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琴与唢呐

——简析刘震云《土塬鼓点后:理查德•克莱德曼》

骆昱帆

这篇文章像一幅色彩鲜明、笔触夸张大胆、明暗对比强烈的油画。画面的一端是风景优美的葡萄园,钢琴王子理查德•克莱德曼与法国姑娘在晴空下一同演奏;另一端是荒凉寂静的山西土塬,一个敲鼓吹唢呐的乡下乐手奎生带着乐班为王枝花老太太的丧殡表演。他们一个明朗,一个灰暗,一个似“泰山”,一个如“秋毫”,除了职业以外似乎没有任何关联。可刘震云就是将这两个迥异的人拉在一起耐心比较,写在了文章里。

在阴天与喧闹的看法上,理查德逃离巴黎狂热者的喧闹和时时出现的阴天,选择尼斯的阳光与宁静,而房东大哥等农民却说:“阴天好哇,阴天可以不下田,在家睡觉。”“热闹好哇,热闹红火。”;理查德英俊潇洒,世界驰名,而奎生“身高一米六七、瘦瘦的、黑黑的”,只是土塬上方圆百里的名人;理查德十六岁从巴黎音乐戏剧学校毕业,因演奏图森的谱曲一举成名,而奎生辍学、离家出走,学艺被师父打的遍体鳞伤;理查德的第二任妻子娇小动人,喜欢变换发型,而奎生的妻子“突眼,噘嘴,黄牙,大腮,小耳,爱抽烟,娇小而不动人,也没见她变换过发型”。他们完全是两个时空与位阶的人。

理查德•克莱德曼是上流社会都市文化的代表。与之相反的是奎生代表的底层社会乡土文化。正如都市建立在乡土之上,上流社会享乐的基础是底层社会的劳作。每一个“理查德”在地毯上弹琴时,都有无数个青年的“奎生”下塘挖藕,无数个老年的“王枝花”一生操劳后悄然去世。文中写道:“这种农民在中国有九亿,多一个少一个,出生与死亡,悄然离去或暴病而死,都不如理查患一个感冒更有意义。这个世界只是上流社会的世界呀。”社会分化、贫富差距是如此剧烈,每一个人的人生际遇又是如此不同。社会怎可以如此不公?让单调负担起光鲜的重任,让流水卷走山丘的营养,留下荒凉与贫瘠。

可是“奎生”们从来没有放弃希望。刘震云说:“生活的意义是什么?就是企盼。企盼是什么?就是理想、猜想、梦想,永远得不到的水中的肉骨头。”就像房东大哥会期盼阴雨天,无数乡民会为奎生的到来欢欣鼓舞,人们不会因为生活贫瘠放弃耕耘精神的沃土。于是陕北高原的满目黄沙里出现了红色的剪纸,山西的李堡村里响起了奎生的唢呐。不论在哪里人们都不会丧失对美的向往与追求,美只会换一种与实际更契合的形式继续成为人们生活的企盼。人们企盼着,继续苦中作乐,继续坚韧不拔,于是重重叠叠的土塬上有了一条条道路。路上,有“奎生”从山里走了出去,有“刘震云”来到山里。路的尽头,也许是“理查德”的办公室。

在音乐会上,理查德会沉醉在音乐中,兴奋地伸出两个指头说“我再给你们来一段”;打鼓时,奎生也会“还原成了儿童模样,憨厚,天真,满头是汗,满头是土,满头是土与汗流成的汗道道,脸上带着满足与得意的傻笑”。理查德与奎生似乎天壤之别,实则有共通之处——他们都能演奏音乐,都能演奏让人激动或感动、能沉浸其中的音乐,他们的音乐都能让人回味良久。音乐没有阶级,没有国界。刘震云说:“这时我突然明白了理查与奎生的区别,我可以放心,安然,悲哀而又不悲哀地去睡觉了。”

于是想起了苏轼《赤壁赋》中的“清风明月”——“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而吾与子之所共适。”何必为了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悲哀艳羡呢?钢琴与唢呐奏出的乐章一样动人,理查德与奎生都不会被人忘记。书页间,有人随刘震云一起怀念那音乐,也怀念那演奏音乐的或熟悉或未谋面的朋友。

8月24日

于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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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TechF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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