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人若彩虹，遇见方知有

董小宛追求冒辟疆，很费了一番功夫。小宛虽为秦淮八艳之一，但生性恬淡，从小读书习艺，有很好的文化素养。后来家境突然困顿，她才被迫卖艺。她放下脸面，执着追求冒辟疆，是希望脱离苦海。

而冒辟疆游走于秦淮诸女之间，不过猎艳罢了。对小宛的死缠烂打，他一再拒绝，甚至心生厌恶。在《影梅庵忆语》里，他记载和怀念董小宛，是小宛用九年陪伴换来的。

婚后九年，小宛低声下气，把自己摆到卑微不过的婢妾地位，任劳任怨。她红袖添香，用满身才艺，让冒辟疆的生活活色生香。

但满打满算，小宛的好日子不过四年半时间。后来明清易代，国破家亡，几次逃难，冒辟疆带着家人在前面跑，小宛连滚带爬才跟得上。有一次，冒辟疆竟跟她说，要把她留在朋友家。即使这样，小宛也宁死不负，发誓说：

“脱有不测，前与君纵观大海，狂澜万顷，是吾葬身处也！”

当时，冒辟疆的父亲看不下去，小宛才得以继续跟随。

逃难过程中，冒辟疆三次病重濒死。每一次，小宛都数十、上百天如一日，裹着一张破席，通宵达旦，悉心照料。从饮食，到屎尿，都是她一个人伺候。籍此，冒辟疆几次起死回生。一起经历了患难，小宛跟冒辟疆说：

“人生身当此境，奇惨异险，动静备历，苟非金石，鲜不销亡！异日幸生还，当与君敝屣万有。”

但最终，小宛的愿望还是落了空。乱局刚定，她就病倒了。她去世的日子，是大年初二。当天早上，她挣扎着起来，给冒辟疆的母亲问了安。临死前，她只担心一件事：没了她的照顾，冒辟疆该怎么办？

小宛矢志不移地追随冒辟疆，最终也不负冒辟疆。冒辟疆虽是晚明四大公子之一，却六次科考都名落孙山，在晚明政局中报国无门。清朝建立后，多次请他出山，他都拒绝了，因此名望愈高。想必这其中也有小宛的功劳吧？冒辟疆说，小宛读史书、品人物，深具史识。

这种名声，让冒辟疆名垂青史，也让他傲视仕清的文人。同样揽得秦淮八艳之一，钱谦益就在他面前抬不起头来。柳如曾和钱相约投水殉国，他嫌“水太凉”，投降了清朝。冒辟疆一次讽刺他：“我是多愁多病身，你是那倾国倾城貌！”

但在几百年后的今天，如果没有《影梅庵忆语》，没有董小宛，又有几个人能记得他呢？

反观小宛，她虽然脱离风尘才学女工，却被称为“针神”。她在饮食上极为清简，每餐只吃一小碗米、一点小菜，却为了满足冒辟疆的口腹之欲，自学成为历史上六大美女食神之一，“董糖”今日已成文化遗产。

她喜欢李白，取名董白，字青莲。她像李白一样喜欢莲花，喜欢月亮，喜欢自由自在。她每晚都看月亮，变花样地看，长时间地看，沉浸其中。或许在这一刻，她才真正做回了自己，在跟自己对话吧？

小宛能诗、能书、能画，虽然存世很少，但均非凡品。她在书法上初学钟繇，后见他说关羽是“匪将”，立刻弃之如敝履，改学《曹娥碑》。秦淮女郎多有气节，小宛尤然。她是个奇女子，必然越来越受到人们的敬重。

斯人若彩虹，遇见方知有！

冒辟疆也许是在小宛死去，才真正知道她的好吧？也许，他最终也没有真正看清她的好。在《影梅庵忆语》里，他对小宛的回忆虽然真挚，却出以居高临下的口吻。最让人纳罕的是，在这篇纪念小宛的长文里，他竟心心念念着陈圆圆！

冒辟疆说小宛爱花，尤爱梅花。果真如此吗？《红楼梦》借宝琴之口咏古，据说是对明末清初秦淮女郎的歌咏，其中之一便是董小宛：

不在梅边在柳边，个中谁识画婵娟。团圆莫忆春香到，一别西风又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