然后用毛巾擦一把不断滴落下来的汗珠。
四哥叹道:“太阳什么时候才能落山呢,家里的婆娘想必早都把晚饭做好了呢。”想到这里,他仿佛已经嗅到家里那迷人的饭香。他努力地吸了吸他那并不完整的鼻子,傻傻地笑了。
“老四,老四,不好了,你家出事儿了,快回去看看吧。”邻居老李一边跑一边喘着粗气,嘴里不停地说着。听到这里,四哥的脑袋“嗡”了一下:“咋了,我家出啥事儿了?!”
“快别问那么多了,快回去吧,你婆娘死了。”四哥扔下手里的锄头,疯了一样地向家中奔去。
远远地,他看见,家的院子里,已经围满了人,其中,夹杂着儿子凄怆的哭声。四哥慌里慌张地跑过去,一把拨开围观的人群,眼前的一幕让他惊呆了:女人直挺挺地躺在地上,衣服很烂,脸上,已经看不出五官的样子,整张脸,就像一张煮过的南瓜,狰狞而模糊。
梅娘坐在地上,望着死去的儿媳,放声大哭。“娘,这是咋回事儿,到底咋了?”四哥大声地问。
梅娘没有回答,只是坐在地上,一直没有间断地哭着。
原来,四哥的女人像每天一样烧水做饭,等着四哥下了田回来之后一起享用。她知道四哥每天都很辛苦,想包饺子犒劳犒劳四哥,于是,在饺子包好之前,她煮了一大锅水,然而,就在水开之际,她准备先灌一壶开水,等四哥回来泡茶喝,便拿起暖瓶灌水,可是,家中的小猫这时猛地从角落里扑了出来,扑在了女人的裤脚上,女人一惊,脚下不稳,摔了暖瓶,一个跟头,就栽进了开水滚烫的锅里,几乎没怎么挣扎,就断了气......
四哥的女人,就这样撒手西去了,留下了一个6岁的儿子。
“爹,娘去哪儿了,怎么这么多天,都不来陪我玩。爹,我好想娘......”听着孩子稚嫩的话语,四哥的脸上,挂满了泪痕,他实在不知道怎样回答年幼的儿子,就如同他实在不知道,该怎样表达心中的感情。他只能用眼泪一次次地洗刷对妻子的怀念,以及妻子离开后的不安。
失去儿媳的梅娘,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她老得糊涂了,动不动就大发脾气,还要无端地大骂一通,有时候,会骂四哥豁鼻子,有时候,又开始大骂医院,医生,有时候,又开始骂社会,骂所有她想骂的,能骂的人。
很多人听不懂她在骂什么,问她,她就会连无辜的人一起骂。骂得多了,别人就不再理她,直到有一天,在寒冷的冬夜,梅娘两天没有起来吃饭,四哥去叫她时,发现,年老的梅娘,已经斜靠在被子里,安祥地闭了眼,她的脸上,挂着慈祥的笑,嘴角微微上扬,好像走得很安心......
四哥找人做了个简单棺木,梅娘的七个孩子全部聚齐,孙子外孙子也全都到了,简单而厚重的葬礼,飘荡着四哥凄惨地哭声,这个小小的村落,因此而凝重。
·再婚
三年后,在一个好心女人的撮合下,四哥又一次结婚了。这一次,四哥娶的是一个侏儒女人,个子矮小,只有1。30米,但是,这个女人聪明伶俐,能说会道,是一个可以掏心窝子的人。只是,因为身体关系,女人什么都做不了,家里家外,只有四哥一个人在照顾。
“值了,知足了。”四哥逢人便说,说的时候,黑黑的脸上,便会荡起一丝笑意。也许,对于妻子,他是满意的吧。
转眼,又是两年,因为女人是侏儒,所以无法生育,四哥仍然只有前妻扔下的一个儿子,有的时候,女人便会陪着儿子一起玩,看着他们在院落中开心的玩耍,四哥就会蹲在一旁,嘿嘿地傻笑。秋收的季节,是最为忙碌的,秋天,是一个有盼头的季节呢,四哥这样想着,唇角就会浮起一丝笑意,秋收,秋天里的收获,收获的果实储藏起来,必要的时候,拿出来换钱,这就是最大的快乐了。
四哥一边快速地收割地里的庄稼,一边美滋滋地想。
“老四,老四,快别忙活了,你家出事儿了,快回去看看,你婆娘,你婆娘好像要不行了……”又是邻居老李来通风报信,和上次一样,他走得很急,豆大的汗珠从前额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打湿了衣襟。
四哥先是愣了愣,然后,猛地扔下手里的廉刀,像上次一样,撒开腿,往家中的方向跑去。院子里很安静,没有一个人影,也许,大家都在忙着收秋吧。四哥急急地跑进院子里,儿子去上学了,此时,只有女人一个人软软地躺在炕上。四哥走过去,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好凉好凉。
女人走了,没有和四哥说一句话,她只是瞪着一双大眼睛,不舍地望着四哥,嘴角动了动,眼睛就闭上了......
这个女人,没有任何征兆,没有任何疾病,上午还好好的,短短几个时辰,就匆匆地走了。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望着如血的夕阳,四哥歇斯底里地掩面痛哭,秋日的天空,回响着一个男人绝望的哭喊......·
梁家女人
自此,四哥,开始了光棍汉的生活,他带着儿子过活,屋子里,院子里,常常弄得一团糟,冬天的时候,窗户上的玻璃碎掉了,就用塑料布简单糊上,孩子没有钱交学费了,他也懒得管,头发很长了,胡子也很脏,他也懒得收拾。没有人打理的家,是脏乱不堪的。儿子跟着他,也是吃了上顿没有下顿,家里穷,他懒得挣,家里的家务,他也懒得干,孩子的衣服,几个月才能洗上一回,抹一把,都能抹出油来。四哥懒得做饭,就开始领着儿子,邻里乡亲的四处蹭饭,乡里乡亲的,不好说啥,也不好意思赶,就多添了两个碗,招待招待。
儿子的学习成绩明显下滑了,儿子的坏毛病越来越多,儿子不讲卫生,有时候还要小偷小摸,这一切,四哥都懒得去管。渐渐地,儿子成了老师们讨厌的学生,小伙伴们讨厌的弃孩。这一天,四哥又领着儿子,四处蹭饭了。来到了梁家,四哥像来到自己家一样,盘腿大坐,大口吃菜,大声喝酒。梁家的男人憋了一肚子气,又不好发作,只能一次次地用筷子敲着饭碗。梁家的女人倒是很热心,不停地招呼着四哥和儿子吃饭,添菜。样子风情而妩媚。 他的风情和妩媚,四哥看在眼里,也记在了心上。
自此,四哥成了梁家的常客。有事也来,没事也来,来了就吃,吃完也不走,一磨就是一天。渐渐地,四哥荒废了自家的庭院,大摇大摆地开始在梁家吃住起来。当然,有活的时候,他也会帮梁家干,活累的时候,梁家的女人给四哥添酒,倒茶,有时候,还会给四哥洗澡搓背。渐渐地,四哥与梁家女人走到了一起,并且公开了他们之间的关系。这样的关系维持了一年之久,梁家男人终于不堪羞辱,气绝身亡。梁家男人死的时候,只有四十四岁,他走的很不甘心,拳头握得很紧。好像有很多未了的心愿。梁家女人买了棺木,草草地埋了丈夫,便正大光明的和四哥走到了一起。
很幸运地,今年的低保,选中了四哥,四哥拿到钱,并没有像他对政府承诺的那样,让孩子好好读书,他怀揣着这些钱,兴奋地来到梁家,当着梁家女人的面,把那些花花绿绿的票子,塞到梁家女人宽大的袖子里。这样的日子,整整持续了两年,两年后的一天,在外打工的老梁家的二儿子回来了,不由分说就要打四哥,瘦小的四哥什么也没敢说,就灰溜溜的回了自己的四处漏风的破土房子,这才记起,他还有个儿子的事呢。这时的儿子,已经长高了那么多,简直快变成大小伙子了,但是身上依然是破烂不堪,严重的营养不良让他瘦得如同一根麻杆。那一刻,他忽然有了些内疚,他吸了吸豁鼻子,一把搂过儿子,竟然嘤嘤的大哭了起来。
·漂泊
在这个破旧的小房子捱过了一个寒冷的冬天后,四哥就收拾行囊,带上儿子。他决定离开这个村庄,离开这个让他伤心的地方,他要去外面的世界闯一闯,看一看。于是,他领上儿子,带上不多的钱,买了一张火车票,就真的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在火车上,坐在他对面的男人,和他无话不谈。他向这个男人讲起他的故事,他的遭遇。男人同情他,叫他和他一起去他工作的地方打工,那地方是个煤窑。
四哥眼睛里放亮问那地方挣钱吗?那人笑眯眯的说:“当然挣钱啦。比你在农村种地要强上不知道多少倍呢!”男人说完慈爱的摸着儿子的头。
下了火车,四哥便领着儿子,跟这个男人去了。
一转眼,四哥在外面混了五年。煤窑的工作太累,四哥的身体消瘦吃不消,他领着儿子干一些小工的活,比如做做饭,打打杂,儿子也跟着干一些零工。
原来,外面的世界,并没有他想象般的那样美好,儿子也并没有因为和他来到更广阔的世界里而变得出色,他们依然一样贫苦,一样不堪,只不过是远离了那个狭小的山村,但是,体验到的却是一样的疾苦。
爷俩个在外面租了一个低矮破旧的小房子,每天挣的钱只够温饱,对于未来,没有半点希望。
儿子一天天长高了,四哥的年纪也越来越大了,他的头发更加的绵长,为了省下一点理发的钱,他总是半年才会理上那么一次发,身形也更加瘦弱不堪,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个五十多岁的小老头。偶尔得闲的时候,他还是会喝上那么一小口,不为享受,就是为了能够睡上那么一夜的安稳觉。
“活着好累啊,”
他看了看儿子,仿佛这一辈子是那么短暂,又仿佛那么漫长,不知不觉间儿子都快长成了大小伙子了,站起来,比他还要高出半个头呢!
四哥喝着小酒,想到儿子,就忍不住乐了,乐着乐着,不觉又想到了娘想到了婆姨,他又开始咧开嘴哭了,哭得他的豁鼻子一抽一抽的。
·归乡
四哥回来了,外面再好,可这村里有他的根,也有他的窝,虽然这个窝破败不堪,但是,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累的时候,还是想回来歇歇。更何况,四哥这次回来,不仅领着儿子,还领回了媳妇。
这个女人长相妖娆漂亮,穿着时尚大方,女人小时候是天生的小儿麻痹,一只腿严重萎缩不能着地,比另一只腿要短很多,行走要靠拐杖。
女人和四哥一块回了他的那间破房子,四哥就开始忙乎着添柴烧火,生怕凉着女人。
自此,这个女人在四哥的家里明正言顺的住了下来,面对乡亲们时也以四哥的女人自居,但是这个女人由于身体的不便加上生活上的习惯,她从不做饭更不能做家务,每天就是吸烟,然后往麻将馆里跑。久而久之,就惹来了村里众多光棍们的搭讪。
有时候,这些光棍们见女人没有来打麻将,就索性直接奔到四哥的小破屋去,想方设法的和女人搭话聊天,一时间,四哥名不见经传的小土房一下子就高朋满座起来,四哥也不在意这些,他认为他领着女人走了亲戚也见了长辈,大家都知道这女人是他老四的媳妇,别人最多只是惦记惦记罢了。
半年后,女人提出要离开,意思是太穷了,她要回城里打工,打半年工到了年底过年了就回来和他们爷俩团聚,四哥信了。
临走,还给女人带上了一点钱,并亲自把女人送上了村里唯一通往县城的客车,在车上,还当着众乡亲的面给了女人一个深情的吻,
女人说:“放心吧,过年了,我就会回来。”
四哥吸着鼻子说:“嗯,那我等着你。”
这一等,就是三年,女人并没有如她所说的那样年底回来,虽然偶尔也会和四哥联系,但是她一直没有回来。后来四哥催得紧了,她会说,你给我卡里打一万块钱吧,见了钱,我立马回来。四哥一听,鼻子又抽了,他哪里有那一万块钱可以给她呢。于是,他无奈的放下电话,闷声干活。
又过了半年,女人真的回来了,但她不是一个人,她手里挎着的是本村的另外一个男人杨三,杨三经常在麻将馆里一边和女人打麻将一边调笑,并经常来四哥的屋子找各种借口和女人搭话,当时四哥并没有放在心上,但是现在,他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曾经的女人被杨三给划拉了去,自己却无能为力。
没多久,村子里就传出来女人和杨三将要结婚的消息,当晚,四哥越想越气,他喝了整整一瓶的二锅头,然后拎着斧头和镰刀就径直奔向杨三的家,敲碎了杨三的窗玻璃,也砸碎了他的家门,他扬言要杀了他们这对狗男女,骂骂叽叽的作了一整个晚上,然后就噼噼啪啪的开始大哭,最后,睡死在大街上,天亮后,被村里的几个壮小伙发现给抬回去了。
醒来的四哥,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
·尾声
有人常逗儿子:“你那么小,干那么重的活,不累吗?”
儿子会说:“干活嘛,哪有不累人的,习惯了就好。”
还有人说:“你挣钱给你爸花吗?”
儿子会说:“当然会,不给他花给谁花。”
此时,儿子就是四哥的命!
可是,前不久,儿子在饭店干活时发生了意外,从楼梯上摔下来,摔折了腿,虽然饭店报销了全部医药费,可是孩子的罪谁来替他遭呢?他在医院寸步不离的照顾着儿子,儿子才十八岁,就要一瘸一拐的面对以后的人生了,想到这,四哥的眼圈红了。
不久,儿子出院了,四哥将儿子接回了家,依然是他们那个破败不堪的老房子,依然是,他们父子相依,走过了这么长的路,原来,彼此最亲近的人,依然只有他们父子。
但那又怎样呢?四哥是知足的,现在的他,只要儿子好的的,健健康康的,那么还有什么是值得忧愁的呢?他想在剩下的日子好好的多干几年,给儿子讨上一个好媳妇,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四哥想到这,他总会微微的眯起眼睛,咧着他的嘴,吸一吸他的豁鼻子,然后憨憨的笑。
此时的他头发依然蓬乱,衣服也仍然肮脏不堪,可是,他的眼里,此时却满含着希望,正定定的看着由那破败的窗前,折射进的那一抹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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