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康涅狄格的化学品公司，如何助长了一场死刑处决狂潮
撰文：Lauren Gill，Daniel Moritz-Rabson
来源：The Intercept
原文链接：https://theintercept.com/2024/04/25/absolute-standards-execution-drug-pentobarbital/
The Intercept披露了康涅狄格州一家小型家族企业的新细节，这家名为绝对标准（Absolute Standards）的公司被认定向美国联邦监狱局出售了一种致命药物，用于特朗普政府史无前例的大规模联邦处决死刑犯人的决定。从2020年7月开始，特朗普政府恢复了之前暂停执行的联邦死刑判决，在六个月的时间里在印第安纳州特雷霍特的联邦死刑室杀死了13名犯人。
绝对标准公司位于纽黑文郊区，生产和销售用于校准实验室和研究仪器的材料。该公司在康涅狄格州注册为“药品、化妆品和医疗设备制造商”，记录显示，在执行死刑之前，该公司仅雇佣了21名员工。
该公司的老板约翰·克里斯乔（John Criscio）否认绝对标准公司在供应戊巴比妥（一种用于注射死刑的巴比妥酸盐）方面发挥了作用。
但根据The Intercept去年采访的消息来源，克里斯乔和该公司董事史蒂芬·阿皮（Stephen Arpie）在一次与他人的会议上承认，绝对标准公司生产了用于联邦处决的戊巴比妥的活性成分。这名由于没有被授权谈论互动而选择匿名的个人，曾与绝对标准就获得注射毒品的可能性进行过会面。然后，另一家未具名的药店使用这种活性成分制造了一种可使囚犯心脏停止跳动的注射药物。
“他们开始向我们解释他们是如何生产这种化学物质的”，这位知情人士谈到克里西奥和阿皮时说。“他们一直在报纸上读到这件事。他们发现人们无法理解。他们说，‘好吧，我们制定了标准，所以我们知道怎么做。所以我们可以做到。’他们基本上是在吹嘘自己是如何建立起这个小小的国内市场的。”
另一名接受The Intercept采访的人士表示，阿皮和克里西奥还明确告诉他们，“绝对标准”公司就是在生产死刑所使用的药物。
像27个有能力执行死刑的州中的许多州一样，联邦政府一直在努力向公众隐瞒其供应商的身份。本月早些时候，喜剧新闻节目《上周今夜与约翰·奥利弗》援引匿名消息称，绝对标准公司是监狱管理局的毒品供应商。该片段与路透社的报道相呼应，路透社在2020年指出，众议院监督委员会曾致信绝对标准公司，怀疑该公司是这些药物的来源。当时，阿皮告诉路透社，他并不总是跟踪他的产品的最终用途，不能排除参与的可能性。
本报进行的采访以及根据公共记录法获得的文件进一步证明，位于2012年废除死刑的康涅狄格的“绝对标准”帮助特朗普政府在中断17年之后恢复了联邦处决。康涅狄格州的一名国会工作人员早在2021年4月就对该公司在处决中所扮演的角色表示了担忧，这表明各州可能希望效仿联邦政府的做法。“由于绝对标准公司已被确定为执行死刑所用戊巴比妥成分的唯一可能供应商，”该工作人员警告说，“康涅狄格州的药物将立即推动全国执行死刑的州的死刑的风险很高。”
当被问及戊巴比妥时，克里斯乔告诉The Intercept，“我们不生产这种材料”。
阿尔皮没有回应多次置评请求，美国联邦监狱管理局也拒绝置评。
根据美国政府联邦公报（注：美国联邦政府的官方刊物，包含政府机构规则、拟议规则和公告）的一份通知，2018年8月，绝对标准公司向美国缉毒局申请成为戊巴比妥的批量制造商。该名称允许“通过化学合成或从其他物质中提取”的方式生产化学品。几个月后，也就是10月份，根据当时位于得克萨斯州沃思堡卡斯韦尔的BOP联邦医疗中心副主任劳尔·坎波斯（Raul Campos）的声明，联邦监狱管理局收到了第一批戊巴比妥的活性成分。这份声明，如今成为了针对特朗普政府的注射死刑程序提起的诉讼的一部分。
The Intercept于2023年8月要求绝对标准公司申请成为戊巴比妥的批量制造商。周一，缉毒局拒绝交出这些记录，称这些记录可以免于披露，部分原因是其中包括“为保护国家安全而保密的信息”。
多年来，制药公司拒绝销售戊巴比妥用于死刑，造成短缺，导致一些依赖这种药物的州暂停执行死刑。获得这些活性成分，标志着联邦监狱管理局长达数年的寻找工作的结束。
“我们一直在国内和国际上寻找毒品，”一位了解情况的前联邦监狱管理局官员去年告诉The Intercept。这名官员要求匿名，因为他们没有被授权谈论死刑药物的采购。“有很多线索看起来很有希望，但最后都没有了。”
急于重启死刑的特朗普政府把寻找致命药物放在了首位。但美国制造商不希望他们的产品与杀人联系在一起，因为他们担心这会损害他们的底线。联邦监狱管理局的官员表示：“反对死刑的游说团体如此之大，以至于任何被认定提供这种药物的公司都会受到抵制。这些公司从合法使用毒品中赚的钱比从死刑中赚的钱还多。”这位官员补充说，由于“可疑人物”和确认供应商合法性的问题，在国际上寻找毒品同样困难。
监狱局总法律顾问办公室的一个小组由当时的总法律顾问肯尼斯·海尔（Kenneth Hyle）领导，负责审查潜在的供应商。这位官员说:“他们认定的公司往往是无法生存的。”海尔没有回应记者的置评请求。
这位前官员不记得联邦监狱管理局是如何确定“绝对标准”的，但他表示，有一个团队把供应商从名单上剔除。“我知道，有人给每家公司打电话，询问他们是否有能力也愿意制作这款游戏。”
据这位官员称，只有一小部分人知道这份活性成分供应商的名字，他只知道这是一家总部位于康涅狄格州的小公司。“我没有理由问他的名字，”这位官员说。
根据坎波斯提交的声明，该活性成分未能通过2018年10月的第一次质量保证测试。另一批戊巴比妥成分于2019年2月通过测试，并被送往一家复方药房，制成注射溶液。监狱管理局没有透露这家复方药房的身份。这位前官员告诉The Intercept，他们不记得这家药店的名字，只知道它位于南方的某个地方。
Mykal McEldowney / IndyStar
通常情况下，政府将支付给供应商的款项记录在一个在线数据库中，但绝对标准没有任何监狱管理局付款的公开记录。“我不记得是怎么做的。这可能不是通过他们正常的付款程序完成的”，这位前官员表示。“一切都做得很谨慎，因为我们担心公开信息会导致这家公司不再愿意做生意。”
在得知联邦监狱管理局获得了死刑药物后，其他州的官员开始询问他们是否可以从同一家公司购买。内布拉斯加州的一名官员向联邦监狱管理局询问了其来源，该州在2015年被禁止从印度进口毒品。内布拉斯加州惩教服务部门没有回应有关该通讯的问题。
2019年4月，司法部立法事务办公室的一名律师顾问给同事发邮件通知他们，南卡罗来纳州众议员威廉·蒂蒙斯（William Timmons）办公室的一名工作人员询问了联邦政府的死刑药物问题。“具体来说，他们会问我。联邦政府有执行死刑药物的混合物吗？他们能否根据现行法律将其转让给各州？”邮件中写道。
蒂蒙斯的副幕僚长希瑟·史密斯（Heather Smith）告诉The Intercept，向联邦监狱管理局询问的那名员工已不再为蒂蒙斯工作。史密斯不知道这名员工是否和“绝对标准”进行过洽谈。
由于药物短缺，南卡罗来纳州自2011年5月以来就没有执行过死刑。但去年9月，官方宣布该州已获得戊巴比妥。在The Intercept要求获得南卡罗来纳州惩教局与绝对标准之间的详细通信记录后，该惩教小组回答说，此类信息不受披露，部分原因是国家保密法禁止披露参与处决的人员和公司的身份。当被问及其回应是否意味着“绝对标准”向该州提供死刑药物时，惩教部门没有置评。
2020年夏天，随着联邦处决的进行，马萨诸塞州民主党众议员阿雅娜·普莱斯利（Ayanna Pressley）和马里兰州民主党人杰米·拉斯金（Jamie Raskin）开始对“绝对标准”的参与提出质疑。7月14日，也就是美国政府处决第一个死刑犯丹尼尔·路易斯·李（Daniel Lewis Lee）的同一天，他们致信该公司，称他们看到了经过编辑的测试报告，“表明贵公司已协助司法部确保和/或测试戊巴比妥用于死刑执行”。议员们就“绝对标准”在执行死刑方面的工作向其提出了11个问题。The Intercept获得的电子邮件显示，该公司没有回复。
没有公开记录显示议员们对绝对标准进行了进一步调查。
普雷斯利的办公室没有回应多次置评请求，拉斯金的新闻秘书让The Intercept联系众议院监督委员会。民主党监督委员会(Oversight Committee)的通讯主管内莉·德克尔（Nelly Decker）在一封电子邮件中写道，她对调查“没有更多要补充的”。
2021年4月，康涅狄格州民主党众议员罗莎·德劳罗（Rosa DeLauro）的地区主任詹妮弗·兰姆（Jennifer Lamb）说，这些问题引起了州总检察长威廉·唐（William Tong）的注意。兰姆写道：“看来该公司可能向美国司法部提供了用于制造戊巴比妥的成分，用于联邦处决。”
“现在有几个州正在积极寻求跟随联邦政府的领导，获得这种药物并恢复执行死刑”，她继续说道。兰姆将绝对标准公司描述为死刑用戊巴比妥原料的唯一可能供应商，他警告说康涅狄格可能是为全国范围内的死刑清理道路的同谋。
接下来的一个月，唐给“绝对标准”发了一封信，通知它的所有者，“康涅狄格州有强有力的反对死刑的公共政策。”他写道，为他们提供药物“违背了这个州的价值观和政策”。唐要求了解该公司活动的细节，并表示担心该公司可能“也在提供戊巴比妥，或考虑提供这种药物，供个别国家用于处决人类。”康涅狄格州助理司法部长佩里（Joshua Perry）拒绝置评。佩里在信中被指定为今后通信的联络人。
在奥利弗的节目指出绝对标准是戊巴比妥的来源后，唐的发言人告诉CT Insider，司法部长正在审查该公司，但尚未展开调查。该媒体还报道说，州议员正在研究立法，禁止康涅狄格州的公司销售致命注射药物。
绝对标准以其在科学行业的灵活性而闻名。“他们可以很容易地根据任何行业的需求进行调整，”专注于大麻科学的Emerald Scientific公司的产品管理总监梅雷迪思·米莱（Meredith Millay）说。该公司与绝对标准公司合作了10年，销售这家康涅狄格州公司生产的产品。“如果你需要什么东西，却找不到你需要的东西，那么它们作为一家小公司，可以让你提出特殊要求，并定制标准。”
绝对标准公司拥有“世界一流的制造”和“国际公认的质量”，其分析参考材料和性能评估样品，用于校准实验室设备的化合物，并提高各种实体进行科学分析的精度。克里斯乔于1990年创办了这家公司，后来雇佣了他的儿子和女儿。根据提交给康涅狄格州消费者保护部门的文件，该公司在联邦缉毒局注册生产附表II到V的药物。当被问及绝对标准和戊巴比妥的活性成分时，联邦缉毒局则表示“不对特定的注册人发表评论”。
通过记录请求获得的合同和发票显示，近年来，该公司净赚了与美国内政部和环境保护局的合同。例如，2017年，该公司向内政部出售了价值8.85万美元的乙醇和土壤等物质的分析物。加州水资源控制委员会和纽约大麻管理办公室等国家机构将绝对标准列为少数被批准进行测试以确保实验室结果质量的供应商之一。
克里斯乔强烈否认他的公司在执行死刑中所扮演的角色。去年10月，The Intercept访问了“绝对标准”办公室，这是一栋覆盖着风化铝壁板的单层小建筑。当The Intercept在接待处询问克里西奥的情况时，一位女士说他这周剩下的时间都不在。但是下午晚些时候，他来到了办公室，穿着一件印有NASA标志的运动衫。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当被问及他的公司是否提供死刑药物时，克里斯乔在停车场告诉The Intercept的记者。“你在私有财产上。如果有必要，我会报警的。这就是你想让我做的吗”？然后他走了进去。
在记者找到外面的另一名男子询问戊巴比妥的事后，克里西乔再次出现，并打电话给警察，告诉接线员，“我的房子里有两个人拒绝离开，骚扰我的员工。”
"我现在已经准备好心脏病发作了。滚出我的地盘”，他说，变得越来越激动。“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就是我要说的。我不会再说什么了。”
记者在该公司董事阿皮的地址上留下了一张纸条。他没有回复，也没有回复后来的电话、短信和电子邮件。
4月初，在约翰·奥利弗的节目结束后，克里西乔坚称，他的公司没有为联邦处决提供药物。
“是的，不，我们不做那种材料”，他告诉The Intercept。“我是公司的老板。我告诉你，无可奉告。谢谢你，再见。”
（备注：在5月份发给康涅狄格州立法者的一封信中，绝对标准公司的总裁回应立法者的质疑称，“我们希望这封信能让你和其他人明白，我们公司无意恢复戊巴比妥的任何生产或销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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