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善祥：我一生都忠于我自己

关于我的生平，你知道多少？如今人们记得的恐怕就是那些风流韵事了吧，比如坊间一直流传的关于我一生被多少人睡过的传言，这么说可能还俗了一些，更广为认知的说法应当是我作为古代唯一的女状元，位极人臣，到头来竟仍逃脱不了被贵胄圈养玩弄的命运。

不觉得可笑吗？要说我生在封建礼制时代，有那般说谈也就罢了，毕竟那个时代，读书人还是个稀罕物，更遑论开智明理之人了。然而，百年过去，放眼科技发展、知识普及的现代，按理说大都是启蒙开智之人，其言论居然与百年前囿于封建思想的人如出一辙！还不如我百年前的古人来得明白通透，不知后世之人是否汗颜呐？

01

我姓傅名善祥字鸾史，清末金陵（现今南京）人。我生于书香世家，自幼聪明伶俐，喜读经史。什么是经？《经》是儒家经典著作，比如常说的《论语》《尔雅》等中国传统文化书籍。什么是史？《史》是指史学著作，包括《史记》《资治通鉴》等，是记录历史事实、反映社会发展变化的史书。

有道是：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古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你说我这么一个聪慧过人、还饱读经史的人，又深知父亲屡试不第，以捐纳得监生，在上元县（现今南京）任书吏之事，会看不到我所在时代里的那些暗潮汹涌？会感受不到彼时身为女子的不如意？会觉察不出大厦将倾之前的风平浪静？

即使当年的我尚且年幼看不明白，但是，当我8岁时，历经父母相继离世，家道中落。又在13岁被兄长遵循父命嫁给指腹为婚、小我整整6岁的李氏人家。而后我以妻子的名义照顾他们一家老小整整5年，最后得来的却是丈夫因荨麻疹去世而留给我的“寡妇”名分。明明尚未成婚圆房，这要命不要钱的名分却直接扣上了。

那一年我18岁。

历经此间种种，我怎可能再装聋作哑苟活下去呢？况且这夫家显然也是活不下去了的，因为名义上的婆婆，正背着我打算将我卖掉，仗着我还有些美貌，想换得些银两以提高生活质量。

当真是不求享福，苦难便一个接一个地来。我能怎么办？一个字——逃。趁着自己年富力强，有手有脚，才华出众，逃出这个该死的牢笼，到外面更广阔的地方，闯出一番天地来。不管怎么说，这都比坐以待毙被人当作鱼肉强。

我就是那个时候知道，要想生活有盼头，只有自己为自己打算，寄居人下的日子是没有尽头的。

02

我逃出生天时，正逢太平军攻占南京并将之更名为天京，作为天国的首都。那一年春末，洪秀全颁布诏书，开甲取士，同时打破常规，增加“女科”。而女科主考官便是洪秀全的妹妹洪宣娇。

所谓“时不我待，只争朝夕。”我毅然加入太平军，报名参加了女科考试。当时男女科考题均为“太平天国天父天兄天王为真皇帝制策”。在考场上，我文思泉涌，挥笔而就，字字珠玑，洋洋洒洒写了万字有余。初评时，我的文章获得了阅卷官员的一致赞赏。

经过层层选拔，我的文章被送到了东王杨秀清的案头。他被我的才华所折服，尤其是文中“三皇不足为皇，五帝不足为帝，惟我皇帝，乃真皇帝”的观点正中他下怀。他毫不犹豫地亲笔钦点我为女状元。就这样，我成为中国历史上首位也是唯一一位女状元。

随后，我鲜衣怒马游街三日，那时万人空巷，好不风光。我也自此暗下决心，往后要为国为民干出一番名堂，不负这“女状元”之名。

在科考结束后，杨秀清亲自点将将我召入东王府加以重用。我自是不负众望，一展心中抱负。不久，他便下诏任命我为“女侍史”，负责他诏命的起草以及文献的整理。之后又升任我为“簿书”，帮助他批阅所有来往的文件、书札。

其后，我的才能也逐渐引起了一墙之隔天王府的兴趣，天王洪秀全几次向杨秀清打招呼借调我去处理政务。鉴于我每每都能出色完成他交代的任务，1854年3月，天王洪秀全下达诏书破格任命我为“恩赏丞相”，位列州司座次，隶属天王府六部，但主要职责仍旧是辅佐东王处理政务。

想来“平步青云”大抵就是如此吧。不过，喜读经史的我深谙“登高易跌重”的道理，是故仕途平顺时，在为人处世上我相较以往更为谦逊谨慎，与此同时则花更多的心力在朝政之上。

03

说起我参政期间的政绩一定绕不过我凭一己之力规劝杨秀清废除了“女馆”之事。

所谓“女馆”，就是太平天国占领天京后设立的一项战时军事制度。当时的统治者为了让底下的臣民们全心全意为天国服务，于是根据性别和年龄将所有的妇女全部集中在一起，进行军事总动员，并规定妇女们平时不得回家探视家人，每周只得允许见面一次。

这种罔顾人伦极不人道的措施让太平天国的妇女们叫苦不迭，但她们又碍于无权无势而不能为自己发声。相对而言，我有官职在身，又能直接参与政务，这事我必须为之做些什么，比起那些男人们隔靴搔痒的言论，同为女子的我更懂她们心里的苦楚以及这项制度背后的精神屠杀。

我多次劝谏东王杨秀清废除“女馆”，并条理分析地说明其利害，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终于在1855年初，他再次通过“天父下凡”的方式，迫使天王洪秀全下令，全面废除了分馆制度。至此，天京军民终是家庭团圆，得以重叙天伦之乐。

而杨秀清第一次以“代天父传言”的形式，修改法令政策是在1854年的6月，那时候他听我谏言，修正了太平天国只许刊印“新旧约”，而贬斥所有古籍为“妖书”的文化政策。

当然，我的所作所为远不止于此。比如，我上谏杨秀清恢复了家庭制及允许青年女子婚配；废除不准女子改嫁的条令；并同时制定了太平天国解放妇女的政策，提倡“男女平等”，“天下女子尽是姊妹之群”；严禁部属破坏文物，并在所居东王府中建立了一所规模颇大的博物馆……

可以说，我以身居高位的身份，在某种程度上扭转了因为执政者短视而造成的不利局面，为太平天国的前期稳定与发展做出了贡献。为此，我受到了天国军民的一致赞扬，留下了“武有洪宣娇，文有傅善祥”之说。

04

遗憾的是这一向好的局面，并未持续多久。短短四年时间，自天王洪秀全至东、北、翼三王，这些农民领袖们完全迷失了方向，被眼前短暂的胜利所迷惑，在天京大建王府，过起了奢靡的生活，出行时前呼后拥，侍从成百上千，完全不顾前方战士浴血沙场。

“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终成空想。后来的后来，杨秀清通过权势，将我圈养于东王府中，我的工作也渐渐地和国事政事无甚关系，到底还是成了贵胄们的笼中雀。

可悲吗？如此一心为国为民的人，到头来竟沦落至此，纵然你天赋奇才、一腔热血，最终还是敌不过权势滔天，“弱女子”与“奇女子”事实上并没有本质差别。好在，自始至终，我都忠于我自己，无论逆境或顺境，我都顺势而为选择了自己想走的那条路，有思想有灵魂，有气魄地活了这么一遭，也算无愧于心了。

是的，每一个女人，都有自己思想、灵魂以及心灵，而且还有志向和天赋，所以，这一生一次的生命，可千万别浪费你所拥有的一切，勇敢奔赴你所想要的一切吧。

虽说最后命运还是与我开了个玩笑，可我并不觉得意外。纵观历史更迭，当权者昏聩无能，当世如何安顺？身为臣民又如何能好？要知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而后世之人若不见这乱世之下权势之魅惑，生命之蝼蚁，抱负才学之虚妄……而只笑谈当权者坐拥美人、穷奢极欲的生活，那血泪凝成的历史，真就沦为博君一笑的谈资罢了。

知古而通今，希望现在的你们看得够远够深，不为时代枷锁所累，也不为当权者思想所缚，在你们所在的时代里，永远忠于自己，活得有血有肉，胸怀鸿鹄之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