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姜哭夫:且于之战,士不畏死
春秋战国故事194
齐庄公安排栾盈潜回晋国发动叛乱之后,便聚集齐国兵马,以成秩、莒恒、申鲜虞等为大将,王孙挥、州绰、邢蒯等为先锋,夏之御寇、晏氂等为后军,由曹开、晏父戎随身护驾,选择秋季吉日出师,气势汹汹,侵袭了卫国。卫人坚壁死守,不敢出战。
齐兵也不攻城,从帝丘(卫都,今河南濮阳县西南)向北,直逼晋国境内,包围了朝歌(晋地,今河南淇县),三天便攻占了朝歌。
齐庄公登上朝阳山犒赏大军,将军队一分为二:王孙挥同众将军充当前队,从左边取道孟门隘(太行山隘道,今河南卫辉市西);庄公亲率“龙”“虎”两爵为后队,从右边取道共山(太行山的山峰,今河南卫辉市境内);两支军队一路杀掠,在太行山会合。
邢蒯露宿在共山下,被毒蛇咬伤,腹部肿胀而死,庄公十分痛惜。不久,齐国两路军队都到了太行山。庄公登上山峰,眺望晋国,正和众人商议袭击绛都的事,突然得知栾盈兵败,出逃到曲沃,晋侯调集大军前去攻打,庄公说:“我的志向不能实现了!”于是在少水(今沁水)阅兵,随后返回齐国。
镇守邯郸的大夫赵胜率领驻地的士兵追击齐军,庄公以为是晋国大军到了,加上前队又已经先期出发,只好仓皇逃走,留下晏氂断后。晏氂战败,被赵胜杀死。
齐庄公因为攻打晋国没有取胜,雄心不死,回到齐国边境便不肯进入,说:“平阴之战,莒国人要偷袭齐国,这个仇也不能不报!”于是在国境上驻扎军队,大肆聚集战车和士兵。给州绰、贾举等人各赏赐了五辆战车,称赞他们是“五乘之宾”。
贾举向庄公推荐了临淄人华周、杞梁,说两人勇武过人,庄公便派人把周、梁召过来,赏赐了一辆战车,让他们一同乘坐,跟随齐军立功。
华周退出来,气鼓鼓地,连饭也没吃,对杞梁说:“国君立‘五乘之宾’,是因为他们勇敢。国君召见我们两人,也是因为我们勇敢。他们一个人有五辆战车,我们却两个人共用一辆,这不是重用我们,而是侮辱我们!为什么不离开这里呢?”
杞梁说:“我家中有老母,应当先禀告她,再做决定。”杞梁回去告诉了母亲。
母亲说:“倘若活着没有信义,死后没有功业,即使身在‘五乘之宾’,谁不嘲笑!你好好努力,履行国君之命,不能轻易逃走。”
杞梁把母亲的话转述给华周听。华周说:“妇人不忘国君之命,我怎么敢忘呢?”便与杞梁共乘一辆战车,事奉在庄公左右。
庄公休兵数日,传令留王孙挥率领大军驻扎在边境上,只选用“五乘之宾”及其精锐部队三千人,偃旗息鼓,悄悄偷袭莒国。华周、杞梁主动请缨做前锋。
庄公问他们:“你们要用多少战车和士兵?”
华周、杞梁答道:“我们二人孤身来见国君,也希望孤身参加战斗。您所赐的一辆战车,已经足够我们使用了。”庄公也想试试他们的勇气和能力,便笑着答应了。
华周、杞梁打算相互轮流驾车,临行前,问士兵们:“我们还需要一个人担任戎右,就可组队出发了。”
有个士兵挺身而出,说:“小人愿随两位将军一同前进,不知你们能收下我吗?”
华周问:“你叫什么名字?”
士兵答道:“我是齐国人隰侯重。仰慕二位将军的信义忠勇,所以乐意跟从。”
三人便同乘战车,置一旗一鼓,风驰电掣而去。先到了莒国郊外,露宿一夜。第二天早上,莒国的黎比公获知齐军将要到来,亲自率领三百士兵到郊外巡查,见到了华周、杞梁的战车,正要盘问。
周、梁瞪大眼睛喊道:“我们两人是齐国大将,谁敢与我们决斗?”
黎比公吃了一惊,但观察到他们只有一辆战车,并没有后援,便让士兵将其团团围住。
周、梁对隰侯重说:“你为我们击鼓,不要停止!”于是各自手持长戟,跳下车来,左冲右突,把三百士兵杀伤了一半。
黎比公忙说:“我已经知道两位将军英勇了!请不要死战,我愿厚礼相赠,与你们订立盟约!”
周、梁异口同声答道:“离开祖国,归顺敌人,这不是忠诚;接受使命,背弃诺言,这不是信义。深入敌军,多多杀敌,这是将领的本分。对莒国有利之事,并不是我们关心的!”说完,又举起长戟投入战斗。黎比公不能抵挡,大败而逃。
齐庄公率领大部队到来,得知两人以少胜多,派人把他们召回,说:“我已经知道你们的英勇了!无需再战。我会让你们参与政权,一同管理齐国!”
周、梁异口同声答道:“国君设立‘五乘之宾’,而未将我们纳入,是轻视我们的勇气。又以利益引诱我们,是贬低我们的行为。深入敌国,多多杀敌,这是将领的本分。至于管理齐国,我们并不擅长!”于是行礼,让使者回去,弃车步行,直逼莒国的且于门(今山东莒县,因道路狭长如隧道,莒国人在此修筑要塞)。
黎比公派人在狭窄的道路上挖掘壕沟,下面铺了厚厚一层燃烧的木炭。炭火升腾起熊熊烈焰,使人无法前进。
隰侯重说:“我听说古代勇士能够名垂史册,是因为不畏牺牲。我能让你们越过壕沟。”于是把盾牌置于地面的炭火之上,自己伏在盾牌上,让两人踩着他的身体前进。
华周、杞梁越过壕沟,回头再看隰侯重,人已被烧焦了,不禁泪流满面,对着他深深叩拜。杞梁擦干眼泪,华周仍哭泣不止。
杞梁说:“你怕死吗?为什么还在哭?”
华周说:“我怎会怕死?这人如此英勇,和我们并无分别,但他先我们而死,让我感到哀痛!”
黎比公见两员大将已经越过火沟,急忙命令一百名射手埋伏在且于门的左右,等他们一靠近,就瞄准射击。
华周、杞梁向前冲锋,争夺关口,这时乱箭齐发。两人冒着箭雨拼命突围,战斗中又杀了二十七人。守城的士兵在城头站成一圈,纷纷弯弓射击。杞梁受伤先死,华周身中数十箭,终于力竭,被莒军生擒。黎比公见他还有一息尚存,便用车载着他回到城中。
齐庄公收到使者回信,知道周、梁抱着必死之心,便带领部队前进。行军到达且于门,听说三人都已战死,勃然大怒,便要攻城。
黎比公见势不妙,派使者到齐国军中拜谢说:“我们国君见到孤零零一辆战车,不知道是大国的先锋,所以闹出误会,多有得罪。况且,大国死伤三人,我们被杀者已有一百多人。他们是自己奋不顾身,一心求死,并不是我们莒国胆敢用兵。我们国君敬畏君侯之威,特命下臣叩拜谢罪,愿岁岁朝贡齐国,不敢有二心。”
庄公仍然怒气冲天,一口拒绝了莒国的求和。黎比公派遣使者再次恳求庄公,打算送回华周,归还杞梁的尸体,又许诺重金犒赏齐军。庄公还是不肯答应。这时,忽然收到王孙挥送来的急报:“晋侯与宋、鲁、卫、郑等国的诸侯在夷仪会盟,商讨攻打齐国。请主公极速班师。”庄公见形势危急,这才同意与莒国和解。黎比公献出大量金帛,用温车载着华周,又用辇车载着杞梁的尸体,送回给齐军。只有隰侯重伏在炭火上,早已化为灰烬,无法收殓。
庄公当天撤军回国,命人将杞梁葬在齐国郊外。庄公刚进入临淄郊外,就遇到杞梁的妻子孟姜来迎接丈夫的尸首。庄公下令停车,派人对她施以吊唁。
孟姜对使者叩拜行礼,说道:“杞梁如果有罪,怎敢让国君受辱前来吊唁?如果他无罪,还有先人的陋室在。依照礼仪,对低贱者才能进行郊吊,但杞梁是为国而死,此处并非吊唁的合适场所。下妾斗胆拒绝!”
庄公很惭愧,说道:“这是我的错呀!”于是就安排到杞梁家里去吊唁。
孟姜事奉在丈夫的棺木旁,将他安葬在城外。她悲痛万分,在城外露宿了三天,手抚着棺木哭泣不已,直到眼泪流干,双眼渗出了血。齐国的城墙此时忽然崩塌了数尺。这是哀恸至深,精诚所感。后世传说,秦国人范杞梁修筑长城而死,妻子孟姜女送冬衣到城下,听说丈夫的死讯后痛哭不已,长城为之崩塌,大概是误传了齐国将领杞梁的事。
华周回到齐国,伤势很重,没过几天就死了,他的妻子哀痛之情远胜于常人。《孟子》中因此写道:“华周、杞梁之妻,善哭其夫而变国俗。”
这一年正是周灵王二十二年,中原发了大水,穀水、洛水决堤,黄河泛滥,平地水深一尺开外,晋平公只好中止了攻打齐国的计划。
本故事基于《东周列国志》《左传》等进行编写,原创作品,持续推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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