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动的巴黎
文|岫月
从后往前说起吧,说说最近去过的巴黎。
由于大家手头都不宽裕,我们退掉了火车票,转定了便宜的长途汽车,旅馆也小而廉价,又因为我们算作欧盟居民,所有博物馆都免费,因而这趟旅行总共也没花什么钱。
但这趟旅途并不顺遂,简直算得上有史以来最不顺遂、最虎头蛇尾的一场旅行了。
首先,我们错过了去巴黎的汽车。
在刚好的时间抵达了Flixbus 的站台,却发现上面贴着一条站台转移的标识。我们慌慌张张将标识上的地址输入导航,在发车时间前疯狂暴走到了标识上的地点——那是一个无人的小巷子,巴士不可能开进来。
显然,标识上的地址给错了。
我的旅伴莎白当机立断,改签了下一班凌晨一点半的车。
大半夜的海牙街头,两个女孩不知如何消磨掉剩下的时间。好在我们的朋友赛娜就住在那条小巷附近,我们就跑到她家楼底下按了门铃。
大半夜的,又是荷兰典型的那种震耳欲聋型大门铃,一定吓了她一跳。
但美丽善良的赛娜同学二话不说就把我们放了进去。
抢占了赛娜家的沙发之后,我才发觉刚刚走的那段路已经在我脚上磨出了三个水泡。因着想穿着法式一些去时尚之都,我穿了几天前新买的便宜小鞋拖。这双鞋和我的脚相性非常差,在之后的几天里害我吃尽了苦头。
终于等到12点,我和莎白再次出发,因为谁都不想再走这几公里,两人就干脆从HS站坐火车去了海牙中心。幸好赛娜告诉我们她曾在车站二楼见到过Flixbus,我们这次终于找到了正确的乘车点。
但由于我们错过了直达车,这趟行程就要花上十个多小时。我们凌晨5点在比利时布鲁塞尔下车,坐在火车站里等待早上7点多去巴黎的车。
布鲁塞尔北站我也不是第一次来了。这里是我和莎白第一次离开荷兰的目的地,当时我们也是半夜抵达这里,由于分不清火车和地铁而兜了好几个圈子,总之并非什么美好的回忆。
寥寥无人的火车站大厅,关门的肯德基和星巴克,四处游荡的流浪汉,连空气中都飘散着同上次一样的醉汉气息。
“不是24小时的肯德基怎么能叫做肯德基呢?”我们一边互相抱怨,一边坐在寒冷的大厅里瑟瑟发抖。我去唯一的自动售货机那里想买块巧克力充饥,试了两次却发现售货机是坏的。而莎白出去看车的时候遇到了流浪汉的恶意搭讪,怏怏地回来坐下。
我问她发生了什么。
“他过来问我会不会英语,我装作听不懂。然后他又问我会不会荷兰语,我想说不,结果说成了nee……”她气呼呼地说。
“Nee”是荷兰语中的“不”。
我知道这时候自己不应该笑,但我忍不住。
终于等来前往巴黎的车,我们俩已经困到不行,上车倒头就睡。车上空调冷得吓人,我们掏出所有衣服盖在身上还是冷,但即便这样冷也还是困得醒不过来,就这样昏昏沉沉几觉睡到了巴黎。
下车的地方在一处隧道,我们按照行程接下来应该去莫奈的橘园美术馆。找到地铁站,买了十张地铁票,直接坐到杜伊勒里花园门口。法国的地铁非常落后,没有电梯也就罢了,闸机竟然需要自己推开,有的连地铁车门都需要自己打开。车站里也很脏,偶尔会飘过一些难以言喻的气味,也就比西班牙好上一点点。买票的地方有广播用几国语言反复播放让大家小心扒手,其中甚至有中文,这得是有多少扒手才能这样广播啊!颇为有趣的是,地铁上竟然有日语的报站,而没有中文。
刚开始坐地铁我们还稍有些紧张,因为我们两个都不会法语,而法语发音和我们会的几种日耳曼语言相差太远,s和h都不发音,不仔细听就完全听不懂,但后来听习惯也就逐渐放飞自我了。
下车之后,远远已经能看到埃菲尔铁塔。我们先找了一家咖啡店,点了两杯拿铁,然后换了衣服化好妆。莎白把她的鞋子给了我,自己穿了高跟鞋。这个过程中,店员小哥走了过来,给莎白竖了个大拇指,把我们俩笑得前仰后合。
“店员小哥可能惊呆了,还没见过这种操作,”莎白笑道,“进去两个灰头土脸的娃,出来两个摩登少女。”
“哈哈哈这太不浪漫了,我都担心人家会不会把我们赶出来,幸好他们只是觉得新奇。”我也还在笑。
这时刚好也到了我们在橘园预约的时间。
橘园里陈设的主要是莫奈的画作,包括著名的《睡莲》系列。展厅都是圆形,而画作都很长,每个展厅只有两三幅画,因此有种沉浸式的体验。艺术这个词大致和我没什么关系,甚至相对于艺术本身我更喜爱艺术史,但莫奈的光影和色彩大概没有人能拒绝。烟雾般氤氲的空气——不仅仅是空气,一切都是泅湿而氤氲的:漫灌的河流、舞蹈的垂柳以及延续至天边,与空气逐渐交融的睡莲。一切都没有轮廓,偏偏一切有那样活泼而生机盎然,空气是流动的,色彩是流动的,连光也是流动的。我极其喜爱那幅并不算出名的《夕阳》,明黄与深深浅浅的紫交织在一起,一旁仍旧是蓝绿斑斓的睡莲。
“莫奈是我最喜欢的画家,”莎白在一旁悄悄道,“我反而没有那么欣赏梵高,他的笔触太粗犷了。”
“我只喜欢梵高的星空系列。”我回答,“可惜那幅画在纽约。”
“我也是,”她笑道,“《吃土豆的人》我就不是很能欣赏。不过《星空》其实也很莫奈。”
“都是印象主义嘛。”我赞同她。
两个不懂艺术的白丁一面小声议论着,一面就逛了出去。取包的时候,存包处的阿姨用法语跟我说了好多话。
“她说什么?”莎白问我。
“她说这边小偷多,让我一定把包放在前面。”我笑道,“我都不知道我是怎么听懂的,反正就是懂了。”
“果然所有语言是一家。”她道,“但是我没想到橘园这么小,我们下午三点才能入住,我们还得再逛会儿。”
于是我们穿过有着绿色躺椅和法桐的杜伊勒里花园,经过了白色摩天轮,走到小凯旋门,然后看到了透明的金字塔。
“这么快就到卢浮宫了?”我们相互惊叹,“巴黎原来这么小吗?”
但是卢浮宫预约在第三天,我们只能换条路一面逛街一面往旅馆走。不得不说,巴黎街景是我去过所有城市中最为典雅的。路旁所有建筑,无论民居还是商店,均是清一色的巴洛克式,每一扇窗外都有着装饰了黑色阑干的小阳台,上面绽放着各色花朵。两旁的树绿中总有些泛黄,路上也就忽然有了法国电影的色调,无论怎样拍照,随手一按快门,便都是好看的。路上的女人们也都优雅脱俗,每个人衣着都那样时尚,举手投足间自有一种华贵风流。她们经过的地方,连街头的空气也弥散着昂贵的香水味道。
热衷时尚的莎白兴奋地一路向我讲解着这些小姐姐的穿搭和香水,她总能一口叫上来旁边的路人背着什么牌子的包。我们路过一群其貌不扬的人时,她就小声告诉我:“那个女的背着的是XXX,二十四万。”
我:“……”
入住民宿的时候自然又遇到了问题,比如门打不开,找不到房间在哪里(根据房主的描述,房间在庭院左手边没有电梯的入口的第二个门的二楼的右手边)。但这些都不是第一次遇见了,又是大白天,我们就都不慌,一边和房主沟通一边胡乱尝试,总之最终是成功入住了。
房间很小,大概只有十来平米,把折叠床拉开就没地方下脚,但毕竟价格便宜。我们歇了一会儿,把鞋子换回来。莎白帮我扎了高马尾,说我还是扎头可爱,一下子显得小了好几岁。
“主要是你头发太少了,”她补刀道,“我就没有这种困扰。”
这位姐姐我突然好想打你怎么办?
去巴黎的中国人没有人不知道老佛爷,那是一个专门坑中国人的奢侈品大楼,售货员全都会中文。但莎白想买包和香水,我也跟着去了,全程被科普各种奢侈品牌子和特色,一路下来我也从奢侈品小白开始渐渐认得几个牌子了。
从老佛爷出来,我们随便找地方吃了饭,觉得时间还早,想接着逛逛。莎白提议我们去塞纳河左岸的咖啡馆坐一坐,据说那里随便一个座位都可能是历史上著名文豪的位置。于是我们再次穿过卢浮宫,走过塞纳河上的情人锁桥,从右岸走到左岸。
“就这几个锁,还好意思叫情人锁桥?”莎白吐槽道,“他们真该看看中国的锁。”
“可能是清理过了吧。”我不以为意,“你不觉得我们俩来这个桥会受到伤害吗?”
“觉得了,”莎白咧咧嘴,“一嘴狗粮。”
放眼整座桥,除了我们俩之外三三两两的全是情侣。
说真的,谁年少的时候不想找个帅气的男朋友一同浪迹天涯呢?在塞纳河边走上一走,西班牙的海滩上趟趟水,奥地利的群山之中放声歌唱,北极圈里点上篝火缩在防寒服里看银河与极光。
结果我也算是艳福不浅,这些地方都和美丽的小姐姐们一起去了。
塞纳河究竟还算是美的,在夕阳映照下蓝色的河面像是维米尔笔下少女的裙衣,刚好被斜射的明黄色照亮了其中一角,波光粼粼地去了一线弧形,其余却仍是那样宁静的蓝。不远处即是巴黎圣母院的三角洲,远远能看见教堂的尖顶,和历史课本封面上的方形塔楼。
“感觉也挺普通的。”莎白站在桥中央评价。
“毕竟只是一条河,它的价值源于历史底蕴而不是景观。”我白了她一眼,“莱茵河、多瑙河和伏尔塔瓦河不都长这样?”
话虽这样说,我却也隐隐有些赞同,想来这是还没入夜的缘故。
欧洲的河流夜晚比白天好看,这已是大家统共的常识。但我偏偏不敢大半夜一个人在外头晃悠,因此也只有莎白能饱这番眼福了。
过了桥,去找咖啡店……
说好的左岸咖啡呢?左岸分明空荡荡什么都没有好吗?
“我们沿着河走走?”莎白只好提议,“铁塔就在这个方向。”
“你知道望山跑死马吗?”我正因脚上的泡而难受不已,实在不想再走远路。好在我们很快发现了河上有一艘游轮餐厅。
我们坐到甲板上,打算点些小饮。莎白是个酒鬼,我则刚好相反,因此想着点杯果汁喝。
“都到这里了,你确定只喝果汁?”莎白问我,“我请客,你想点哪个就点哪个。”
于是我看向一旁的鸡尾酒——一个都看不懂,就随便指了一个Mojito。莎白说那正好是适合新人的酒,度数浅而清新,是海明威的最爱。她自己则点了度数高一点的Margarita,我能看懂下面写着龙舌兰,尝起来则口味酸甜,似乎放了很多青柠汁。
回到旅馆之后,我已经累得不想动了,但莎白却要出门泡吧,她便一个人去了。我呆在旅馆里,给厨房的大剪刀消了毒,把今天脚上起的七个泡全都挑了。
等我处理完水泡,莎白也就微醺着回来了,兴高采烈地说有个年轻男子请她喝酒。
“哇哇哇快说是怎么回事?”我兴奋起来,“长得帅吗?”
“只看见了背影,”她说,“我喝了两杯之后酒保调了一杯酒给我,说是那边那位先生给我点的,里面有一串橄榄,喝完我就溜回来了。”
我们开心地聊天洗漱,开始规划明天的行程,但很快我们都悲剧了。
首先是我爬上床的时候,床整个塌了——便宜总是要付出些代价。
相信我,这不是什么有趣的体验。但我实在太累,就直接躺在了塌掉的床上打算接着睡。
然后莎白的偏头痛犯了。
她几乎是立刻就陷入了濒死状态,具体我也不多加描述,总的来说是很厉害的头痛。她打电话给她母亲哭诉,然后去了卫生间。
我自然没法放任一个病号在旁边自己去睡觉,也就清醒着无事可做,干脆爬起来把床垫搬开开始修床。于是隔着一扇门,她在那边又哭又吐,我在这边“砰砰”砸床,倒是颇为滑稽。
终于,凌晨一点左右,她终于撑到了止痛片起效,而我也重新装好了床。
上床,睡觉。
第二天我们早起等着凡尔赛宫开门。很不幸,我的脚今天并没有好,反而变得更痛了,一沾地就疼痛不已,走也走不快,因此拖了许多后腿。
凡尔赛宫不在巴黎城内,因此要地铁转火车转公交再徒步。但总之我们还是按时到了。因为是刚开门,我们又走得快,宫里人不是很多。但说实话,可能是宫殿去得多了,我们并未觉得凡尔赛宫特别出彩——并非不出彩,而是作为和故宫齐名的世界五大宫殿之一令人有些失望。宫殿装潢富丽堂皇,是典型的巴洛克洛可可式的奢华,巨幅油画比比皆是,四处陈列着来自世界各地的艺术珍品。巨大的拱窗对着窗外的法式大花园,一草一木显然都被精心修整过,对称得一丝不苟,一眼望不到边际。
但是在欧洲住太久,皇家庭院我也见多了,毕竟每个国家多多少少都有几个皇家庭院。
总之大约是因为我对波旁王朝一无所知、不了解艺术、不懂法语,晚上没睡好又脚疼,一路下来看得迷迷瞪瞪,连到了最为著名的镜厅也没有过分震撼。这种时候就觉得若是赛娜也一同来就好了,她似乎对整个世界的历史文化无所不知。
莎白问我要不要在镜厅照相,我说不了,人太多不好意思。
“不知道那些小红书的博主是怎么做到在这种人群里凹姿势的。”我吐槽,“这搁谁能好意思啊?”
就这样一路不紧不慢地走着,不到三个小时就逛完了,我们都有些惊奇。
“小红书上那些人是怎么逛一整天的?”莎白不可思议道,“她们要摆拍那么久吗?”
“小红书就从来没可信过。”我找了个地方坐下,翘起脚,“不过也有可能人家认真看了。”
“我觉得她们不能。”莎白笑道,“我觉得所有有钱没文化的人都在小红书上,她们能认真看就怪了。”
“我觉得也不能,”我赞同道,“连我们这种有文化没钱的人都懒得认真看。”
“好想有钱哦。”
“好想有钱哦。”
贫穷的女孩们一齐发出喟叹。
这并非我们第一次谈人生了,事实上我们这些女孩日常的乐趣之一就是相互探讨世界局势人生价值等等并不很寻常的话题。而在法国这个浪漫色彩浓厚的地方,谈论一些冷冰冰的现实甚至魔幻现实主义便有些反差的趣味。
“女人,可以没有爱情,但一定要有面包。”莎白说。
我同意:“这是所有成年女人的共识,如果不这么想就说明心理年龄没成年。”
“不过如果是那个人的话我说不准还真会放弃面包。”莎白说,我知道她指的是她的前男友。
“害,谁不是呢。”我笑道,“不过反正也不可能了,我们就抱着面包啃吧。”
“如果有人能一个月给我十万,只要他不家暴我就可以嫁他。”莎白道,“管他什么人呢,就当我找了份工作了。”
我想了想:“确实,十万是个可以接受的金额,毕竟我现在的实力想月入十万还有点困难。”
“也不是赚不到,就是自己赚太辛苦了。”莎白展现了她的享乐主义。
“是是是您能赚,”我赶忙道,“咱班里以后谁赚不到你都能赚大钱,你可太能赚了,又能赚又能花。”
这位可是高三一个暑假就赚了几万的财迷,大学之后更是疯狂兼职赚钱,谁也不知道她究竟长了几个肝。
“我毕业之后要是月入两万,至少也要存八千下来买包包和香水,我可以住最便宜的房子,一天吃一顿饭,但奢侈品必须有。”莎白道。
这就是她和我的不同了,我要是月入两万,肯定要先吃好喝好,然后四处旅游。至于奢侈品——和我真的没啥关系。
“我曾经看那些富二代的烦恼,说他们觉得人生毫无意义,因为无论怎样努力都无法超过他们的父辈。但我觉得这算什么烦恼啊?不超过就不超过呗,干啥非要超过自己的父辈呢?”我感叹,“斗鸡走犬过一生不好吗?像我们这样为了活着搞这么苦他们就觉得有意义了?”
“我们攒了几个月买一个几千的包包就能高兴很久,他们今天买一个几十万的包,明天就腻了,可能也就没有什么乐趣了吧。”莎白道,“可就算这样也还是想有钱啊!”
“是啊,真想有钱啊!”
两个女孩又开始做梦了。
由于尚未中午,我们打算先去铁塔转一圈,再去莎士比亚书店、圣母院和蓬皮杜艺术中心。铁塔没有我们想象的那样高,可能是由于我们已经见惯了高楼大厦。但转念一想这座铁塔修建于19世纪,便恍然又觉得它是个庞然大物了。
我们没有登塔,转了一圈便又乘车去了塞纳河上的三角洲,圣母院就在这个三角洲上。由于实在过于疲劳,我们随便找了家咖啡店坐下歇了一会儿。
法国的咖啡店总是很好看,红色的顶棚,木制的桌椅,阳光从黄绿的树叶缝儿里透下来,一晃一晃的。这色调总让人想起梵高画中的咖啡厅,我们转念一想,那幅画似乎的确是在法国画的。
“梵高的咖啡厅是在哪个城市画的来着?”莎白问我。
“不记得了,反正不是巴黎。”我摇头。
“不记得了。”她也摇头,“艺术史白学了,我当初还能得9分呢。”
“我当初也能得9分呢……”
啊,是法国小城阿尔勒,谁能记住这些无名的城镇呢?
起来又走了几步路,忽然看见了莎士比亚书店,我们这才反应过来,刚刚坐的地方就是传说中的左岸咖啡馆啊……
圣母院我们也仅仅从远处看了一眼——反正已经烧了进不去,而且我们也走不动了。
至于蓬皮杜艺术中心,我们走到门口去问了问,发现要钱,于是就没进。
穷得理直气壮。
下午三点,我们终于开始考虑午饭的问题。
法国美食是世界三大美食之一。但在思索吃什么的时候,我们两个异口同声:“川菜!”
什么红酒焗蜗牛,什么鹅肝松露,老娘不稀罕,老娘只想吃辣!
于是我们去了川菜馆。
法国的消费真心挺低,几欧就能点上一大盘夫妻肺片水煮肉,吃的我们俩满嘴流油还打包带了回去。莎白又去了老佛爷,我还是不想动,留在旅馆里默默挑脚上新长出来的水泡。
晚上她逛完街又吃完夜宵,竟然十点多就回来了。我问她,她说天黑之后街上有流浪汉在睡觉,她有点慌,就赶紧回来了。
“连我都害怕了。”她说。
“连你都害怕了。”我复述了一遍,大概知道外头一定很可怕。
她向我叙说她下午的经历。她原本想买阿玛尼的香水,但那柜哥似乎觉得她不像能买得起香水的人,对她态度特别不好。这位小盆友一气之下去了隔壁爱马仕,一口气买了四支香水,又去隔壁娇兰帮我带了一支,那阿玛尼的柜哥气的鼻子都歪了。
我差点没笑过去,谁能想到这种新概念课文一样的剧情就发生在现实生活里呢?
第三天,我们去了卢浮宫,依旧是早上第一场,几乎没遇见什么人。
就像我不能理解有人能在凡尔赛宫逛一天一样,我也不能理解有人能用三个小时就逛完卢浮宫。这是我去过的最大的宫殿以及博物馆(故宫除外),比国博要大得多,我甚至觉得在这里面逛上个几天几夜都绰绰有余。那些只花三个小时就转完的人,大约是因为整座卢浮宫里只有法语所以什么都看不懂吧。
连我们也觉得奇怪,这样一座世界级的艺术宝藏,竟然只有法语,连英语都没有!
这还看什么,寂寞吗?
幸而法语无论如何都和日耳曼语系有一点点点的共通之处,我们也很擅长看词猜意思,又有翻译器辅助,多少也能看懂个七八成。
一进门便是镇馆之宝狮身人面像,然后便是古埃及展区。每每看古埃及文明的时候总叫人非常震撼,那可是公元前几千年的文明啊,竟然如此先进如此雄伟!可紧接着想到这些东西是在法国,定然是殖民掠夺而来,便又兴奋不起来了。
欧洲人似乎很热衷于摆放一排排木乃伊棺材,然后让尸体们在玻璃柜子里睡大通铺——我家门口的那家博物馆就这样干,卢浮宫也这样干。幸好这里人多些,采光足些,便没有那么阴森骇人。古埃及人似乎对于时尚已经颇具要领,很多棺材上的元素哪怕放在现在也很可以一看。至于那些神祗,什么奥西里斯,阿努比斯都已经司空见惯了,卢浮宫里有大量的托特像,也就是鸟首人身,还有那只著名的荷鲁斯之眼,除此之外古埃及人对于蓝色的应用也在卢浮宫里格外常见。
紧接着我们走到了画廊,在画廊里转了五六圈。很多名画包括《蒙娜丽莎》、《自由引导人民》、《拿破仑加冕大典》还有很多荷兰画家的名画都在这段长廊里,随意一幅都是无价之宝。满墙的画看起来都眼熟,可惜我几乎全都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还有法国王室的珠宝、皇冠、陈设等等,其中一颗一百四十克拉的大钻石格外扎眼(是的我就是喜欢这么大的钻石)。
很不幸,路上莎白偏头痛又犯了,而我又脚痛不想走路,因而并没有逛完卢浮宫。因为我们两个都很确信自己以后还会来法国,所以倒也不怎么可惜。相反我还想着以后学了法语再回来好好逛一次,省的像现在这样什么都看不懂。
于是下午回去睡了一觉,晚上去街上喝酒撸串。
直到这时候,我才想起往鞋里贴了一个卫生巾,瞬间脚就不疼了。
半夜莎白又犯了偏头痛,于是我们又像第一天晚上一样折腾倒半夜没睡,她给自己母亲打电话,但是信号太差,谁也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
这就导致了悲剧,由于网络问题,她的最后一条消息凌晨5点才发到她母亲那里。她母亲刚好做了噩梦,就疯狂打电话给她。但因为当时才凌晨5点,莎白不想吵醒我,就挂断了电话回复她在睡觉,然后也接着睡了。
结果不知为何,她母亲就以为她想轻生,于是疯狂联系她的一切同学,并且联系了我妈。
于是当我7点钟睁眼的时候,一眼就看到我妈发来了十几条消息和几十个电话,登时汗毛倒竖睡意全无。
原因很简单,我爸妈不让我出来玩,所以我是瞒着他们偷偷跑出来的。
这下我完蛋了。
这事儿不能怨莎白,但她非常过意不去,当即说了她爸妈一通,请了我一顿饭并送了我一瓶香水赔罪。
但出了这事儿,谁也没心情接着玩了,于是最后一天日程取消,我们最后逛了一趟街,吃了甜点,奥赛和中古店一个都没去,直接改了下午的汽车回荷兰。
半夜回到荷兰,当然没有可以回村的火车了,于是去赛娜家打了一晚上地铺。
一夜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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