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自传（第八十六节—去信29—朱弦慢促相思调，不是知音不与弹）

手捧兰芳的信，读着她的由衷之言，我好似见到一颗封存多年却正在渐渐苏醒的心。自问，莫非这就是我俩十余年默默关心、相思的祈求……

自己已是而立之年的人，重谈青春初恋情景未免事过境迁。然而涓涓细流竟能汇成水渠，再不提笔倾诉，岂不枉然！

兰芳：好！

“夜静瑶壶月正圆，清风淅沥满林峦。朱弦慢促相思调，不是知音不与弹”乃是卓文君、司马相如的一首情诗，读罢可有共鸣？

你的第24封信于今天中午拆阅，数遍读下来感慨尤甚，你的坦率更为感人。司马与文君缘是知音，否则，哪来的“朱弦慢促相思调”！眼下的你、我，可有两位先生的几分影子？且看四十余封信定明了。

日月流逝，你我来往信件已达四十多封，内中提及的全是双方由表及里、由浅入深的情感所在。我坦白告诉你，究其爱慕成分，十几年前是感性的外貌，如今则是理性的内心，二者合一成了我对你的概念。

今天，你进一步谈到康年的不忠，知道了他竟然把“女友”携带到家中与你对台，令你难堪。此举动分明是无视你的存在！他之所以能如此肆无忌惮、为所欲为，我推测：一、俞人生观、道德观不端正；二、你过于宽容、依附所致。高尔基曾说：“爱情不是金钱和地位的奴隶，应是光和热与感情的结晶”，“爱情是伟大崇高的，又是自私和残忍的。爱情之所以珍贵，是因为它永远是忠实的，应该无条件的忠实和信任”，故而你务需正视、审思！

伟人的爱情态度与康年行为作对比，二者格格不入。爱情不纯是肉体的占有和发泄。唯求性欲，人就不配高级动物之称，情爱和忠诚对于这些人来讲是不可理喻、无稽之谈。

世上任何事都是相对的，漂亮、美丽亦不例外。即使今天你爱上了一位倾国倾城的绝世美人，可佳人同样也逃脱不了自然界新陈代谢的规律，若干年后她容貌逊色时，难道你就像脱衣一样将她丢弃不成？！你爱听书，徐丽仙、朱慧珍的《麒麟带》中篇谅来听过，书中男主角就是一个不忠实于爱情的小人。

你我的事，通过书信交往正在循序渐进，逐趋明朗。你与康年因其对感情不忠而将决裂，看来非是一时之见！

你信中的所述与我自省的似乎是不谋而合，这说明双方都在认真对待、负责行事，若说感情用事倒有一、二分，至于喜新弃旧、另择新欢的说法绝对不搭界。我俩在生活上兜了一个十几年的大圈子，能重逢是缘分，为此更要珍惜有加。单就我一方讲，如你与康年不能解决，我也能顶住任何阻挡、压力和你来往，不想重复往昔的楚痛。我能理解，我能割爱。反则，你如与康年顺利脱离，我愿与你共创新生活，成全自己的宿愿。

我和佩君准备一点点淡泊，谅她已能体会得到。在轧朋友初期，佩君曾多次问我“听人讲你在二中与体育班的一个女生很好，是伐（吗）？”我回答是“是的，可她现在已结婚了”。如果今后我把问题摊开来，情感上她会让步的，前因在她脑子里潜伏较深，而况我和她性格确有磨、难于沟通，二者之间我无疑是疏她亲侬（你）的。

话得说明，我可没康年潇洒、聪明，我愿接受你为爱人，你无需多顾虑，家中我能摆平。世界上的事由多方面因素决定的，我俩不是在逢场作戏，以后的一切都得仔细、认真地考虑周到。相信上帝只不过是一种虚无心理，“祸福无门，唯人自召”就是说事在人为这个道理。鲁迅对相信上帝曾说过“失掉了自信力就会疑，一个转身也许能够只想自己，倒是一条生路，但不幸的是逐渐在玄虚起来，求神拜佛的善和害，一时找不出分明的结果，它会令人长久地麻醉自己”。

托尔斯泰说：“少数人需要一个上帝，因为他们除了上帝外什么东西都拥有了，多数人也需要上帝，这是因为他们什么东西都没有。我的意见跟他们不同，我倒想说，多数人因为胆小而信仰上帝，只有少数人信仰上帝才是他们灵魂充实”。

你我的周围——即外界干扰、舆论及压力非是我不虑、不想，尽管还未发生，但只要内因靠得住，其它将终被克服。鲁迅对外界的办法：“谣言不辩，污蔑不洗，只管自己做事，而须便中则偶刺之。他们横竖就要消灭的，然而刺之者，所以偶使不舒服，亦略有报复之意之尔”。《惊世恒言》中说毁誉从来不可听，是非终究自分明，一时轻信人言语，自有明人话不平。故而我俩对外界因素要理智，不能背包袱，不理不屑不顾便罢！我自己颇相信“桃李不言，下自成蹊”这句话，它告诉人们心怀真诚定感动人。

爱好文艺、戏曲是受舅舅的诱导和影响，看书吟诗则是自己兴趣。你问我拥有多少书籍？确使我为难。书大都靠借阅，有几本恐怕也丢了差不多了，这次回沪找找，如有，尽可享用。我的借古论今都是瞎说一通，望不嫌“哗众其宠”为幸。你说我在这方面是你老师，实是言过其实，相互学习倒是可佳、实在。

兰芳，你我间的爱超越一般。“既然大自然给了我们这种本能、这种欲求，就应有权利争取满足，这是天经地义的事”，这是巴金《爱情三部曲》觉慧曾说的话。故而你要拿出勇气，争取新生活！

信写到这里。食堂已关门，接下该自己下面条充饥。

                                                                                                            伯清                                          1973.5.4  Pm8

附：姚佩君初中是二中读的，她当时的班主任是池访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