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故乡的烟火

【本文系原创非首发，首发公号：老家睢县，文责自负。】

思念的网

开满了牵牛花

昨夜的暴雨

是否又把

西院扭扭歪歪的泥砖墙

冲塌

长老了的韭菜

割了一茬又一茬

思念的人儿

却似那墙头的蒲公英

飘落在天涯

一

离家越久，思念越深，元宵佳节，身在异乡，仰望深空，烟火四处绽放，五颜六色妆染着夜的黑沉，绚丽却不热闹，只因在我的胸中，老家的烟火时时在熊熊燃烧！

三叔的烟火远近有名，我跟三叔最亲，他家的板凳不知被我坐坏了几个，每次出去表演烟火，搂着最贵“手雷”的人，总是我。

起初，三叔只卖鞭炮，别人家的成把、成盘卖，他却将鞭炮拆开来，论头卖，涧岗集两三里长的集市，他只要在最东头的桥上放上一两头，满街筒子的人都赶来围观，只见三叔左手拇指食指捏着炮焾子，右手执着飘一缕青烟的香，轻巧地迎着炮焾子的中间位置，手到炮落，那炮焾子足有十公分长，桥面距河底六七米深，炮竟在中间的位置炸了，一团青烟，震耳欲聋，比起埋人时，开路的三声铁炮还要响三分，胆小的孩子早已被大人堵住了耳朵，一头炮三角，比起甘蔗那么粗、包装花里胡哨卖一元的大头炮，实惠多了，毕竟那是个听响的实在年代，何况它只有小拇肚那么粗，从内到外一身草黄。

后来他才开始制作烟火，那时候邻近的蓼堤镇的“老铁岭大花子”闻名遐迩，元宵节那天，方圆百里爱热闹的人都会慕名而来，农用三轮车不下百辆，摩托车，自行车更是不计其数，蓼堤镇的大街小巷都涌满了人，用人挨人、摩肩接踵形容一点都不为过。小孩子最是天真无邪，掏出小鸡鸡，对着天空，憋红着脸，嘴里振振有词——快来看！快来看！老铁岭大花子来喽！

三叔观摩了两年，在这两年里，在我们村，他试制、试放了几款觉得可以与“ 老铁岭大花子”一较高下的烟火，没想到第三年的元宵节，在我们乡——涧岗乡，大放异彩，以至于那天晚上，经过我们乡，赶去蓼堤镇看“ 老铁岭大花子 ”的车流，竟停止了滚滚的车轮，在车上，在原地，欣赏到了与往年不一样的精彩，啧啧称赞足有一年，小孩子最是“ 喜新厌旧 ”，小鸡鸡对天空没了兴趣，却习惯了旋转和射击，还美其名曰：注意！注意！看我的仙女散花！

二

眼睁睁看着自家往日满座、爆棚的戏台被拆得七零八落，冷冷清清，谁受得了这口闷气？

蓼堤集的村民摩拳擦掌了，镇里的领导坐不住了。正月二十八的晌午，正赶饭点，一辆黑色小轿车从我们村大摇大摆、呼啸而过，一阵狼烟，刹停在三叔院门前。

晚上九点半，我从乡中念完晚自习，跑进三叔的作坊里，三叔将他们的来意向我复述了一遍，我当即指出这就是鸿门宴，来者不善。原来车里坐着的是蓼堤集上的村长，还有两个与三叔沾亲带故、转了不知多少个弯的蓼堤亲戚。三叔从口袋里掏出两千元的现金，甩了甩，满脸自豪的说：“你看！人家的定金，不去都不行了！”他们与我们都憋足了整整一年的劲儿，暗地里不知下了多少功夫，花花肠子也不知道绕了多少个弯。

日子在期待中，过得充实又快乐，眨眼间，又到了元宵佳节，我也即将初中毕业，我有一个朴实幸福的梦——毕业后要做一个像三叔一样勤劳有梦想的农民。

那天下午五点还没到，蓼堤集大街小巷雨后春笋般长满了人，我们的车刚到村口，就动弹不得了，五叔直按喇叭，那管什么用？三叔的脸上却不见一丝慌张，我碰了碰他，他知会我的意思，安慰着我和左顾右盼的五叔：“不着急，不着急，咱不到，他们开不了席。”

六点钟，天已黑透，人群开始了骚动，迎面几盏刺眼的大灯，在人群中，扫开了一条大道，原来是蓼堤集的村长带着几个背枪的民兵，在寻找他们的猎物——三叔。

当那几盏大灯，照着躲在两个车角里的我和三叔时，村长满脸堆笑，把客套的话，说的我这个中学生感到特别的肉麻，五叔直在驾驶室偷乐，感觉他快笑掉了大牙，村长滴溜溜小圆眼睛，在客套时，不知将我们的车厢踅抹了多少遍，他狐疑的脸上布满了吃惊，最后还是憋不住，向三叔问了声：“ 老弟，家伙什都带齐了？！”三叔答了声：“ 嗯。“

三

六点半，好戏开始上演，霎时间鞭炮声四起，噼里啪啦，乱响一通，不到两分钟就偃旗息鼓了，旋即人群一阵乱哄哄；只听得正街南北“咚咚 ”两声，人群瞬间鸦雀无声，开头，间隔十秒，余音缭绕，结尾，一声紧似一声，发聩振聋，开始犹如礼炮，后来像是炮轰，九九八十一声，竟轰鸣了整整五分钟，三叔先来了手“ 先礼后兵”。第一局败下阵来，“ 老铁岭大花子”们哪肯在自家门前丢这个人，现这个眼。

只见得十八个彪形大汉，两两环抱着九尊足有二百斤重的泥墩子，一字排开，另有九位大汉手执火把，只等一声令下，就要“人头落地”。那场面，三叔都动了容，往常“老铁岭大花子 ”只不过就是一个装满碳末、硝灰、铁粒，二十来斤重的泥坛子，今晚，鸟枪换炮，似要给三叔来个下马威。村支书大喇叭一嗓子“ 开火”，九根火把，齐刷刷杵向拖到地面，一米来长，辫子那么粗的黑焾子上。

四

呲……初时如茅屋内燃着的一柄油灯，偶尔爆出火光一两星，接着似切割钢管，火星四溅，真像一条火龙，伴随着欢呼声，呐喊声，九座火山，喷薄汹涌，那场面，现在想想，仍犹如大片，三叔情不自禁鼓起了掌，美中不足的是：那九座火山喷到最高点时，先后崩了坛，塌了座，幸好是泥做的，并无大碍，现场只留下熊熊烈火九堆，蓼堤镇的人们乐观的很，围起来，烤烤手，暖暖身。

三叔，五叔，我，一人怀抱一枚特制帽大身细的“ 图钉”，五叔在南，我在北，三叔在中，相隔一百米。村支书大喇叭里拽起了洋词：“ 请大家欣赏涧岗集的天女散花！”我们三个同时点了火，三束晶莹的水仙缓缓绽放，人群再次炸开了锅，不一会儿，水仙化成了彩虹，在空中轻盈，人们仰望天空，像是在期盼，更像是在祝愿，彩虹从天空缓缓落下，突然间直听得“ 砰砰砰”三声，大街上眨眼间变成了花的海洋，花的世界，花丛中，小孩子翩翩起了舞，老年人脸上乐开了花，小伙子大姑娘牵起了手，小媳妇情哥哥脸上露出了羞，但愿生生世世携手白头都不够。

五

蓼堤镇的耳朵真灵，为了对付三叔新研制出的“ 星星点灯”，他们竟复原了失传已久的“木马流星 ”——用树枝，木条扎成的木马，浑身绑满了“启火”，小烟花，小飞碟，一根导火索将它们串联在一起，很有点多米诺骨牌的意思，两个全副武装，胆量大的年轻人，一个头戴安全帽，一个扣着摩托头盔，一个往南，一个朝北，木马尾巴刚被点着，一个个“启火 ”在天空嗖嗖乱飞，一尾尾流星拖着长长的火舌，交相辉映，小飞碟在半空中飞舞着；地面上，长在木马身上的小烟花，像是张开了翅膀，腾腾欲飞，要不是两个壮小伙拽着，早已变成了天马流星。

三叔没等那两驾天马消失于天空，就匆忙架起钢炮，从我怀里掏出那早已暖和热了的“手雷”，点着了，往炮筒里一扔，“ 嗵 ”的一声，天空中燃起了无数颗星灯，缓缓飘着，红彤彤，人们都仰着头，伸着手，祈望着幸福全年都会有，接着的人，欢呼雀跃，没接着的大声呼唤着：“再来一炮！”我的怀里揣了五颗“手雷”，有两颗是备货，却被三叔一口气，轰干放净！

世上事，不如意，十之八九，我的梦没能做成，远离了家乡，远离了故乡的烟火。时代的车轮，滚滚碾过，故乡的瓜棚，烟火，河不再清澈，摸鱼的人儿四处漂泊。

我们并未走远

当回到最初的起点

才发现我们并未走远

魂牵梦绕的天

覆盖着那熟悉的麦田

依然如儿时见的模样

横亘在梦的边沿

小河蜿蜒

袅袅炊烟

黄发垂髫

自得怡然

当回到最初的起点

才发现我们并未走远

苍老了的容颜

依望在熟悉的门前

岁月改变了您的模样

却无法变迁您的期盼

将游子望眼欲穿

燕巢房檐

幽幽庭院

月朗星稀

何时团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