炽光绕琼林
我常自己只身到外面,一支笔和一个本便是我在旅途中的所有行囊。
虽然我的旅行毫无目的,但双脚总在匆匆行走。它步步踏亮晨曦,也渐渐迎来夜晚。不知道这一路上遇到了多少人,更不知道小小的本子如何记下那么多冗杂的事情。但我却依旧清晰的记得那场火,记得他与树所化成的尘烟。
那天本应很早就找个酒店住宿的,可由于贪图行走也可能是由于所路过的酒店都已经满员(后来再回忆起可能是一种缘分)。想到夏天白昼较长,就又鼓了鼓精神,继续向前。
那条路很奇怪,我很快就与大城市偏离了。不知走了多久,天依旧很亮,我就小声嘟囔:
“白天再长也不至于这么长。”
“除非这火停下来。”
旁边也有声音喃喃。
我吓一跳,扭过头却发现一个小男孩儿蹲在草地上,看起来八九岁的模样,也正抬头向我望。
“你怎么在这里,找不到家吗?”
“我从小就在这里了。”
他突然坐在地上,用手拍拍旁边示意我也坐下。
“什么火呀?”
由于习惯我拿出了笔记本,他轻轻瞥我一眼,却猛地将我的本子夺走:
“拿这个跟我换。”
“那上面可记了我几年的心血,我可以给你买其他东西。”
我急忙翻身去抢,抓过他的手腕,却早不知道他将笔记本弄到哪儿了。
“你先听。”
我只好坐下。
“当我将那一粒小种子丢到土坑里的时候,你不知道我有多激动,就像爸爸所说的那样,它很快就从小芽芽长成了大树。我常常一溜烟爬上树干,然后又一翻身躺在树枝上,就好像它是在为我生长,那树枝稳稳地拖着我的背。在夏天时树叶越来越茂密,为我遮挡阳光带来的阴凉。也在冬天时为我过滤冷风带来暖流。我把它看做家人,它也轻轻拥抱我的童年。
我爸是护林人,一在山里里巡逻就要很长时间。说来奇怪,它的种子埋下的最晚,个头却是最高的。我可以爬上它最高的枝头,看见山林的所有景象,我也能准确的找到我爸的位置大声喊他回家。
但在一个异常暖和的傍晚,我的大树异常烦躁,它将树叶疯狂摇动,将大风搅起,将云群扰散。”
“那不是起狂风了。”
“不是,我的大树它是活的,它的枝干中流淌着血液,我在不小心折断它的树枝时见到过那些红红的液体。”
我不屑一顾,却又为了拿回本子,不得不耐着性子听他讲。
“也就是我的大树疯狂摇晃的时候,有两个小偷闯进山林,用一把火将一切点燃。
那天我爸回来的很早(我多么希望他像平常一样在山林里多待一会儿,说不定能发现他们。我也恨自己在树枝上睡得太早,没有像平常一样眺望)。
我被剧烈的浓烟熏醒,看到家中的房屋早就燃起火苗就急的要往树下跳,可树枝却不断向我靠拢,紧紧地将我包裹。
我的大树摇摆得更加激烈,它似乎想改变风向挽救这场灾难,可即使它再壮大又怎能搅动天、扑灭大火。我又眼睁睁看到那些火苗从它的底部慢慢向上蔓延,我看到那些火光越来越大,直到将所有吞灭。”
他顿了顿,又开口:
“那些火不会停啊,这么多年了,我一直尝试将它扑灭,别处的火都灭了,只有我的大树还在不停的被燃烧。它哭啊叫啊,让我救它。可我只能阻止那些外来的人向它靠近,不叫他们伤害它。”
我不吭声,内心却掠过千百种想法。
这个新闻我曾在十几年前听过,可当时报道的是树木、房屋以及所居住的人都被烧的精光,而他们的骨灰也早已被收集。
我背后不禁有冷汗冒出,却猛然间一股热流涌上。
他不知道他和他的大树已经在那场大火中被燃尽,而他之所以还在这里,是因为内疚和自责以及不愿意接受现实的幻想,使他的灵魂依旧停留。
“你有没有想过?可能那场大火已经将一切夺取了,包括你。而你现在所看到的你的大树,是你内心的梦魇。”
我小心翼翼地问,声音有些发颤。
他突然睁大眼睛站起身,不住地流泪。
“不可能,我的大树还在那里。我还看到了你。”
“你要面对现实,你和大树都要安息。我会替你照看好这片林子,也让它不再被恐惧所充斥,让其也能在黑夜宁静地沉睡。”
他木讷地点了点头,不知从哪里拿出了我的笔记本,重新递给我。
“走吧。”
我们一路向北不知走了多久,而那光明也越来越耀眼,最后变成一团火光。
我看到了那棵大树,它浑身被火苗裹挟,痛地瑟瑟发抖。
“我们该走了。”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缓缓地向那棵大树走去,他的眼里不再为那些火光而恐惧,他伸出手穿过那些烟雾穿过那些炙热的火苗,紧紧拥抱着他的大树。一瞬间,那些火苗被熄灭了,而天空也暗淡。
我停笔不再写,不知道要以怎样的结局去阐述男孩儿和他的树,让一切都留给想象吧。我只知道木屋外苍天的树林,筑起了我的家,脚步便不再匆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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