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天热惹的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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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参与书香澜梦第96期“热”专题活动

有人掉水里了!小星带着妹妹小月从村里小卖部出来,一人拿着一个冰淇淋,晃晃荡荡地走过河边,就看见一个人影一晃,“扑通”掉到了河里。14岁的小星二话不说,纵身一跃,也跳了下去,吓得妹妹在岸上哇哇大叫。

“别叫了!” 一个声音从河岸另一侧传来。小月转头一看,一个光秃的脑袋从水里冒出,衣服紧贴在一具干瘦的骨架上,阴沉的面孔在白花花的大太阳下,有些不真实。小月大叫:“鬼啊...... “

“大拿叔?”小星也上了岸,认出了眼前的人,这不是外号“拿大王”的王大拿嘛。

“你小子逞什么强?我王大拿还需要人来救吗?天太热,我下水游个泳。想当年,村里谁游得过我。“ 说完,撸了撸头,那为数不多的几缕头发,像是河面上漂浮的零星水草,有气无力地耷拉在头顶。那张脸红得像包公,看来河水也没能洗掉他醉酒的痕迹。他看了看两孩子,“回家吧,这大热的天。” 说完,一边抖着湿透的衣服,一边踉跄着往自家走去。

兄妹俩吐了吐舌头,果然是“拿大王”。哎呀,冰淇淋呢?刚才情急之下,随手就扔了。枯草地上两摊早已融化的奶油,在太阳底下泛着白光,可惜了!

王大拿的老婆正从天井里捞出一个大西瓜,一抬头,看到从远处的田埂边走来一个人。心想,这大热天的,谁还在地里忙,真不怕中暑。刚想回屋,这身影怎么这么像自己老公呢?她揉了揉眼睛,用手背挡住灼热的太阳光线。真是王大拿。

这个时候你怎么突然回来了?工地上出什么事了?她有些急切地问。

能有什么事,天太热了,老板放几天假。王大拿一进屋,懒得跟她解释,拿起桌上的凉水壶,也顾不得倒杯子里,直接往喉咙里灌。

他老婆还在纳闷着,大拿回来了,隔壁强子和他一个工地的,怎么没见回来。正想继续问,再一看他这一身湿哒哒的,加上通红的脸,知道又在谁家喝多了。这时候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只好作罢,赶紧放下西瓜,去倒茶给他解酒。

王大拿年轻时候可不喜欢喝酒,尽管有些拿大,自以为是,可他有这个资本。他个子不高,但短小精悍,是村里的游泳冠军,那身姿就像河里的泥鳅,“嗖”一下就能游到河对岸。不但身手矫捷,他脑子也灵光,尤其是算数,老早就在建筑公司当了预算员。现在说说也不算老,才50岁的人,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染上了酒瘾,人显得苍老了不少,脑子似乎也没以前好使了,有时还耽误工作。

换上一套干衣服后,王大拿躺在躺椅上,正准备抽根烟,一摸身边,糟糕,随身的公文包不见了,里面还有五万块现金呢。他惊出一身冷汗,酒彻底醒了。一骨碌跳起来,冲出大门。

王大拿努力回想着,究竟是在什么时候,包不见了。长途车上,他特意把包抱在胸前,没有放架子上,下车时,他记得还是有的。回到村里,经过长根家,被叫进去喝酒。走时,尽管喝得有些高,他还记得找包,还被长根笑话,包里藏了什么金贵东西。

那就是掉在从长根家回来的这几百米路上了。他的衣服又湿透了,这次是因为紧张。这么炽烈的大太阳像高功率的白炽灯照得万物无处遁形,那么明显的一个黑包躺地上,不等于叫人来拿吗?

他颓丧地一屁股瘫坐在河岸边,心里想了一万种可能,他甚至想到,会不会是小星捡到了,小星他爸可不是省油的灯,精明得很,要真是他拿了,那钱是要不回来了。

王大拿越想越绝望,整整五万块,可是单位拖欠他几个月的工资啊。回想几年前,他的工资杂七杂八加一起能到三十万一年,家里的楼房和院子都整得又大又气派。他走在村里,像只高昂着头的大公鸡,得意得很。大家都叫他“拿大王”,他也不介意,甚至还很受用。可自从YQ之后,建筑行业越来越不景气,他工作的单位尽管是老企业了,也跟着走下坡路,他的工资跟着缩水,还一再拖欠。也就是在这几年里,他不知不觉染上了酒瘾,感觉一喝酒,意识模糊了,烦恼也就跟着模糊了。

有那么一刹那,王大拿想,要是刚才真掉水里淹S了,或许也不是坏事。他的视线看向河里,突然,一个黑色发亮物引起了他的注意。他的公文包在强烈的阳光下,正静静地躺在一推枯黄的干草丛里。

谢天谢地!王大拿连滚带爬地扑向他的包,那不是一只包,而是他的救命稻草啊。

他坐在岸边,看着眼前的这条河,有些恍惚。这条河曾陪伴了他整个的青春岁月,也见证了他无数个荣耀时刻。他在这里像过江龙一样,没人游得比他快,比他远。 他还在这里捕鱼,以前村里每年都有捕鱼季,而他捕的鱼最多最快。儿子子轩那时还小,最喜欢跟他去捕鱼,每次看到爸爸拔得头筹,又蹦又跳,总要开心好几天,见到小伙伴,就夸耀自己的爸爸有多厉害。等到子轩长大些,王大拿会亲自教他怎么捕,尽管后来村里再没有捕鱼季,但父子俩手痒了就去河里打上两条鱼,拿回去做成香喷喷的鱼汤。

这是多久以前的事了,王大拿想着,在城里待久了,这些旧事跟随从前的村子早就退回到过去的时光里,就像一辆反方向的火车,开往无穷尽的背后。

半个月过去了,王大拿每天不是在喝酒,就是在家躺着。除此之外,只要看到儿子,就颠来倒去地唠叨那几句。好好的IT工作不做,跑回家养鱼,这么多年的书都白读了。

儿子被他说得受不了了,就气呼呼地回他,养鱼怎么了,你瞧着吧,我一定能做出样子来。

老婆惠英却坐不住了,心里寻思着,除了春节,大拿从来没有回来这么久的,哪个公司的高温假能这么放。她越想越忐忑,晚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可一问他,他总是含含糊糊地塘塞过去。

这一天,惠英从田里回来,一边放锄头,一边随口说了一句,黄大狂回来了,说是给他妈办九十大寿,村里人都被邀请了,你和他又不对付,我们就不去了吧。

谁知,王大拿突然说了句,为什么不去?他妈还是我远房婶子呢。

惠英惊讶地看向他,以往王大拿可从来不去掺和黄大狂家的事。两人从小一个村长大,一个拿大,一个张狂,互相看不顺眼。但两人心底里可较着劲,黄大狂后来成了黄老板,在城里买了房,村里起了洋楼,一有好事就把乡里乡邻的叫上办酒席,排场大得很,好像是故意跟王大拿显摆似的。以往这种酒席,王大拿都是不去的。今天真是太阳从西边出了,这让惠英的心里更是七上八下的。

王大拿老远就听到鞭炮声,昏黄的夕阳下,那栋洋楼被笼罩在烟花炮竹里,仿佛随时就要升腾而去似的。夫妻俩拎着大盒小盒,送这么多的礼,他这还是头一回。嘴里小声埋怨着,跟你说让儿子开车送了,你非说走走就到了,一会儿这些东西,都你拎给黄大狂。惠英白了他一眼,心里知道他在想什么,回了一句,“行,我来拎”,随即从他手里把礼盒抢了过来。

黄大狂也是一眼就瞥到了他的死对头,先是有些惊讶,随即笑着迎了上去。

“哟,这不是拿大王嘛,稀客呀,还带了这么多礼来......”黄大狂特意扯了嗓子喊,弄得大家纷纷转过头来看向这边,拿大怎么来了,这对死对头什么时候和好了?

王大拿有些尴尬地走了过来,礼貌性地笑着说,“我婶婶九十大寿,我来沾沾贵气。” 黄大狂心里暗想,鬼才信你的话呢,最近听到些风声,大拿待的那家企业好像不行了,他原本还不信,这么大的单位怎么可能说倒就倒,现在看来,难道真有此事?大拿今天来,难道是......

酒席设在院子里,约估着得有十几个圆桌。大伙都是熟识的乡邻,吃喝上更加不拘束。杯觥交错间,不少人已经喝倒,嘴里还在喃喃地说着醉话。王大拿也喝高了,但他头脑深处总有个声音在提醒着他,今天的任务还没完成。他踉跄着走到黄大狂身边,将手搭在他肩膀上。众人第一次看到两人这般亲昵,都好奇地看过来,一副吃瓜群众的样子。

俗话说,酒醉壮人胆,王大拿没想到自己也有这一天。他豁出去了,说道:“大狂你小子是厉害,我王大拿认输了。” 就在大家一片惊愕时,就听他继续说道:“你们厂还要人不?你看我王大拿行不行?呵呵...... 呵呵呵...... “ 王大拿干笑着,瘫坐在凳子上,这番话像是掏空了他所有的力气。

周围突然安静了下来,惠英从震惊,到羞愧,再到心痛,没想到大拿真的丢了工作,更没想到,他一反常态过来,是早有准备。一向要强的大拿竟然主动求人要工作,还是他从小就看不惯的对头。

“哈哈......哈哈哈...... “ 几声大笑打破了尴尬,黄大狂也勾住大拿的肩膀,笑着说:“大拿,你这说的什么话呢?我们是穿一个开裆裤长大的兄弟啊,你有困难,我还能不帮吗?” 王大拿猛地抬起头,挣扎着正准备站起身道谢。

黄大狂将他按住,干咳了一声,继续说道:“只是得再等等,你也知道,现在经济不景气,厂里一时也周转不过来。这样,等形势好一点,我一定通知你。你现在要有困难的话,我先借你点,两万够不够?“ 说着,便拉高嗓门叫老婆去拿钱来。

还没等钱拿来,王大拿已经黑着脸,一声不吭地拉起惠英,走出了大门。

闷热的天,到了晚上都不爽利,月亮被云层困住,也出不来。一路上,王大拿摇摇晃晃地走在前面,一声不响,惠英紧跟在后面,盯着丈夫的背影,既担心又犯愁。突然,右前方一个身影让她眼前一亮,朦胧中她认出那是自己的儿子,正在鱼塘边不知比划着什么。

王大拿也停住了脚步,看向鱼塘。此时的月亮挣脱了云层,将倒影投入水面,衬得水塘泛出点点银光。树枝里传出阵阵蝉鸣,偶尔伴随着一两声“呱......呱......”的蛙叫声,一丝清风拂过,他顿觉人也精神了许多。

“大拿,我们帮儿子一起弄鱼塘吧。”老婆轻声说。

“你是热昏头了,跟着儿子一起疯。” 王大拿转过身,走了两步,突然又停了下来,说:“黑灯瞎火的,让儿子先回家,我们一起商量着弄。养鱼,我肯定比他在行。“ 说着,挺了挺身板,径直朝家走去,嘴角不经意间挂上了一丝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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