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受不完美的父亲（上）

第一次亲眼目睹父亲的严厉是他责罚十岁的姐姐。事情的缘由是姐姐带着三岁的弟弟从镇上徒步走了几十公里回老家，父亲当时以为姐姐和弟弟被人贩子拐走了，到处找他们，简直急疯了。下班的叔叔在村口遇到他们俩，然后托人带话给父亲。

父亲扔下工作就骑着摩托车，火急火燎地从镇上赶回来，到家第一时间就用扫帚狠狠抽打姐姐。他一边打还一边大声责骂姐姐不懂事，当时才六岁的我躲在门外，吓得不敢吱声。母亲对姐姐这样危险的做法也很生气，只带着弟弟去厨房喂饭，并没有为姐姐求情。

那时我就知道了弟弟在父亲和母亲心目中的地位，要是惹恼父亲就会被痛打一顿。从此之后，我甚至不敢正眼与父亲对视，也不在他面前讲话，总是想离他远远的。尽管我已经足够小心了，但是依然没躲过父亲的责罚。

有一天，母亲在厨房做好饭菜，吩咐我们将菜端到客厅的餐桌上。我和弟弟抢着拿荤菜，结果他手快抢到了，还顺势用手捡了一大块肉塞到嘴里，向我瞟了一眼，我最看不过他挑衅的模样，所以用力掐了一下他的手臂，谁知他“哇！”一声就哭了。

坐在客厅的父亲听到弟弟的哭声立马来到厨房，看到弟弟泛红的手臂，他二话不说将我整个人拎了起来。吓得瑟瑟发抖的我挣扎了几下，并不敢开口求饶，任凭父亲将我提到门口。“你别想吃饭了！”父亲扔下这句话，然后“哐当”一声将大门关了起来。

我孤零零地站在门外的巷子里放声大哭，那时年纪很小，被这样对待就觉得满肚子的委屈和伤心。哭了很久，中午的太阳毒辣辣，我浑身都被汗浸湿了。但是屋里传来的还是父亲的骂声，母亲极力劝说也没能帮上我。

有过深刻的亲身经历后，父亲威严的面孔让我心生惧怕。我学会在父亲面前保持沉默的同时也保持距离，能不说话就不说话，能不待在同一个空间就不待在同一个空间里，甚至只剩我俩在家的时候，我宁愿自己找点需要外出的农活干，或者找各种出门的借口，坚决不跟他单独相处。

初中之后，父亲大概是感受到我对他的疏远，开始留意我的情况。比如，我学习成绩一直比较优秀，他在年假的时候就会主动询问我的成绩排名，如果在前十就会奖励我百十元零花钱，同时还鼓励我说考进前五就奖励翻倍的零花钱。

除此之外，他在母亲给我安排繁重家务活的时候也会说上一句心疼我的话，并让母亲减少我的家务活。那是父亲第一次用公正的态度对待我，不再像小时候那样重男轻女，也不再偏向弟弟了，当时我觉得他看见了我藏起来的委屈，被触动的我红了眼睛。

再后来，在我考上大学选择学校和专业的时候，父亲也是给了我极大的自由度，随我心意放我到外省去读自己想读的专业。挣脱了家里的束缚后我开始放飞自己，因为父亲和母亲都再也不能轻易干预到我的生活了。父亲只会按时打来生活费和学费，除了叮嘱我省吃俭用，再无其他。

步入社会工作之后，父亲在节假日会打电话询问我回家的讯息，而我总是以加班为借口极少回去。但只要我回去，父亲就会打电话确认我到达的车次和时间，让我到了之后给他电话。离家的时候也是这样，他会确认我的回程时间，提前腾出送我去车站的时间。

这么多年过去了，父亲接我回家或送我离家，几乎一次都没有落下。父亲坚持接送我这件小事一直让我很感动。在两年前他最后一次骑着电动车载我去车站的时候，我看着他瘦小的背影和花白的头发，难受倾刻涌上心头，那是我第一次心疼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