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雪

    辛丑年末十二月的最后几日，已经非常寒冷了。今夜有一场语文测试，晚自习间，老师打乱了座位顺序，我坐到了第一排最靠窗的位置。

    时间倥偬而过，耳畔全是不绝于耳的沙沙写字声，而最令我生畏的，是那作文独占鳖头，来到了五十分。命题是《人生诗意的瞬间》，但这种题材，我从没未写过。

    没有半些灵感的我，头绪全无，倒显现的十分无措。然正焦虑时，教室里却发出了一声惊叹——“下雪了！”

    老师闻言，她那一双灵动的眼睛出奇地朝窗外看去，教室里很快有些哗然了，一点点的雪星子像红豆般大小，缓缓坠落，像是白日里阴郁的碎云。在江南，已经有三年未下过雪了。“同学们，我看今晚的作文题目是写人生的诗意。现在外面下雪了，夜雪是很别具风韵，或许你们可以试着在这里找找灵感。”

    我一睹久违的小雪，正茫然地写下标题，但不出一会，耳畔就听见了一声巨响，只见一束澄黄的光亮打在笔下。

    但见，似洇墨般的漆黑夜空中，一颗流星逝过，整个天空被炸亮了：烟花绚烂一刻，到处缤纷，而后一发不可收拾，尽是喜庆的爆竹声；这万千的火树银花，似枝条般肆意伸展，同时也在雪中绽放，照得见了上空白点子的容颜；烟花不啬片刻的光芒，来衬托白雪，而白雪则置身在光亮中，疾快的点缀其中。二者相会于一隅人间，蹁跹花白似蛾儿的雪，在空中朵朵锦簇的花团旁飞游。

    白雪本无意，烟火染繁华。

    教室里，大家都一齐往窗外眺去。不知是谁家的烟火，在今夜大肆绽放，或许哪户人家为了欢迎瑞雪，总之，这样璀璨绮丽的烟火，碰上这样难得的冬雪，在人为和自然的行为艺术下，何尝不是窥见了一种不可再逢之嘉会。

    我凝神于眼前的“相逢”，思绪由此变得微妙：原来那轻轻然飘落的，与我沉甸甸的功课，竟成了鲜明的对比。在感性里，那一瞬的立场，我愿变作冽冽白雪，寒冷又飘逸的降临世间，一夜之间落在萧索的万物上，为它们披上雪白的衣裳，着装仁厚的黄土，使天地一白。

    雪因要附和烟火的声势，连自己也作舞起来了，在北风呼啸地催促中，愈下愈大的雪，偏离台场，飘絮斜落；有了鹅毛般的形态后，体态则显得更加轻柔，江南的雪，是冬的玉屑；而眼前片片飘落的，却成了记忆的倒影。原来这回忆中，是那些青春作伴的日子都一一浮现出来了，可以是窗台外那双剔透发光的双眼，投来了几缕柔波，和那回首后，似花色艳放般的笑靥……

    诚然，我不知何时面红了，耳根发烫得利害，快要冒出烟来。 此刻的我，却想将窗户推开，用身体去感受雪，当下是异常敏感的内心，以及胸膛处的阵阵酥麻。

    当窗户被推开了些，一阵寒风毫不客气地扑面而来，凉飕飕地直钻进袖口的缝隙。我推开了可以容纳我一只手的宽度，却发现老师正在看我，但她并没有过来制止我，而是在讲台上会心似的微笑。烟火的火光投在我脸上，我伸出左手，那被包裹和吞噬般的寒冷，觉得血液深处，都失去了恒温。

    “大家看，这位同学已经在感受雪了，他的作文这次一定是篇佳作。”老师的念白式话语和外面所看到的，仿佛眼下诗意的瞬间，便像雪花在灯的聚光下，似雨急骤，和远方快要燃完的烟火，剩下的一襟晚照。

    不出稍刻，一片雪花无端地落在了我的手掌上，江南的夜雪，寒冷又轻盈。躺在手心，傻傻的端倪，任它贴切我的肌肤。

    “与卿有好约，风雪以为证。”我不禁在心里吟出这样的诗句，灵感一下涨到了高潮。当今晚雪下的那一刻，远方的她也一定在欣喜漫赏吧，我们一起期待着永远不可测的未来，和怀揣着心中依旧炽热的希望。

    细望，空中的雪，谁又怀情于飞雪之上，雨雪霏霏不能承受念想之重？南国的琼妃啊，你就像天上月般，皓冷一派，既给了人们瑞雪兆丰年的吉祥以盼，又化作了这手中别致的信物；以及碧海青天的见证，而如今理解你的，是窗内的我。窗内的我，竟是被条条框束住的我——

    我将手收回，手心只留下一抹春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