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自学考试

      因为文革，我初中只读了半年，高中当然只有望洋兴叹了，然后就下乡了。后来，参加煤矿工作，下井八年，这八年天天自学，后来考入矿子弟学校当老师，先教小学，后教初中，再后来到局高中教语文，而且我所教的班级成绩是全年级第一名，并且被评为市教书育人积极分子。可是在评职称时，却因为没有文凭而不能评中教一级，只能评中教二级。有大专文凭的可以评中教一级，有本科文凭的人可以评中教高级。别人的教学效果比我差多了，可是有的评上中教一级，有的评上中教高级。为什么呢？什么也不为，因为人家有文凭，我没有文凭。我不禁骂道：狗日的，这破文凭！害死老子了！

      骂，又有什么用呢？下一步怎么办？那就整一个文凭呗，怎么整？偷又偷不来，抢又抢不到。考大学？又不会数学，又不懂物理、化学，考个屁呀？只有“望考兴叹”了，不过，当时出台了一个考试模式——自学考试。真是莫名其妙，书不让你读，让你自学，那还要学校干什么？说这些牢骚话有什么用？废话！赶快去复习！我命令自己。有消息说，上面有指示，学校下一步要清理没有文凭的老师，那么，我可能又要回去当矿工了！怎么办？逼上梁山了！

      于是，我买了一套复习大纲，根据大纲，我把所有考点知识做成卡片，比如：卡片的一面写上诗歌或古文题目，另外一面写上正文。或者，一面写上问题，另一面写上答案。于是，每天做二十张卡片，我给自己下达死命令：每天必须背会这二十张卡片。第二天再做二十张，再背会，然后又把前一天的内容重温一下。利用业余时间和周末、寒暑假，天天如此，循环往复。比如，吃了早餐，拿二十张卡片，来到高山下，或者小河边，一边诵读，一边记忆。第一张卡片背会了，再读第二张卡片，然后再背诵，背会了再读第三张，就这样一张一张地读呀背呀，二十张都会了，才可以回家，在回家的路上，再背一遍。我规定自己：背一个字走一步，不会背，就不能走。有时候很顺利，一边走一边背，很快就回家了。有时候，忘了，就停在原地，想过来想过去。想起来了再前进。有时候走在楼梯上，离家就剩下几步之遥，可是就是想不起来，只好停在楼梯上。这时，已经到了吃饭时间，老婆把饭已经做好了，可是不见我，就下楼来找我，发现我就在楼梯上，就埋怨我死脑筋，让我吃了饭再背。我说，你们先吃吧，我背不会就不吃饭。吃了中午饭，休息一会儿，又拿出二十张卡片，出去背；吃了晚饭后，又如此这般地操练。我还把这些卡片用大头针别在蚊帐上，睡觉前再看一看，背一背。熄灯后，像过电影一样，把这一天学的内容回忆一遍，这才进入梦乡。

      就这样，辛苦了两年。三十五岁的我，看看镜子里的自己，简直有点陌生了：人也消瘦了许多，老了不少，头发白了不少，头发也背得稀稀拉拉的。有人嘲笑我的发式是“地方支持中央”。两年时间，参加自学考试，考过了九科。还有三科，就可以拿专科文凭了。可是，英语这一科，让我望而生畏。因为我连二十六个字母都不认识，我估计如果考过关，起码要两年时间。不过，当时有这么一个规定，外语如果不考，就必须再考其他规定的三科内容。我一算，那就是五科。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上！再艰苦两年，整它一个专科文凭。正在我紧张备考时，学校来了一个英语老师叫陈冰峰，和我同教一个班。一次，和她谈到自学考试之事时，她说：与其这样，不如参加全国成人高考大专起点，不用考英语，不用考数理化，只考中文和政治五科相关内容。如果考上，只用读两年，就可以得到国家承认的本科文凭。

      我犹豫了，说：“自己知识不全面，可能考不上。”她说：“试一试呗，反正你一直在准备，下个月就要考试了。应该没有问题。我的男朋友，就是中文系的，你可以写信问一问他。”我心情忐忑地给她的男朋友写了一封信，又急急忙忙去报名，谁知道，还必须得到学校领导的同意，还要到局教育处签订合同，必须同意毕业后八年不能调动，这不明明是卖身契吗？世界上哪有这样的破规定，老子考试还要看当官的脸色。当时为了那张要命的劳什子破文凭，我一咬牙，卖就卖吧。于是，我像杨伯老一样签了合同摁了手印。

      于是，我参加了成人高考。全市考中文系一共有120人参加。听说，全省中文系一共才招100个。还有其他地市，绝对不会少于1000人。考前，在厕所里听到两个人说他已经考了第四年了。考试的时候感觉还可以，内容基本都知道一二。

      一个月以后，通知来了，我考上贵州教育学院中文系了！后来，报到时，才知道我的成绩是全市第一名，全省第三名。在大学里又苦了两年后，回到原学校，就非常顺利，评中教一级，一次通过，评中教高级，一次通过，评特级教师，一次通过。

      我深深体会到：参加自学考试和不参加自学考试，感觉大不一样；有文凭和没有文凭，结果也大不一样。

                2020年7月13日于东兰雅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