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语文化时代的远去

最近一直在追看罗振宇的网络节目《文明之旅》。他从公元1000年开始，带领着观众穿越到当时的时代，逐年逐年的讲述历史。

一年一集节目，一集大约一个小时。每一集都从那一年找一个切入点，讲述那”个大时代的背景和故事。不仅更新了我很多历史盲区，还厘清了很多历史事件，它们之所以发生的前因后果。那些以前看起来骇人听闻的故事，都给了一个非常合理的解释，让我受益匪浅。

想起了马未都讲的一句话：＂历史没有真相，只残存着一个道理。＂

历史分为野史和正史，野史不一定是假，正史也不一定是真。因为我们的二十四史都是后一朝修前一朝的历史。历史是胜利者书写的，它像一个小姑娘，都是经过人精心打扮的。所以较真的去追寻历史的真相，没有必要，也不可能。

那我们看那些不真实的历史还有什么意思呢？当然有意思。在探寻历史的过程中，既有趣又可以寻找到一个道理。而这个道理可以从某一种程度上提高我们对现实世界的认知。

几千年过去，社会发展和科技进步让我们与古人相比，生活上有着天壤之别。但是这几千年间，人性却没有变，却是相通的。

所以不要因为是现代人，而有一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从很多层面上来说，现代人并没有进步，甚至是有所倒退。

比如说罗振宇有一次期节目中讲到，口语文化的社会，它对应的自然是有文字书写的社会。人类大比例的识字、认字，就在这一两百年间。我们中国，整个一代人都认识字，并会书写，也就这一两代人。如今还在世的我们的爷爷那一辈，甚至是少量的父母那一辈还会有文盲。

现代的人可能难以想象，在那个既没有电，更没有网，还没有什么书籍的时代，那些人是怎么打发时间的？他们的精神世界是不是非常的空虚？

因为放到我们这一代人身上，如果突然停了电，没了网络，会无聊和煎熬。

可真相是，他们那一代人可能有着不比我们少的精神生活。

虽然我小时候家里已经通了电，而且还买了一个很小的黑白电视机，学校也发了课本。但是我经历过那个口语文化时代的尾巴。

小时候经常会停电，一停就是一两个晚上。电视也只有一个台，有时候冬天为了省电，一家人也不开电视，就坐在厨房的篝火旁边。从天刚暗下去吃过晚饭，一直坐到晚上9点，10点再去睡觉。这期间就一家人就在那里聊天。

现在想想，一家人坐在一起聊三四个小时的机会真是非常少。

聊的是什么呢？记得我小时候最喜欢听的就是他们讲上一代的故事。听爸爸妈妈年轻时候的故事，听爷爷奶奶年轻时候的故事，听他们长辈的故事，七大姑八大姨的故事，听村里某个人的故事。

那年代除了少数人家有家谱，基本上所有的关于家族传承的来历都来自上一辈的讲述。就这样口口相传，把一个家族的故事一辈一辈往下传。

除此之外，几乎每个村子里都有那么一两个人，口才极佳。从他口里总是能有趣的，连绵不绝的道出各种故事来。

在当时民间有这样一个职业，就是说书人。据说当年的说书人脑子里只要装下一本《水浒传》或者《三国演义》，就够他这一辈子谋生了。

比如罗振宇在节目中讲到了杨家将的故事。相信只要是中国人多少都听过一些。比如我知道第一代杨业是撞死在李陵碑上，他有八个儿子，从杨大郎到杨八郎。其中的杨六郎杨延昭娶了柴郡主。他的儿子叫杨宗保，杨宗保娶了有名的穆桂英。等杨家的男人全部死完了之后，100岁的佘老太君带着杨门女将继续出征。

可是有历史记载杨家将的故事，却只有短短的两千多字。真实的事实，杨业只有一个儿子，即传说中的杨六郎杨延昭，其他的儿子都是虚构的。杨延昭只有一个儿子叫杨文广，在传说中杨文广却是杨延昭的孙子。而传说中的儿子杨宗保和儿媳穆桂云都是假的。所谓的佘老太君和杨门女将也是假的。甚至历史上杨业的妻子是不是姓佘都是一个谜。

关于所有的杨家将的故事，都来自于口语文化的传播。通过说书人，通过戏曲，通过顺口溜就这样一代一代传下来。在传的过程中不断的有人往里面添加内容，导致于民间传说的杨家将和历史智能真实的杨家将相去甚远。

还有历史记载的寇准和民间传说的寇准，也是截然不同的两个形象。

这种海量的传说就是口语文化时代的力量和生命力。

所以在过去那个，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年代，在没有电的晚上，当时的老百姓大部分都在黑暗里面聊天。

聊天渐渐的变成了一种艺术，变成了一种养家糊口的手段。

记得以前听郭德纲说，相声最终会走向没落。郭德纲并不是中兴相声的生命，只是稍稍延迟了没落的时间。之所这样，是因为相声就是一个面对面的表演艺术。他就像小时候我们坐在火堆旁边，听爷爷奶奶、爸爸妈妈讲故事，就像我们围着村里那个会讲故事的爷爷讲故事，就像去镇上听说书人讲段子。它属于口语文化时代的产物。脱离了那个时代的土壤，那当年那个时代的艺术自然会消亡。

无论是口语文化时代，还是如今的文字时代，数字时代，网络时代。人性真正在乎的，其实只有自己身边的事，关乎切身利益的事。而那些别人的事情，远方的事情，并不会很在意它的真假和是非。

那个原始的口语文化时代虽然离我们越来越远，但如今也残存着那个时代留下的印记。因为人性是没有变的。

通过文字，通过网络，通过直播，通过各种视频节目，我们依然像古人一样，只是为了汲取一点乐子，打发无聊而已。只不过当年是和枕边人聊，是和自己的家人聊，是和自己村里人聊。现在通过网络，可以听天南地北形形色色的自媒体人聊。那些故事，那些八卦，我们其实并没有很在意真假和是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