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靖天师

嘉佑三年上春间，天下瘟疫盛行。自江南直至两京，军民无其大半。仁宗天子急令殿前太尉洪信为天使，前往信州贵溪县龙虎山，宣请虚靖天师“翛然子”星夜来朝，祈禳瘟疫。

一行朝廷贵官，罗衣荡漾，骏马驱驰来到龙虎山上清宫，却没能见到张翛然。监宫真人道：

“这代祖师号曰‘虚靖天师’，性好清高，倦于迎送，自向龙虎山顶，结一茅庵。天师虽在山顶，如若心不志诚，空走一遭，亦难得见。”

于是，在京师时“重裀列鼎娇无力”的洪太尉，香汤沐浴，布衣草履，独步上山。先是上至半山时，跳出一只吊睛白额锦毛大虫，奔雷也似吼一声。又行不过一个山嘴，竹藤里抢出一条吊桶大小、雪花也似蛇来，在他脸上喷毒气。这是天师在试探太尉本心。太尉浑身如重风麻木，两腿似斗败公鸡。只剩一张嘴还能叫苦，还能骂人：

“叵耐无礼，戏弄下官，教俺受这般惊恐！若山上寻不见天师，下去教那道士真人好看！”

骂罢，又拿了银提炉，重整了身上诏敕，并衣服、巾帻，却待再要上山。

这时隐隐有笛声吹响，松林傍边转出一青衣道童，草绦芒鞋，倒骑一头黄牛，横吹一管铁笛，嘴角含笑，正过山来。这道童就是“翛然子”。翛字一般人压不住，气质这一块不靠装备。靠的是冲淡的气宇，无系的风姿。飘飘然不染尘埃，耿耿然全无俗态。

洪太尉见了，便要唤他过来。道童不睬，只顾吹笛。太尉连问数声，道童呵呵大笑，这才告诉他张天师已经乘鹤驾云前去祈禳。太尉再问，道童笑了一声，也不回应。气质这一块拿捏得死死的。冲淡、无系这一块表现得够够的。

翛然转出山凹来。翛然转过山坡去。

后记：虚靖天师前往东京做三千六百分罗天大醮，洪太尉留在龙虎山游山。天下本无事，游山游出来。之前洪太尉受这般苦楚，走这般山路。山路有多惊吓，太尉的脾气就有多大，大到住持真人拿他没法。在伏魔殿损毁了龙章凤篆天符，放走了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

从此，世间多了一出悲风透骨的《水浒传》。

---

注：今天是我日更的第46天，学习金圣叹《水浒传》楔子。张天师祈禳瘟疫 洪太尉误走妖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