夹谷会盟：孔子的外交风采
春秋战国故事259
阳虎从齐国逃走，齐景公十分恼火，又担心鲁国人怪罪他接纳叛臣，就派人送信给鲁定公，解释阳虎逃到宋国的原因，还邀约鲁侯到齐、鲁边界的夹谷（今山东莱芜市）参加兵车之会，目的是重建两国友好关系，永远平息战争。
鲁定公收到信，立即召集掌权的季孙氏、孟孙氏、叔孙氏三家商议。
孟孙无忌说：“齐国人性情狡诈多端，主公不可轻易前往。”
季孙斯说：“齐国屡次对我们鲁国用兵，现在想要修好，为什么拒绝呢？”
鲁定公问：“我如果去参会，谁来保驾？”
孟孙无忌说：“我的老师孔子可以担当重任。”
鲁定公随即召见孔子，把外交相礼的事宜交给他。
马车已经准备好，鲁定公将要出发时，孔子上奏说：“我听说有文事的，一定有武备。文武之事，不可分离。古代，诸侯离开国境，一定配备文武官员跟随。宋襄公在盂地会盟的事情可以作为前车之鉴。这次出访，请务必配备左右司马，以防意外。”
鲁定公听从了他的话，于是派大夫申句须担任右司马，乐颀担任左司马，各自率领兵车五百辆，一路跟随护驾，又命令大夫兹无还率领兵车三百辆，在距离会盟地点十里的地方扎营。
鲁定公等人抵达夹谷时，齐景公已经在此等候了，他设立了坛位，是三层土阶，形制简略。齐景公在坛的右边扎营，鲁定公在坛的左边扎营。孔子得知齐国随行兵将众多，也命令申句须、乐颀紧紧跟从。
齐国有位名叫黎弥的大夫，以善于谋略著称，自从梁丘据死后，很受齐景公的宠信。这天夜里，黎弥叩开营帐求见。齐景公召他进来，问：“你有什么事，这么晚跑过来？”
黎弥上奏说：“齐、鲁结仇，不是一天两天了。我观察孔子这个人，懂得礼仪但缺乏勇气，不熟悉征伐战斗之事。明天，主公在会盟的礼仪结束后，可下令演奏音乐来娱乐鲁君，活跃气氛。我派三百莱夷（东夷的一支，分布于蓬莱、莱州一带）人假装成乐工，击鼓喧哗，趁机劫持鲁侯和孔子。我与将士约好，此时从坛下冲杀出来，驱散鲁国卫士。一旦得手，鲁国君臣的性命就掌握在我们手中，听凭主公处置，难道不比出兵侵略鲁国更好吗？”
齐景公说：“这样做恐怕不可行，我们应当与相国商量妥当。”
黎弥说：“相国向来与孔子有交情，如果让他知道，这件事就办不成了。请让我一个人来安排这次行动！”
齐景公说：“我听你的，但你做事要小心！”黎弥于是暗中筹划，亲自出面去约莱兵行动。
第二天，齐景公设宴招待鲁定公，酒过三巡，气氛融洽。齐景公说：“我选取了各地的民俗音乐，希望与您一起观赏。”下令先让莱人上前，演奏他们的音乐。
顿时，坛下鼓声大振，三百名莱夷人杂乱地拿着旌旗、羽旄、矛戟、剑盾，像潮水般涌出来，口中不断发出呼哨的声音。他们走到台阶的一半，鲁定公的脸色变了。
孔子一点都不害怕，快步走到齐景公面前，举起衣袖说：“两国国君和好，而边远夷人俘虏却用武力捣乱，这不是齐君用来命令诸侯的办法。边远地区的人不能图谋中原，夷人不能扰乱华人，俘虏不能扰乱盟会，武力不能迫使友好——这样对待神灵是不吉祥，对于德行是丧失道义，对于人是失礼，齐君必定不会这样做。请下令有司，让他们离开！”
晏婴不知道这是黎弥的计策，也向齐景公上奏说：“孔子所说的是正规的礼仪。”齐景公很惭愧，急忙指挥莱夷退下。
黎弥伏在坛下，只等莱夷动手，就一起出击，看到齐侯把他们打发下来，心中很生气，于是召集齐国的艺人，吩咐道：“一会儿在筵席间，会召你们演奏音乐。你们要唱《敝笱》这首诗，嬉笑怒骂，肆意戏谑鲁国人，如果能让鲁国君臣生气，我这里有重赏。”原来，《敝笱》讲述的是文姜淫乱的故事，用来讥讽鲁庄公无能，借以羞辱鲁国。
黎弥登上台阶，向齐景公上奏说：“请演奏宫中的音乐，为两位国君祝寿。”
齐景公说：“这是宫中的音乐，不是夷狄的音乐，可以赶快演奏。”
二十多个倡优侏儒穿着奇装异服，涂脂抹粉，分成两队拥到鲁侯面前，跳的跳，舞的舞，口中一起唱的都是淫词，边唱边笑。
孔子手按佩剑，睁大眼睛盯住齐景公上奏说：“平民戏弄诸侯的，罪当处死！请齐国的司马执法！”齐景公没有答应，艺人仍然嬉笑如故。
孔子说：“两国既然已经通好，如同兄弟一样，鲁国的司马，就是齐国的司马。”于是举起袖子向下一挥，大喊：“申句须、乐颀在哪里？将士们，上！”
两位将军飞奔上坛，在男女两队中各捉住一名领班就地斩首。其余的人吓得魂飞魄散，争相逃走。齐景公心中也很害怕。鲁定公随即起身离开。黎弥起初还想在坛下拦截鲁侯，但是一来看到孔子有这样的雷霆手段，二来看到申、乐两位将军英勇过人，三来打探到十里之外就有鲁军驻扎，于是缩着脖子退下了。
酒宴结束后，齐景公回到营帐，召见黎弥，责备他说：“孔子辅佐他的国君，所做的都遵循古人的道理，你偏偏让我用夷狄的习俗。我本来想要修好，现在反而结仇了。”黎弥惶恐谢罪，不敢回答一句话。
晏婴进言说：“我听说，小人知道自己的过错，用文辞来道歉；君子知道自己的过错，用实际行动来道歉。现在鲁国有汶阳的田地三处，其中一处是讙，是阳虎所献的不义之物；第二处是郓，是过去用来安置鲁昭公的；第三处是龟阴，是先君齐顷公时依靠晋国的力量向鲁国索取的。在先君齐桓公时，曹沫登坛劫持会盟，替鲁国要回了这些田地。主公不如趁这个机会归还这三块田地，以示道歉的诚意，鲁国君臣一定会高兴，齐、鲁的交情也就巩固了。”
齐景公毫不犹豫地采纳了这个建议，立即安排晏婴把汶阳的三块土地归还给鲁国。
第二天早上，两位国君在坛下集会，互相作揖行礼，然后登坛。齐国是晏婴为相礼，鲁国是孔子为相礼。晏婴与孔子互致问候，各自跟随自己的国君登坛行礼。齐鲁两国共叙姜太公、周公时的友谊，互相交换玉帛，作为会盟答谢的礼物。
将要盟誓时，齐国在盟书上加了一句话，说：“齐军出境，鲁国派出三百辆战车跟随，有盟誓为证！”
孔子牢记齐国的承诺，让兹无还作揖应对说：“齐国归还鲁国汶阳的土地，用来供给鲁国所需，也有盟誓为证！”
礼仪完毕后，齐景公准备设享礼款待鲁定公。孔子说：“盟会已经结束，却又设享礼，这是烦劳执事。而且，牺尊、象尊这类酒器不出国门，雅乐不在野外合奏。设享礼如果全部具备这些，就抛弃了礼法。如果不具备，又过于草率。做事草率，是君主的耻辱；抛弃礼法，则名声不好。您何不考虑一下？所谓享礼，是用来宣扬德行的。不能昭明德行，就不如不举行。”齐国最终没有设享礼。
这是周敬王二十四年（前500）发生的事。
本故事基于《东周列国志》进行编写，原创作品，持续推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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