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故事（卷十一·三十一·香玉）

劳山有座道观，名叫下清宫，道观的院里有一株两丈高的耐冬和一株一丈高的牡丹。

胶州书生小黄，这年在下清宫读书。某日，窗外闪过一个白衣女子。小黄顿时来了精神，扔下书卷跑去察看。女子已然消失。小黄纳闷：道观里哪来的女子？于是潜入暗处观察。

稍后，白衣女子又引来一位红衣女子，二人相貌姣好，宛如天女下凡。小黄喝彩一声，旋即迈步上前。两个女子回身便走，逃到墙角处没了踪影。小黄叹息一回，悻悻而归。

黄昏，白衣女子现身来见，笑道：“你这书生恁般无礼，谁家女子见了不跑？”小黄求问姓字。答云：“小字香玉，原籍平康巷，后被道士捉进山里。”小黄问：“哪个道士这么放肆，我替你曝光他！”香玉笑道：“道士不曾伤我，何必与他争执？况且在这能结交文人骚客，也是一桩美事。”小黄又问：“红衣女子是谁？”答道：“绛雪，是我义姐。”当晚，香玉留在房中休息。

次日天明，香玉起身将去。小黄抓着手腕殷殷叮嘱：“有空就来，不必等到晚上，我这破书看不看都行！”从此，香玉每夜必到。

直到这天，香玉前来道别。小黄惊问原由。香玉泣道：“凡事都有定数，天机不敢泄露。”哭了一夜，天明离去。

隔日，某位贵妇进院参观，见牡丹涨势喜人，让仆从移回家里；不出数日，牡丹枯萎。香玉从此再未现身。

小黄这才意识到她是花妖，一时悲不自胜，赶去院子里哀哭凭吊。恰逢绛雪也在此处，小黄轻声问：“仙子是哪株花，小生提早移走，以免受人迫害。”绛雪叹道：“故土难离，说之无益。”言罢，转身离去。

明年二月，小黄正在家里睡觉，梦见绛雪来说：“我有大难，还请先生搭救。”小黄惊醒，纵马赶奔劳山；进了下清宫，正见道士扩建屋舍、端着斧头要砍耐冬。小黄挥手制止，继而掏钱摆平，耐冬因此得救。晚间，绛雪上门感谢。小黄直呼侥幸，笑道：“幸亏去的及时，否则毁于老道之手。”

几天后，绛雪再度登门，笑道：“给先生道喜，花神准许香玉归来。”小黄询问时日。答云：“为期不远。”小黄听罢，收拾行囊返回劳山。

不出一月，香玉飘然归来——此番不是肉身，幻影而已。小黄求问复生之法。香玉应道：“往院里撒些白蔹屑，扮入硫磺，每天倒一碗水。坚持一年，我就能复生。”小黄依言行事。隔日，土里钻出一株牡丹幼苗；待到春末，枝芽肥茂，已有二尺多长。小黄回家时，特地留些银两，嘱托道士悉心照料。

次年四月，香玉现身来见，竟与此前无异。二人欢愉一如往昔。

后来，黄妻离世，小黄入山不归。

又过十年，小黄身染重病，急唤儿子议事。儿见父亲骨瘦如柴，不禁跪地哀泣。小黄笑道：“哭什么，此乃生期，并非死期！”转而叮嘱道士：“我死后，牡丹花下会生出一株红芽，每枝有五叶，那便是我。”说罢，闭目不言。

几天后，小黄身故。

次年，院里冒出一株红色花苗，每根枝杈有五个叶子。道士用心呵护，经常浇水施肥。

三年后，花苗长成几尺高，虽然茂盛，却不开花。待道士羽化，弟子不知爱惜，竟将花苗砍断，牡丹随之凋零。

不久，耐冬枯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