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是与非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书香澜梦”第100期“非”专题活动。】
自从那年来过长城后,一晃已是十年。万里长城依旧那般雄伟壮观,连绵不绝,而他已不在,她亦非她。
那年,北川牵着她的手。现在,她捧着北川的书。她倚着城墙,抚着书的封面,以为已经哭干的眼泪再次掉下来,落在那几个字上面: “作者:[故]北川”。
她说:“北川,我带你来看长城了。”
1. 开始到离开----第一个是非
十年前,那是南溪第一次来到八达岭长城。夕阳西下,长城披着金色余晖,如同一条巨龙,静静躺卧在崇山峻岭间,气势磅礴,神秘庄严。他们依偎在城墙边,感受长城的厚重与沧桑。
北川对着远山大声喊道:“南溪,我爱你!”
南溪扶着长城喊道:“北川,我爱你!”
他们年轻的声音越过长城,回荡在万山间。他们以为他们的爱可以像那长城,亘古不变,甚至历久弥新。而那时,他们才刚刚开始。
大一第二学期,北川从北大跑到上海来看南溪,向她表白,在她无名指上戴上了情侣戒。暑假,南溪去北京参加培训,北川带她在北京游玩,第一站就是长城。
上海和北京并不遥远,三年,两个人隔空相恋,爱得深刻热烈。虽然不在身边,可是靠着电话视频和信件,他们参与着彼此的生活,感觉每一天对方都在身边陪伴自己。
进入大四,北川说他要去美国留学深造,南溪说她要留在中国照顾父母。两个人都觉得,美国和中国也不过是天各一方,他们能越过上海和北京的距离,就一定也能跨过中国和美国之间的太平洋。相爱并不能成为束缚对方的理由。于是,谁也没有劝说对方,只是各自努力准备未来。
北川如愿获得了哥伦比亚大学的全额奖学金,南溪被保送去复旦大学。离开前,他们一起去云南旅游。爬过玉龙雪山,漂过泸沽湖,走过大理古城,每一步都是对彼此的留恋。
南溪说:“祖国这么美,你一定会回来的,是吗?”
北川说:“会的。你在这里,我一定要回来的。等我五年,好不好?”
五年,并不那么长,可也不短。硕士博士再加一年实习,那将是他的五年,刚刚好。她呢?那时候应该已经工作三年了,也才29岁。南溪点头说:“好。我等你。”
还有很多话没有说出口,北川就已经飞向了地球对面。
卿言听到后,愤愤不平:“北川怎么可以这样?你们在一起不过三年,他居然让你等他五年!五年呀,南溪,这可是你最好的年华。你确定要等他吗?”
南溪用手势示意她平静,自我安慰似的说:“我当然不想等,也很失落,也许我在他心里其实没那么重要。可是他那个专业最好的技术在美国,我不能阻挡他的发展。如果是我,我应该也会那么做的。”
“当初是他追你的,现在这样欺负你。他要是不遵守诺言,我一定帮你好好收拾他!”卿言是南溪在北大的闺蜜,也是高中同学中第一个知道她和北川在一起的人。
南溪摇头:“如果他不回来,那也不全是他的错。他要我一起去的,我没有啊。”
2. 离开后的第二年——第二个是与非
北川去美国后的前两年,南溪并没有觉得和他在北京有什么太大的不同。像北川说的那样:“即使不在一起,也要像在一起那样” ,他们密切联系着。即便有时差,每天也能煲上半个小时到一个小时的电话粥。他们互相说着新的学校,新的同学老师和朋友。有了微信视频,时间和空间似乎不那么重要了。爱写文的北川还不时给她发来爱意浓浓的情书。
两次圣诞节,北川都回中国来看南溪,十五天的假期,一半都给了南溪。和他在一起的那几天,南溪觉得他们好像从未分开过,他的一切都还是那么熟悉。
她相信此后的三年,他们也能如此平稳甜蜜地度过。
南溪开始工作了。卿言也来了上海,她说是为了南溪来的上海,因为怕她孤单。但南溪知道,卿言是为了她男友。南溪想,如果北川留在北京,她会不会愿意为了他去北京呢?答案怎样已经不重要,她不会去美国的。
卿言来找她,给她看手机里的照片:一个女生手臂环在北川脖子上,撇着头看着北川,侧脸看上去,她在笑,北川也在腼腆地笑,那不像他。
南溪茫然。卿言说,她同学在微信圈晒了华人新年联欢会的照片,她看到有人像北川,就截了图。她说:“我不想让你难过,但更不想你吃亏。”
“我不相信他是那种人。他不会那样的。”南溪咬着唇,与其说相信北川,不如说她不愿意相信爱情在时间和距离面前那么脆弱。
但疙瘩却已经存在。
开始读博士的北川和开始工作的南溪,忙得再不煲电话粥了。他打电话来,她正忙得焦头烂额,有时直接挂了电话,有时接起简单说一句就挂:“我在开会,晚些时候回给你啊。”等她忙完要给北川打电话,想到他也一定在忙,便只好发个简单的信息:“我下班了。你好好加油吧!”
好不容易时间正好,接通了电话,却不知说什么好,怎么说才能既不拖沓又能准确地告诉对方自己的心境?要说件什么事,前前后后要交代好多背景信息,电话一长,她该去上班了,或者他该去实验室了。“那就下次再说吧。”
北川逐渐陌生起来。南溪想象不出他的日常是什么样子。他缥缈的爱却还在,他向她诉说想念,给她写情书。南溪开始习惯自言自语,假装是北川在身边跟她说话。
“南溪,我今天要去采购食材,冰箱里有什么?需要买什么?”
“南溪,今天要去参加研讨会,这套衣服怎么样?”
“南溪,今天有雨,记得带伞。”
“南溪,今天要降温,多带件衣服。”
“南溪,尝尝我给你煲的海鲜粥。”对面没有北川,粥也不是他煲的。南溪想着北川,喝着别的男生为她点的外卖海鲜粥。她拒绝那男生,却也有一点点心动。
所以,北川也会那样吗?
3. 离开后的第三年——第三个是与非
北川突然来上海看南溪,他说:“想要参与你的生活,哪怕就几天也行。”他对她那么热烈,每一个吻都像要把她吞到自己的身体里似的。南溪趴在他胸口,耳朵里是那熟悉的心跳声,头顶是他温热的呼吸。他握着她的手,好像护着一个珍宝。
南溪终于重新燃起了对他们未来的希望,可是北川却说:“跟我去美国好不好?”他说在美国的三年半改变了他对美国的看法,那里有更自由的学术科研环境。
“可是这与我有什么关系?”
“你会喜欢那里自由的环境的。”
北川越把美国说得好,本就不喜欢美国的南溪却越反感美国。
“你不是说爱中国吗?这么快就变心了吗?”南溪觉得自己话里带刺。
“没有变心,只是暂时在美国。过几年就会回来的。”他说得一点底气都没有。
“那我就等你回来。”她像在赌气,忘了被等待的那个人也会有压力。
“我想早点和你在一起。”他的语气里竟然有些卑微。
他不说回来,她也不说去。未来该怎么办,谁也不知道,但谁也不提分手。至少现在还爱,未来也许会有办法呢?
卿言劝南溪不要拿自己的青春赌气:“趁早分了吧,你身边追你的人那么多,哪个不优秀,为什么为了他把自己逼得那么苦?”
“我不会先提分手的,那样错的人就是我。”
“谁是谁非有什么关系?你的时间才是最重要的。”
“你为我加油好不好?我一个人吵架吵得好辛苦。你不要再帮那个我劝我分了罢。”她像只倔强又可怜的小猫。
卿言叹了口气,给了她一个拥抱:“你怎么这么傻?!”
3.离开后的第五年——第三个是非
北川和南溪的电话不多,短信也只有很简短的汇报行踪一样的信息。
“我上班了。”
“我去听讲座。”
“我先睡了,晚安。”
“今天也要加油哦。”
“院子里的玫瑰花开了,要是你在该多好啊!”
“我升职了,祝贺我吧!”
“想你。想和你一起分享喜悦,也想陪你一起辛苦。”
第四年圣诞,北川没回来。他说要准备博士论文。新冠开始在美国肆虐,南溪给北川寄去了口罩。看着一天天增加的死亡人数,南溪终于重新打开断了很久的微博,写道:“现在才知道,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只要那个人好好活着,哪怕是在天涯海角永不相见,也好过这个世界上不再有那个人。”她是写给自己的,也隐隐约约希望北川能够看到。
她想说,她还很爱很爱他,害怕永远失去他,但是如果他要自由,她也能接受。
不久后,北川打来电话:“南溪,我们分手吧。对不起。”南溪没有问理由,她似乎早就料到这一天终究会到来,沉默着接受了北川的“通知”。
他说:“你要好好的。祝你幸福。”
卿言看到南溪魂不守舍的样子,骂道:“北川那个混蛋。分手都这么会挑时间!你连去找他算账的机会都没有!”
她又问南溪:“现在,这是北川错了。会比你提出分手好过些吗?”
南溪说不知道,至少她努力了。
4. 离开后的第七年——最大的是非
分手两年了,南溪心里还是一片空白,没人能够填补。
高中班长从美国回上海来出差,约了上海的同学们一起聚餐。大家说着自己知道的其他同学的近况。班长把在美国的同学都说了一遍,却只字不提北川。鸿年问:“北川怎么样了?结婚了吗?”再坐的人只有卿言和班长知道北川和南溪在一起过。
班长说:“没有吧。”
“之前我去美国出差的时候,还见过他呢。他女朋友很漂亮呢。”
“他跟你说那是他女朋友?”不知班长为何那么敏感。
“呃,没有。我们简单见了一面。然后他说有事,就先走了。我看到那个女生挽着他走的。”
“什么时候?”卿言问。
“新冠前不久吧。”
“哐!”南溪的筷子落在桌上,她怔怔地看着桌面。
卿言终于藏不住愤怒,拍下筷子骂道:“北川真不是个东西!亏你对他那么痴情!班长,给他打电话,南溪这口气,我必须得帮她出!”
“南溪都不说什么,你气什么!”班长坐着不动。
“南溪你别委屈自己。就算没什么用,也得骂他一顿出口气!五年,他凭什么?!电话!”
“北川不是那种人!”班长说,“那是他姐姐!”
“那就更应该问清楚了。”卿言摆出要手机的姿势。
“北川已经不在了。”班长把这几个字从唇里挤出来,空气瞬间凝固,时间停住,所有人静下来。南溪抬头:“什么叫不在了?什么时候的事?”
“新冠那年五月份。”北川跟她说分手的时候。
“他怕你难过,叫我不要告诉你。这样在你心里,他只是好好活在另一个地方而已。可是,他不该被你记成那样的人。他临走前还说,此生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好好陪你。”
南溪捂嘴哭着离开了餐厅。
班长寄来了北川的书,说:“北川的母亲托我帮忙整理北川的稿子。其中一本,我想都是关于你的。不管你需不需要,我希望你没有误会他。”
5. 他的真相
“也许我不那么重要,也许现在不重要,未来才重要,也许她真的不喜欢美国,反正她不愿意跟我来美国。”
“姐姐来哥伦比亚了。她很高兴我有了心爱的人。我很想把她介绍给姐姐,她们两个一定很谈得来。”
“她手机屏幕上跳出来那几个字:‘南溪,我想你了。’我不敢问,是我让她等我的,我没有权利逼迫她只忠于我一人。”
原来,她心里藏着疙瘩时,北川心里也有疙瘩。
“回老家那几天,我突然胃痛得很,市一院安排不了手术,爸爸把我在美国的主治医生请来主刀,我才活了下来。我不知道这是什么病,但我真的怕死,万一再发生一次呢?万一我再也见不到她了,我要怎样想念她?不,我不想回国冒险。我在这里接受治疗,会好起来的。就算她不同意来,我也要再试一次。”
“如我所料,她还是不愿意来美国。那我就尽快好起来吧。这时候我希望真的有上帝存在,他给了我这么多才华,让我遇见了她,一定不会放弃我的,一定会听我的真诚得祈祷的。让我快点成为她生活的一部分吧。其他都不重要。”
“她给我的电话越来越少了。我说的时候她的回答也越来越简单。她很忙吧。我也很忙。我要协助导师研究新药,万一对我有帮助呢。”
“每天都梦到她。梦到她就在身边,陪我看日出,陪我看天落雨。可是最近梦不到了,想念到窒息,不敢再想,于是竟连梦也梦不到了。”
“我们约定的五年快要到了,我的病还没有完全好。准确地说,时好时坏。好的时候,我就想赶快回到她身边。坏的时候,我就想分手。天哪,我居然有了这个念头。”
“该死的新冠!如果不是新冠,也许我就已经好了。”
“南溪,大概率是我回不去了。你说你更愿意我好好地活着,哪怕天各一方。那我就假装还好好活着。只是好想再和你爬一次长城,好想和你一起把我们都爱的祖国好好走一遍。”
“南溪,你一定会骂我的。我情愿被你骂,也不要你为我难过。我会在某个地方好好活着,为你祝福。祝你遇见比我更好的人,愿他会陪你走完你全部的人生。”
悲伤与眼泪无处安放,爱恋与想念没有出口,后悔与抱歉无以释然。
南溪带着北川的书爬上了长城,她还要带着他的书去走遍全中国,让他活在她去的每个地方,活在她心里。
如果谁是谁非没有什么关系,她和北川,会不会有所不一样,北川会不会走得更安宁些?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的是非,那是自己的信仰所写的是非。如果她信念再坚定点,她是不是可以陪伴他走完最后的路?
共有 0 条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