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解读|第二十八回 蒋玉菡情赠茜香罗 薛宝钗羞笼红麝串
在第二十七回中,宝钗扑蝶与黛玉葬花,两幕情景交相辉映,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好的文学作品,总在高峰之后,巧妙地嵌入一段平缓,二十八回便是如此,细碎琐事贯穿全篇。
宝玉深受黛玉《葬花词》的触动,他沉思,花会凋零,黛玉的绝世容颜、宝钗、袭人、香菱的青春亦会逝去,到那时,这花园又将属于何人?
宝玉素来喜聚恶散,《葬花词》让他初尝生命幻灭之感,更觉黛玉乃此生知己,于是千方百计欲与黛玉倾诉衷肠。
宝玉与黛玉的情感,宛如青涩中学生的初恋。
二十八回后,有段描述“痴情女情重愈斟情”,黛玉便是那痴情女。
情深之人,无论恋人、夫妻乃至亲子,常以独特方式考验对方,以证自身独特地位。
贾母常笑骂宝玉与黛玉为小冤家,二人听后却满心欢喜。
在大家族中成长,他们不解民间俚语,“冤家”一词,实则寓意前世债,今生还。
母亲对孩子说“我上辈子欠了你的”,虽带责备,却更多是宠溺。宝玉与黛玉的纠葛,正是爱恨交织的典型。
如此看来,宝黛之情,既纯真又复杂,如同青春岁月中的一抹亮色,让人回味无穷。
美好终归于幻灭
话说那一夜,晴雯未曾开门,林黛玉心中疑云密布,误以为是宝玉之过。
次日,恰逢饯花之期,她心中那股莫名的烦躁与哀伤正无处排解。在佛教中,这种状态被称之为“无明”,即被种种迷惑所困,难以看清事物的真相。
林黛玉漫步于花丛间,见花瓣凋零,不禁勾起她对春天逝去的感伤。她轻手轻脚地将那些残花败瓣一一掩埋,心中却不由自主地感伤起自己的身世。
她随口吟诵了几句《葬花词》,那字字句句都透露出她对生命孤独的深刻体悟。未曾想,这随口而出的诗句,竟被山坡上的宝玉听得真切。
宝玉初时只是点头感叹,但当他听到“我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我知是谁”以及“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这样的句子时,心中不禁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哀伤。
他忽然触碰到了生命中最本质的哀愁,以至于怀中的落花都散落了一地。
宝玉开始想象,林黛玉那如花似月的容颜,将来也会有一天消失得无影无踪,这让他心痛不已。
进而他又想到,黛玉如此,宝钗、香菱、袭人等人又何尝不是如此呢?最终,连他自己也难免归于虚无。
想到这里,他不禁对眼前的景致产生了深深的怀疑:这处所、这园林、这花、这柳,将来又会属于谁呢?
这种对生命无常的感悟,其实在我们每个人身上都或多或少地存在过。
当我们翻阅中学时的日记,里面充满了对生命起源和归宿的追问,以及对自己存在意义的思考。
这种青春期的感叹,其实是对生命短暂和无常的一种深刻体悟。同样,当我们凭吊古迹时,也会为那些曾经繁华一时的豪宅如今已换主无数而感到感伤。
这种感悟让我们对繁华有了一种警惕和珍惜,因为我们知道,所有的繁华最终都会归于幻灭。
宝玉就这样反复地推论着所有生命从繁华到幻灭的过程,他觉得自己仿佛是一个纠缠不清的蠢物。
他渴望能够逃出宇宙这个天罗地网,跳开所有名利欲望的纠缠,看清“色即是空”的本质,从而诠释这段悲伤。
正当宝玉沉浸在深深的思考中时,林黛玉的悲声传入了他的耳中。她抬头一看,原来是宝玉。
林黛玉心中五味杂陈,她既惊喜又哀伤,既怨恨又怜惜。她忍不住说道:“我当是谁,原来是这个狠心短命的……”但话到嘴边,她又把“短命”二字咽了回去,长叹一声,转身离去。
这一幕爱恨纠缠的场景,让人不禁为林黛玉和宝玉的深情厚意所感动。尽管他们之间有着种种误会和纠葛,但那份真挚的爱情却始终如一。
宝玉在这里沉浸于悲伤之中,片刻之后,抬头却发现黛玉已经不见了踪影。他心知肚明,黛玉定是看到了他,这才故意躲开。
顿时,他觉得一切都变得索然无味,于是抖落身上的尘土,起身下山,沿着旧路往怡红院走去。
刚巧,他看见黛玉在前面走着,便连忙追了上去,喊道:“你等一下。我知道你现在不想理我,但我只说一句话,从此以后,我就放手。”这样的话,或许都曾对自己的初恋情人说过,那代表着一种深深的绝望。
黛玉听到声音,回过头,发现是宝玉。她本想不理他,但听到宝玉说“只说一句话,从此放手”,觉得这话里似乎有话,于是停下脚步,说道:“那你说吧,我听着。”
宝玉见状,立马说道:“那我说两句,你听不听?”作者将宝玉的这种耍赖皮表现得淋漓尽致,过了这个年纪,我们或许就不会再如此死皮赖脸了。
黛玉听了宝玉的话,转身欲走。宝玉在身后叹息道:“既然有今天,又何必当初呢?”这八个字虽然简单,却蕴含着无尽的深情。
黛玉被这话深深触动,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回头问道:“当初怎样?现在又怎样?”宝玉便开始回忆起往事:“当年你从江南来到我家,我们同桌吃饭,同床而眠。我把心里话都对你说,心爱的东西也由你挑。我还怕丫头们照顾不周,亲自为你打理一切,把你当作一母同胞的亲妹妹。我心里想,姐妹们从小一起长大,无论是亲是热,只要和气到头,就是比别人好。”
他开始细数两人之间的亲密细节,这些细节正是他们关系紧密的原因。宝玉在回忆这些时,虽然表面上有些抱怨,但内心深处却充满了幸福感。他仿佛觉得,此生此世,他就是为了找到这个人,才能让心安定下来。如果没有这个人,他的人生将会是一片空虚。
宝玉接着说:“如今,谁想到你人长大了,心也大了,不再把我放在眼里。你反而把那些外四路的宝姐姐、凤姐姐放在心坎上,对我却是三日不理、四日不见。”
他故意提起宝钗,这也是宝玉的聪明之处。他想告诉黛玉,你不用嫉妒宝钗,她跟我们根本就没有关系,是“外四路”的人。
宝玉又说道:“我又没有亲兄弟、亲姐妹。虽然有两个,但你也知道他们是跟我隔母的。我和你都是独生子,我想我们的心是一样的。谁知我白操了这份心,有冤无处诉!”说着,他不禁流下了眼泪。
宝玉一示弱,黛玉的心就软了。黛玉一直觉得自己是个被遗弃的孤独者,如今听宝玉说自己也跟她一样孤独,她的内心便生出了一种认同感。
黛玉听着宝玉的话,看着他的神情,心中的怨气顿时消了大半,也不禁流下了眼泪,低头不语。两人对生命的孤独产生了共鸣。
宝玉见黛玉如此,便又说道:“我也知道我现在不好,但无论如何,我都不敢在你面前犯错。如果我有一二分错处,你或是教导我、提醒我下次注意;或是骂我两句、打我两下,我都不会灰心。”
在宝玉看来,最大的惩罚莫过于黛玉不理他。而黛玉却偏偏喜欢把事情憋在心里,动不动就不理他。
宝玉继续说道:“谁知你总是不理我,让我摸不着头脑,失魂落魄的。如果我就这样死了,也是个屈死鬼。任凭高僧高道如何忏悔,我也无法超生。只有你说明了原因,我才能得以托生啊!”
初恋的人都是这样,一开口就离不开“死”。
黛玉听了宝玉的话,不觉将昨晚的事情都忘得一干二净。其实两人之所以闹这么大的别扭,就是因为黛玉一直没有说出自己生气的原因。
这时,她才问道:“你既然这么说,那昨晚我去找你,你为什么不叫丫头开门?”
宝玉诧异地说道:“这话从何说起?我要是那样做了,立刻就死了!”
黛玉啐了一口,说道:“大清早的,死呀活的,也不忌讳些。你说有就有,没有就没有,何必发誓呢?”此时,黛玉的心结已经打开,不再怪罪宝玉了。
宝玉解释道:“我真的没有看见你来。只是宝姐姐来坐了一会儿。”黛玉想了想,笑道:“是了。想必是你的丫头们懒得动,所以才丧声歪气的。这也是有可能的。”
宝玉说道:“想必是这个原因。等我回去问问是谁,教训她们一顿就好了。”
黛玉说道:“你的那些姑娘们也该教训教训了!只是按理说我不该说这些。今天得罪了我还算小事,如果明天宝姑娘来,或者什么贝姑娘来,也得罪了她们,那事情可就大了。”
说着,她抿着嘴笑了起来。宝玉听了黛玉的话,又是咬牙又是笑。你看,两人一和好,黛玉就开始故意逗他了。表面上看是她又吃醋了,实际上她的心情却是极好的。
闲聊黛玉吃的药
正值二人交谈之际,一名丫鬟轻轻步入,邀众人前往用餐,于是,一行人便移步前厅。
这一幕,初读《红楼梦》时,或许会觉得平淡无奇,甚至可有可无。然而,细细品味之下,才恍然大悟,这简短的对话里,暗藏着宝钗细腻而不露痕迹的心思,微妙地勾勒出宝、黛、钗三人之间复杂微妙的情感纠葛,实则是书中不可多得的精妙之笔。
王夫人遇见林黛玉,自然而然地询问起她的病情:“大姑娘,鲍太医的药可有见效?”言语间,满是对黛玉身体的关切。
林黛玉轻声回应:“也就那样吧。老祖宗还让我改吃王大夫的药呢。”
宝玉在一旁,显得格外活跃,他解释道:“林妹妹这是内症,生来体弱,受不住丁点风寒。急症需煎药,疏散风寒;调养则靠丸药为宜。”
这里说的“内症”,意指非急性疾病,而是需长期调养的慢性病。煎药与丸药,用途各异,煎药治急,丸药调养,古今中医之道,于此可见一斑。
宝玉在母亲面前,显得格外放松,加之与黛玉刚和好如初,心情格外愉悦,话匣子一打开便收不住。
“前日大夫提了个丸药名,我却忘了。”王夫人说道。
宝玉立刻接话:“那些丸药我熟,莫非是人参养荣丸?”人参养荣丸,以人参为主,遵循中药“君臣佐使”的配伍原则,其中“君药”最为关键。
“不是。”王夫人答道。宝玉又连猜几个药名:“八珍益母丸?左归丸?右归丸?要不就是六味地黄丸?”宝玉急于提醒母亲,一连串药名脱口而出,却都被王夫人否定。
“我只记得有个‘金刚’二字。”王夫人说道。宝玉闻言,拍手大笑:“哪有什么‘金刚丸’!若真有‘金刚丸’,那‘菩萨散’也该有了!”此言一出,满室皆笑。
宝玉在母亲面前,尽显孩童之态,调皮可爱,令人忍俊不禁。
宝钗轻抿嘴角,笑道:“恐怕是天王补心丹吧。”
宝钗向来如此,沉默时仿佛隐于世间,一旦开口,必是一语中的。想来是王夫人将“天王”误记为“金刚”,宝钗的聪慧与细腻,由此可见一斑。
她冷静自持,却又处处留心,即便是与自己无关的事,也能记得清清楚楚。渐渐地,贾家上下无不对她刮目相看,王夫人更是觉得,若能有这样的女子做媳妇,实乃大幸。
“正是这个名字。”王夫人笑道,随即又自嘲道,“如今我也糊涂了。”
宝玉打趣道:“太太本不糊涂,都是被‘金刚’、‘菩萨’这些名字给绕糊涂了。”
王夫人佯装生气,笑道:“看我不告诉你老子,让他教训你!”宝玉却笑道:“我老子可不会为这个打我。”这一幕,充满了母子间的温馨与乐趣。
王夫人又提道:“既已知药名,明日便叫人买来服用。”
宝玉却摇头道:“那些药都不顶用。太太若能给我三百六十两银子,我定为妹妹配一剂丸药,保证药到病除。”
王夫人闻言,不由嗔道:“胡说!什么药能这么贵?”这样的粗话,在一位贵夫人口中说出,却显得格外自然,足见母子间的亲昵。
宝玉笑道:“说真的,我这个方子与众不同。药名古怪,一时难以说尽。就说那头胎紫河车、人形带叶参,三百六十两怕还不够呢。”
紫河车即胎盘,如今也有人信奉其美容之效;头胎更是珍贵;而人形带叶参,则是人参中的极品。这两味药已价值不菲,更有龟大的何首乌、千年松根茯苓胆等珍稀药材,而作为主药的那味,更是惊人。
宝玉继续道:“前儿薛大哥哥求了我一二年,我才给了他这方子。他费尽心思,又花了上千银子,才配成此药。太太若不信,可问宝姐姐。”
至此,话题转入正题。原本只是闲聊黛玉的病情,如今却引出了这剂神秘药方。宝钗闻言,笑着摆手道:“我不知道,也没听说过。你别让姨妈问我。”
此时,我们并不怀疑宝钗,毕竟宝玉给药方给薛蟠时,宝钗未必知情。然而,故事的发展却让人意味深长。
王夫人笑道:“还是宝丫头好,不撒谎。”她觉得药方离奇,加之宝玉之前与她嬉闹,便认定宝玉在说谎。宝玉急得直拍手,辩解道:“我说的都是真话,怎么说我撒谎呢?”
他转身一看,只见黛玉坐在宝钗身后,抿着嘴笑,用手指在脸上比划着羞他。宝玉心中委屈,因为所有人都相信宝钗,连黛玉也不例外。
就在这时,王熙凤突然出现,为这场戏画上了句号。她的出现,让原本复杂微妙的情感纠葛,又添了几分波折与趣味。
在红楼梦的细腻笔触下,一场围绕着珍珠、药方与心绪交织的小插曲悄然上演,将宝玉、宝钗、黛玉以及王熙凤等人的微妙情感展现得淋漓尽致。
那日,凤姐在内室监督着摆放桌椅,忽闻外间言语,遂笑语盈盈步入,为宝玉澄清了一桩误会。
原来,宝玉所言非虚,薛蟠确曾向她求取珍珠,用以配药,且特别强调需是女子头上戴过的。
凤姐无奈,只得拆下自己的两枝珠花相赠,还附赠了大红纱以作研磨之用,一番周折,只为满足那奇特的药方需求。
宝玉听闻,心中暗自庆幸,仿佛寻得了知音,连念佛号,感叹阳光正照屋内,意指真相大白。
凤姐的叙述,让宝玉得以借机向王夫人进一步解释,那药方之严苛,非但活人戴过的珍珠可用,更需古墓中富贵人家的头面装饰,方能见效。
刨坟掘墓之事,王夫人作为信佛之人,自是难以接受,认为此举有违天理,即便得药,亦不灵验。
宝玉转而面向黛玉,眼神却微妙地掠过宝钗,似乎在无声地质问:你怎会不知?黛玉敏感地捕捉到了这一细节,拉过王夫人,委屈地诉说,因信了宝钗之言,才误以为宝玉撒谎,如今却反被宝玉责怪。
王夫人亦责备宝玉不应欺负黛玉,宝玉则辩解,宝钗久居大观园,对薛蟠之事自然不甚了解,黛玉误会了他,实属无辜。
正当此时,贾母派来的丫头邀请宝玉与黛玉前去用餐,黛玉不待宝玉回应,便径自离去,留下一抹心结未解的背影。
宝玉则以吃斋为由,拒绝同行,王夫人虽再三劝解,宝玉仍坚持留下,直至宝钗以黛玉心情不佳为由,温婉相劝,宝玉方才勉强同意。这一幕,细品之下,方觉其中情感纠葛之复杂,宝玉留下,实则是对宝钗微妙心境的体谅,而宝钗的劝离,又何尝不是对自己内心波澜的掩饰。
此段情节,作者以极其细腻的笔触,不动声色地描绘了三人之间细腻微妙的情感变化。宝玉对宝钗的维护,黛玉的敏感多疑,以及宝钗的温婉中隐藏的深意,皆在这一场关于珍珠与药方的对话中缓缓铺展。
深入分析,宝钗的谎言,或许并非简单的隐瞒,而是深藏着她的考量。她或许意在让宝玉在众人面前稍显尴尬,同时也微妙地触及了黛玉的敏感神经,毕竟,这场对话的起因,正是黛玉的药方。
宝钗此举,或许是对宝玉平日里与黛玉亲密无间的一种微妙反应,又或是对自己在大观园中地位的一种微妙彰显。她的心机,不在于伤害,而在于以一种温婉而含蓄的方式,提醒众人,即便是最亲近的人之间,也存在着难以言说的秘密。
宝玉的坚持留下,是对宝钗尴尬处境的一种无声理解,也是他对黛玉情绪变化的细腻感知。他知道,黛玉的不快,不仅仅是因为误会了他,更是因为感受到了宝钗与宝玉之间那份难以言喻的氛围。而宝钗的劝离,则是一种高明的策略,既给了宝玉一个台阶下,又巧妙地转移了话题,避免了气氛的进一步尴尬。
这场小插曲,虽看似平凡,实则蕴含了深厚的情感哲理。它告诉我们,人与人之间的理解与误会,往往源自于沟通的不足与内心的猜忌。
宝玉、黛玉、宝钗三人之间的情感纠葛,正是红楼梦这部巨著中,关于人性、情感与社会的深刻探讨的一个缩影。
通过这段情节,我们不难发现,红楼梦之所以能成为经典,不仅在于其宏大的叙事结构,更在于其对人物内心世界的细腻刻画。它让我们看到,即便是最微小的事件,也能折射出人性的光辉与阴暗,情感的复杂与纯粹。
宝钗、宝玉、黛玉三人之间的这段微妙互动,无疑是对这一主题的生动诠释,让人在品味之余,不禁对人性与情感有了更深一层的理解与思考。
宝玉气愤赶宝钗
在《红楼梦》的细腻笔触中,宝玉、宝钗与黛玉之间的情感纠葛如同一幅缓缓展开的画卷,每一笔都蕴含着深意。
宝钗轻劝宝玉去陪伴黛玉,宝玉随口一句“理他呢,过一会子就好了”,本是无意之言,却意外成为了黛玉心中的一根刺。
在《红楼梦》的世界里,言语如同风,无孔不入,不久,这句不经意的话便传到了黛玉的耳中,成为了两人争吵的导火索。
饭后,宝玉心系贾母与黛玉,匆匆漱口欲往。探春、惜春笑他忙碌,宝钗则看穿一切,直言不讳地让宝玉快去瞧黛玉。
三人之间,心机暗涌,而这一切的源头,正是宝钗。她虽表面镇定,内心却难免有些心虚。
宝玉离开,恰巧遇见了王熙凤。凤姐的形象跃然纸上,她站着,一只脚踏在门槛上,手里拿着耳挖子剔牙,同时指挥着小厮们挪动花盆。这一幕,生动至极,仿佛就在眼前。王熙凤的率真与不拘小节,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宝玉被凤姐叫进屋内,帮她记账。凤姐口述,宝玉执笔,记录下大红妆缎、蟒缎、上用纱等高档物品及金项圈四个。宝玉虽疑惑,却也未多问,只是乖乖地写下。这些物品,无一不是皇宫中的精品,而凤姐对于它们的来源与用途,却含糊其词。宝玉单纯,并未深思,只是照做。
凤姐又提及要宝玉屋里的红玉丫头来使唤,宝玉自是无异议。凤姐便让人带走了红玉,宝玉急于离开,却被凤姐叫住,说还有话未说。宝玉心急如焚,假借贾母之名,匆匆离去。
他心中所念,始终是黛玉。在那个情境下,他虽也想陪伴宝钗,但更觉得宝钗需要人去体谅与担待。而宝钗,聪明绝顶,早已看透一切,因此一直催促宝玉去陪黛玉。
宝玉来到贾母处,只见众人已用完饭。贾母问他随王夫人吃了什么,宝玉笑答多吃了一碗饭,随即询问黛玉的去向。贾母告知黛玉在里屋,宝玉的心,始终紧紧跟随着黛玉。
这一幕,不仅展现了宝玉对黛玉的深情,更凸显了《红楼梦》中对人物情感的细腻描绘。宝玉对黛玉的挂念,如同影子一般,无论黛玉身在何处,他的心便跟随到哪里。这种深情,无需言语,却胜过千言万语。
王熙凤的形象也在这段情节中得到了生动的展现。她的率真、不拘小节与精明能干,都在与宝玉的互动中得到了淋漓尽致的体现。宝钗的聪明与机智,宝玉的单纯与善良,也都在这一场小小的风波中得到了彰显。
《红楼梦》的魅力,在于它对人物性格的深刻刻画,对情感纠葛的细腻描绘,以及对生活场景的生动再现。每一个细节,都蕴含着深意,等待着读者去细细品味。
宝玉、宝钗与黛玉之间的这段情感纠葛,正是《红楼梦》中无数精彩情节之一,它让我们看到了人性的复杂与情感的微妙。
宝玉轻步踏入屋内,眼前一幕温馨而古朴:一个丫头正低头吹着熨斗,那熨斗是铁铜所制,内藏烧红的木炭,用以熨衣,使用前需吹去火星。
炕上,另有两个丫头正忙着打粉线,为裁衣做准备,粉线细细,勾勒出衣物的轮廓。
黛玉则弯着腰,手持剪子,专注地裁剪着布料。
宝玉见状,笑道:“哎呀,这是在忙什么呢?刚吃完饭,可别累坏了头,一会儿又该头疼了。”黛玉却未抬头,只是默默地继续她的工作。
两人之间,情感如细流,时而平静,时而波澜。方才还和好如初,共进晚餐,此刻却又因小事起了争执。这便是最亲近之人间的计较,爱恨交织,难以言喻。
一个丫头突然说道:“那块绸子角儿还不太平整,再熨一下吧。”黛玉闻言,放下剪子,轻声道:“理他呢,过一会子就好了。”
这句话,正是宝玉先前对她说的,如今被她用来回应,意味深长。在相爱的人之间,每一句无心之言,都可能成为彼此心中的牵挂。
宝玉听了,心中纳闷。这时,宝钗、探春等人也走了进来,与贾母闲聊片刻后,宝钗来到黛玉身旁,笑道:“林妹妹真是越来越能干了,连裁剪都学会了。”
黛玉则笑道:“这不过是哄人罢了。”言语间,似在暗指宝钗常有的不实之词。
宝钗又笑道:“我给你讲个笑话吧,刚才因为那药的事,我说了个不知道,宝兄弟就不高兴了。”
黛玉听后,又重复了那句“理他呢,过一会子就好了”。这句话,已成为两人间的一个微妙信号。
宝玉见状,便想支开宝钗,对她说:“老太太要抹骨牌,正缺人,你去吧。”宝钗却笑道:“我是为抹骨牌才来的吗?”说完,便转身离去。
此刻的宝钗,心中难免受伤,感觉自己在此多余。这是她唯一一次被拆穿谎言,感到有些难堪,本想解释,却被宝玉催促离开。
宝钗离去后,黛玉轻声道:“你倒是走吧,这里有老虎,小心被吃了!”说罢,继续裁剪。
宝玉见她不理睬,只好赔笑道:“你出去逛逛,回来再裁也不迟。”意在劝她不要饭后立即劳作。
黛玉却不为所动,宝玉转而询问丫头们是谁让裁的。黛玉见状,冷言道:“不管是谁让我裁,都与二爷无关!”言下之意,这是我的事,你无需多问。
宝玉正欲开口,忽有下人进来禀报有客来访。宝玉闻言,急忙抽身离去。
黛玉则向外喊道:“阿弥陀佛!等你回来,我死了也罢!”两人再次陷入争吵。
贵族少爷的生活
薛蟠,《红楼梦》中的特俗人物,因争夺女子不惜动武,却总能依仗家族势力轻松脱身。
身为薛宝钗之兄,他与妹妹的才情品性大相径庭,虽尝试教化,终无所成。
薛蟠非大恶之人,作者未加嘲讽,而是将其与宝玉对比,展现两人截然不同的情感观。
薛蟠视人际关系为简单的占有,心仪之物必欲得之;宝玉则深陷情感纠葛,视情感为复杂细腻之物。
薛蟠追求简单直接,宝玉则追求情感深度,此乃个性使然,无关善恶。
一日,宝玉、薛蟠与冯紫英相约,携锦香院妓女云儿及戏子蒋玉菡共饮。
此景描绘了清代贵族少年的生活风貌,少年们驾车出游,设宴饮酒,邀戏子妓女助兴,此风自古流传。然宝玉即便身处风月场所,仍坚守情感格调,不愿沉溺于肉体欲望。
细观此景,可见宝玉与薛蟠的差异。薛蟠追求直接满足,宝玉则追求情感升华。两人虽同处一境,心境却大相径庭。
昔日演艺界人士,常受富贵人家青睐,以才华姿色换取庇护。
蒋玉菡,一男性旦角,因旧时戏班禁忌男女同台,故男性亦需反串女性角色。民国初年,梅兰芳、程砚秋、荀慧生、尚小云四大名旦,皆为男性。
宝玉年少,性别意识朦胧,对人而非性别产生情感。偶遇蒋玉菡,二人心生欢喜,眉目传情,后更互换汗巾子以表心意。
汗巾子,古时束裤之物,今日难解其情深意重。
宝玉醉酒归家,袭人侍奉时发现新汗巾子,询问之下,方知宝玉误将袭人之物赠予蒋玉菡,又将蒋玉菡之物转赠袭人。
此举竟促成二人姻缘,袭人离府后嫁予蒋玉菡,新婚之夜,二人始识汗巾子之缘。此乃缘分使然,如书中所言,“堪羡优伶有福,谁知公子无缘”,宝玉与袭人无缘,而蒋玉菡则有福。
今人常叹孩童关系复杂,殊不知古代亦然。黛玉、宝钗等女子,一生困于大观园,而外界如云儿、琪官等戏子,则常辗转于各家之间。戏子社会地位不高,甚至被视为高级性职业者,生活实属不易。
观此种种,可见无论古今,人性情感之复杂,社会风气之变迁,皆非一言可尽。
宝玉与蒋玉菡之情,袭人与蒋玉菡之缘,皆因时势、因人性而生。
众人欢聚一堂,妓女与戏子亦在其列。
若非宝玉在场,或许场面早已失控,因于薛蟠等人而言,欢场本就是放纵之地。
宝玉的教养与对情感的独特见解,无形中成了他们的束缚。
众人相互介绍后,便开始品茶。宝玉手执茶杯,对冯紫英言道:“前日你所言幸与不幸之事,我日夜思量,今日一闻召唤,即刻赶来。”
原来,上次冯紫英以打猎为由拒绝留下共餐,言及大不幸中藏大幸,引得众人好奇,定要他道出原委。
冯紫英笑言:“诸位表兄弟真是实心人。前日所言,不过是我借口,诚心请你们一聚,又怕你们推脱,故有此言。今日一邀即至,谁知你们竟都当了真。”言罢,众人皆笑。随后,酒菜上桌,众人依次落座。冯紫英先让小厮唱曲劝酒,又让云儿来敬酒。
薛蟠三杯下肚,便忘了形。这般人物,在当今社会亦不乏见。或许因教养、身份所限,不常涉足此类场所,但杭州的大街小巷,此类地方比比皆是。
《红楼梦》的作者对贵族生活的欢场了如指掌,像薛蟠这样的商人,谈生意时总要请几个妓女设宴助兴。
他拉着云儿的手,笑道:“你唱首新曲子给我听,我喝一坛酒如何?”
云儿无奈,只得拿起琵琶,唱道:“两个冤家,都难割舍,想着你又记挂着他。两人容貌俊美,难以描画。想起昨晚私下在荼蘼架下幽会,一个偷情,一个寻找,被抓后当面对质,我也无言以对。”
这段歌词,记录了当年的流行歌曲,读清朝历史难以觅得,却在小说中得以保存。
歌词内容通俗,与今日的流行歌曲不相上下,完全适合现代综艺节目。
一句“两个冤家,都难割舍,想着你又记挂着他”,尽显妓女在情感纠葛中的无奈。
她们的歌,是当时流行歌曲的主流,语言直白,白话文本就源自民间,而非学院。
歌词中的“两个人容貌俊美,难以描画,想起昨晚私下在荼縻架下幽会”,除了“荼縻架”如今少见外,其余皆通俗易懂。
荼縻乃藤蔓植物,春天最后开花,故有“开到荼縻春事了”之说。此处将“荼縻架”换作“星巴克”,亦无不可。
“一个偷情,一个寻找”,更是妓女歌曲中的调情高手,暗示爱慕者众多。“被抓后当面对质,我也无言以对”,则透露出妓女的委屈与无奈,因她们身处此行,情感纠葛在所难免。
云儿唱罢,笑道:“你喝一坛酒吧。”
薛蟠笑道:“不值一坛,再唱首好的来。”这便是典型的酒客之语,嫌歌曲不够动听,不值得一坛酒。
宴席上的行酒令
宝玉轻轻一笑,对那毫无节制的饮酒与胡闹颇不以为然。
他提议道:“如此无度痛饮,易使人沉醉而失却酒中真味。我欲先饮一大杯,而后立一新规,凡有不遵者,需连罚十大杯,并被请出席外为他人斟酒。”
他所说的,便是行酒令,那是一种雅致且富含文化底蕴的游戏,在明清时期颇为流行,甚至连陈洪绶等大画家都曾为水浒人物绘制过酒令牌。
冯紫英、蒋玉菡等人纷纷附和:“此言有理。”
宝玉随即端起大杯,一饮而尽,接着说道:“此刻,我们需以悲、愁、喜、乐四字为题,且每字都要与女儿相关,并解释其缘由。”这要求颇高,需将人的四种情感与女儿的生活境遇相结合,道出她们为何哀伤、为何忧愁、为何欢喜、为何快乐。宝玉虽身处欢场,心中却满是对女儿心事的细腻体察。
“说定之后,便饮下这杯酒。酒面上要唱一首新颖的流行曲子,酒底则需从席上的鸡鸭鱼肉或各式水果中选出一样,配以一句诗或古文。”宝玉详细解释了游戏规则。
这对于薛蟠来说,无疑是个大难题。因此,他未等宝玉说完,便急忙站起,试图阻止:“我不玩,别算我。你们这是捉弄我呢!”他深知自己学识浅薄,难以应对如此深奥的游戏。
云儿见状,忙推他坐下,笑道:“怕什么?你天天吃酒,难道连我也不如?说对了便罢,说错了也不过罚几杯酒,哪里就会醉死?你若乱了规矩,可是要喝十大杯,然后下去斟酒的。”
在风月场中,每个人所唱所吟,其实都反映了自己的心境。
宝玉开口道:“女儿悲,青春已逝守空闺;女儿愁,悔教夫婿觅封侯。”他描绘的是女子因青春流逝、丈夫远行而感到的悲伤与忧愁。
接着,他又道:“女儿喜,对镜晨妆颜色美;女儿乐,秋千架上春衫薄。”这两句则展现了女子晨起梳妆时的喜悦与春日荡秋千时的欢乐。宝玉的四种情绪皆显得高雅脱俗,即便在欢场之中,也显露出不同的品位。
众人听后,皆觉有理,唯独薛蟠摇头晃脑,表示不满:“不好,该罚!”众人问其原因,薛蟠答道:“他唱的我都不懂,怎么不该罚?”
他对宝玉所引用的典故一无所知。云儿拧了他一把,笑道:“你还是悄悄想你的吧。等会儿说不出来,又该被罚了。”
云儿拿起琵琶,宝玉则唱起了那首脍炙人口的《红豆词》:“滴不尽相思血泪抛红豆,开不完春柳春花满画楼……”这首曲子,其实是宝玉对黛玉深情的抒发。
唱罢,众人齐声喝彩,唯独薛蟠说宝玉唱得无板无眼。
宝玉饮了门杯后,拈起一片梨,说道:“雨打梨花深闭门。”这是一句诗,用作酒令极为难得,需将席上的菜肴或水果融入诗句之中。不用说,薛蟠依然听不懂。
下面轮到冯紫英了,冯紫英是神武将军的孩子,大概也读过一点书,还算有格调,可是他的歌跟宝玉差别很大:“‘女儿悲,儿夫染病在垂危。女儿愁,大风吹倒梳妆楼。女儿喜,头胎养了双生子。女儿乐,私向花园掏蟋蟀。’说毕,端起酒来,唱道:‘你是个可人,你是个多情,你是个刁钻古怪鬼灵精,你是个神仙也不灵。我说的话儿你全不信,只叫你去背地里细打听,才知道我疼你不疼!’”
这是距今三百年的流行歌曲,好像现在也常常听到这样的歌词,流行歌本身有一种民间游戏的喜乐,它捕捉到的情感是很通俗的。
相比之下,宝玉的《红豆词》格调就比较高,可一般人不太容易懂。“唱完,饮了门杯,便拈起一片鸡肉,说道:‘鸡声茅店月。’”还是蛮厉害的,换我们夹了一块鸡还要想半天哪一首诗里有鸡,大概很难这么快就想出来。
“鸡声茅店月”出自温庭筠的诗句:“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意思是说住在荒村野店,月亮还没有完全落下去,可是鸡已经叫了,天要亮了。假如我们现在到卡拉OK去玩这种东西,肯定被骂死了,说不定要被打出来。
轮到云儿了,过去的妓女其实是要有点文化的,因为常要陪酒,碰到的客人有可能是宝玉这种人。
“云儿便说道:‘女儿悲,将来终身指靠谁?’”这是在讲她自己的身世,因为妓女常常会觉得,如果最终找不到一个好的依靠,这一辈子该怎么办?“
薛蟠叹道:‘我的儿,有你薛大爷在,你怕什么!’”这完全是嫖客跟妓女的关系。
我在请客户去商k,碰到过完全相同的场景,当时我突然想到了薛蟠,酒色文化大概数千年来一直就是这个样子。“
云儿又道:‘女儿愁,妈妈打骂何时休!’”妓女其实最悲惨,就是妓院的老鸨常常要打她、骂她。
“薛蟠道:‘前儿我见了你妈,还吩咐他,不叫他打你呢。’众人都道:‘再多言者,罚酒十杯。’薛蟠连忙自己打了一个嘴巴子,说道:‘没耳性,再不许说了。’”一个好色酒客的形态一下子活灵活现。
“云儿又道:‘女儿喜,情郎不舍还家里。女儿乐,住了箫管弄弦索。’说完,便唱道:‘豆蔻开花三月三,一个虫儿往里钻。钻了半日不得进去,爬到花儿上打秋千。肉儿小心肝,我不开了你怎么钻?’”注意,这完全是妓女挑逗嫖客的歌,完全是在讲性。
作者能把《葬花词》写得那么优雅,写到酒楼文化时竟能如此游刃有余。
如果你生活太单纯,写小说就只能写个小圈子,《红楼梦》里把三教九流全写到了。
《红楼梦》是一部完整的社会史,它能让你看到当时社会各个行业、各个层次的人的生活。
将来我们要想研究现在的历史,恐怕很难找到这么完整的资料。
作者在写这一切的时候,没有任何褒贬,他只是如实记录、呈现。告诉你这个社会里有这样一群人,有这样一种生活。现在写的就是云儿自身的感觉,很调情的东西。
“唱毕,饮了门杯,便拈起一个桃子说:‘桃之夭夭。’”你看,她没有读多少书,却知道《诗经》里的“桃之夭夭”,所以才骂薛蟠没出息。
接下来,轮到了薛蟠展现他的才情,抑或是另一种形式的“才情”。
他缓缓开口:“女儿悲——”然而半晌过去,却没了下文。冯紫英催促道:“快接着说啊,怎么悲了?”薛蟠急得双眼圆睁,好似铜铃,终于挤出一句:“女儿悲,嫁了个大乌龟。”
此言一出,虽显粗俗,却也押韵,令人不禁感叹作者的巧妙安排。要知道,这位能写出《葬花词》的文人,竟也能将酒色文化描绘得如此生动而接地气。
众人闻言,皆捧腹大笑。薛蟠却一本正经地问:“笑什么?难道我说得不对?女子若嫁了个不忠之人,岂不伤心?”众人笑得更欢,腰都弯了下去,连忙附和:“对,对,快继续说!”
薛蟠瞪了瞪眼,接着吟道:“女儿愁——”却又戛然而止。众人追问:“怎么愁了?”薛蟠答道:“女儿愁,绣房撺出个大马猴。”这样的描述,虽显粗鄙,却也别有一番风味。
作者对薛蟠的刻画细致入微,尤其是在表情上。在许多《红楼梦》的改编作品中,薛蟠往往被塑造成丑角,但实际上,这样的处理或许并不贴切。
在我们的生活中,不难发现薛蟠式的存在。只需走进任何一家酒吧,便可能遇见十几个这样的他。他们简单直接,欲望与情欲不加掩饰,用“丑”或“坏”来评价他们,似乎都太过片面。
众人笑道:“该罚,该罚!这句更不通,不过前一句还可恕。”说着,便要斟酒。
宝玉却笑道:“押韵就好。”宝玉作为令官,觉得薛蟠已尽力,不愿过于为难他。众人听宝玉这么说,也就不再追究。
云儿笑道:“下两句更难了,不如我替你说吧。”薛蟠却不肯:“胡说!难道我就没有好的了?听我说:女儿喜,洞房花烛朝慵起。”众人听后,皆感诧异:“这句怎么这么押韵?”
作者的笔力确实非凡,薛蟠前一刻还在说大乌龟、大马猴,下一刻却突然冒出了如此文雅的一句。
这正是高手的妙笔,若一味将薛蟠写成丑角,读者难免心生厌恶。但“女儿喜,洞房花烛朝慵起”这一句,却让人眼前一亮,仿佛看到了新婚女子慵懒地起床,花烛仍在燃烧的温馨画面。
然而,刚刚优雅完,薛蟠又冒出了一句粗话:“女儿乐,一根JB往里戳。”众人听后,皆回头笑道:“该死,该死!快唱歌吧。”那时的酒楼文化,或许还能容忍这样的言语。但在如今的酒吧里,这样的话语或许一晚会听到数百次。
薛蟠便开始唱歌:“一个蚊子哼哼哼。”众人都愣住了,问:“这是什么曲子?”
薛蟠继续唱道:“两个苍蝇嗡嗡嗡。”如果那个时代真没有这样的歌,那作者就更是了不起了,他竟能创造出如此符合薛蟠身份的歌曲。这首歌显然毫无艺术美感,但却也生动地展现了薛蟠的粗俗与直接。
众人都说:“算了,算了!”薛蟠却道:“爱听不听!这是新鲜曲儿,叫作哼哼韵。你们若不想听,连酒底都免了,我就不唱了。”
众人无奈,只好说:“免了罢,免了罢,别耽误了别人。”就这样,薛蟠凭借自己的“才情”,成功赖过了这一关。
他虽未读过多少诗词,却也在这一场酒令游戏中,留下了自己的独特印记。
随后,蒋玉菡轻声吟道:“女儿悲,丈夫一去不回归;女儿愁,无钱去打桂花油;女儿喜,灯花并头结双蕊;女儿乐,夫唱妇随真和合。”
戏子们的文化底蕴深厚,自幼便接受音韵与文学的严格训练,他们的学识绝不容小觑。
若以他们所受的教育,今日或许能在中文系的研究所里占有一席之地,对曲牌、词牌的研究尤为精通。
吟罢,他唱道:“可喜你天生成百媚娇,恰便似活神仙离碧霄。
度青春,年正小,配鸾凤,真也着。呀!看天河正高,听谯楼鼓敲,剔银灯同入鸳鸯帩。”酒楼上的歌声,自《红豆词》起,皆与情字紧密相连,只是情的色彩各不相同。
云儿的歌词更倾向于情欲的表达;宝玉则将情提升到了纯粹的高度;而蒋玉菡的情与欲则交织在一起,他追求那位千娇百媚的女子,最终两人结为连理,其中情的暗示多于欲。
唱完,他饮尽杯中酒,拿起一朵木樨(即桂花),轻声道:“花气袭人知昼暖。”蒋玉菡或许不知,但读者皆明,此处暗指的是袭人。
作者借此寓意人不可知的命运,蒋玉菡无意间选中的那朵花,其香气袭人,于是他念出了袭人的名字,却浑然不知。这《红楼梦》中,也蕴含着一些神秘因素,讲述着因果与姻缘的奥秘。
众人皆依令而行,然而此时薛蟠却突然跳了出来。若非薛蟠,此事或许不会被揭穿。
他嚷道:“了不得,了不得!该罚,该罚!这席上并没有宝贝,你怎么念起宝贝来?”
薛蟠知晓袭人是宝玉身边最得力的丫头,便故意逗弄蒋玉菡。蒋玉菡一愣,问道:“何曾有宝贝?”薛蟠笑道:“你还赖呢!你再念来。”
蒋玉菡无奈,只得又念了一遍。薛蟠得意地说:“袭人可不是宝贝是什么!你们不信,只问他。”
宝玉略感尴尬,女孩子的名字在大庭广众之下提及确实不妥。但薛蟠如此一闹,他只好说出实情:“薛大哥,你该罚多少?”
薛蟠笑道:“该罚,该罚!”说着便拿起酒来,一饮而尽。
冯紫英与蒋玉菡等人不明所以,云儿便为他们解释了缘由。想来云儿也常与这些人来往,否则怎会知晓宝玉丫头的名字。
蒋玉菡闻言,连忙起身赔罪。在古代,随意呼唤大户人家女孩子的名字是不礼貌的。众人皆道:“不知者不作罪。”一场小插曲就这样化解了,但其中所蕴含的深意,却让人回味无穷。
接下来的这段情节颇为有趣,宝玉起身离席去解手,蒋玉菡也随后跟了出去。
这两个少年,本就心有灵犀,想在席间交谈却又觉得不便,于是便借着上厕所的由头,一同走了出来。
他们站在廊檐之下,蒋玉菡再次向宝玉致歉。
宝玉望着他那妩媚温柔的面容,心中不禁生出无限留恋。
这种描绘在《红楼梦》中颇为独特,书中的性别意识与我们现代社会大相径庭。
蒋玉菡作为戏班中的男孩,又常反串小旦,长相自然俊美,且动作眼神皆动人,宝玉完全被他所吸引。
宝玉紧紧握住他的手,邀请道:“闲了往我们那里去。”
这并非性的描绘,对宝玉而言,美才是最重要的。
接着,他又问道:“还有一句话想问你,你们戏班里有个叫琪官的,他在哪里?如今他名驰天下,我却无缘一见。”
富家少爷们常聚在一起议论,最近哪个戏班的某人唱功了得,长相俊美,琪官这个名字在当时的公子哥们中已经传为佳话,就像我们今天的某歌手,成为了众人追捧的偶像。
蒋玉菡笑道:“那就是我的小名儿。”
宝玉听后,欣然跌足,笑道:“有幸,有幸!果然名不虚传。
今儿初会,便怎么样呢?”宝玉非常高兴,能见到如此重要的歌手。第一次见面,总要有个礼物,于是他想了想,从袖中取出扇子,将一个玉玦扇坠解下来,递给琪官,说道:“微物不堪,略表今日之谊。”
琪官接了,笑道:“无功受禄,何以克当!也罢,我这里得了一件奇物,今日早起方系上,还是簇新的,聊可表我一点亲热之意。”
说完,他撩起衣服,将系在小衣上的一条大红汗巾子解了下来。
以前的人真有趣,外面衣服穿得素雅,里面却是鲜艳的大红。
汗巾子基本上是系内裤的,很长,能坠下来露在衣服下摆外面,那种大红露出一点点,很漂亮。夏天热的时候,还可以用它擦汗。
蒋玉菡将汗巾子递给宝玉,说道:“这汗巾子是茜香国女国王所贡之物,夏天系着,肌肤生香,不生汗渍。昨日北静王给我的,今日才上身。”这条汗巾子很特别,是北静王送的。
可见北静王和琪官的关系也非同一般,普通人之间不会送这么贴身的东西。后来因为这条汗巾子,宝玉还差点被他爸爸打死,因为忠顺王府到贾家来找人,说琪官是他们包养的。
他爸爸气得要命,说你竟然在外面包养戏子。一条汗巾子竟牵扯到好几个王,其实大家都白忙了一场,最后琪官跟袭人结婚了。可见这些戏子也是逢场作戏,被包养是他们求生的一种手段。
接着,蒋玉菡说道:“若是别人,我断不肯相赠。二爷请把自己系的解下来,给我系着。”
宝玉听后,喜不自禁,连忙接了,将自己一条松花汗巾解了下来,递给琪官。
交换贴身之物,是清代贵族的一种习气,如今隔了几百年,变得非常难以理解。但在那个时代,这却是他们表达彼此亲近的一种方式。
我想大家一定了解信物的意义,每一个时代都有属于那个时代的信物。
记得我小时候,买一颗大白兔,会跟最要好的同学说,你先尝两口。然后放起来,看到另一个关系很好的同学,再说,你也尝两口。
那个时候根本没有性别的感觉,男生女生都一样,只有跟你好的和不好的。
如今隔了时代往回看,真的很难理解,甚至会觉得有些恐怖。就像宝玉和蒋玉菡这两个男孩子,站在走廊里交换汗巾子,你也觉得有些奇怪。但其实,那就是他们感觉彼此很亲的一个仪式。
二人刚束好汗巾子,只听一声大叫:“我可拿住了!”原来是薛蟠在旁边已经看了半天了,直到看到两个人在交换汗巾子,才跳了出来,拉着二人道:“放着酒不吃,两个人逃席出来干什么?快拿出来我瞧瞧。”
二人都道:“没有什么。”但薛蟠哪里肯依,还是冯紫英出来才解开了这个僵局。于是,他们又回到了酒席上,继续饮酒,直到晚上才散去。
冯紫英还算比较优雅,他觉得人家私事没必要去管。
薛蟠则不同,他总想把人家的私事给闹出来。作者在这里很讲究层次,冯紫英刚才唱的歌就比较委婉,他对人处世也很含蓄。
他大概也知道两个人在干什么,只是不想点破。而薛蟠则不同,他总想把事情闹大,让大家都知道。
金玉与草木之别
夜幕低垂,宝玉带着几分酒意,缓缓步入园中,宽松衣衫,轻啜香茗。
袭人细心如常,一眼便察觉到他腰间扇坠的空缺,轻声询问其去向。
宝玉心知肚明,这扇坠背后藏着与友人的私密交情,却不便言明,只得以骑马遗失为由搪塞过去。
此处,作者巧妙地埋下了伏笔,将读者的视线引向了一个袭人未曾谋面的男子——蒋玉菡,他们之间似乎有着冥冥中注定的缘分,从蒋玉菡不经意间提及袭人之名,便已种下了一段不解之缘。
夜深人静,宝玉准备就寝,袭人忽见他腰间系着一条鲜艳如血的大红汗巾,心中顿时明白了八九分。
这汗巾本是她的,如今却出现在了宝玉身上,还伴随着扇坠的失踪,袭人心中五味杂陈。
她温柔地请求宝玉归还自己的汗巾,宝玉这才恍然大悟,心中既后悔又尴尬,只能以赔她一条新的作为弥补。
袭人听后,轻叹一口气,既无奈又宠溺,她知道宝玉的性子,总爱在外头招惹是非,却又舍不得责备,只好作罢,一夜无话。
次日清晨,阳光透过窗棂,宝玉笑着唤醒袭人,指着她的腰间说:“夜里竟未发现,你的宝贝又回到了你身边。”
袭人低头一看,那条原以为已失的汗巾竟不知何时被宝玉悄悄换回。
她心中虽有不悦,却也明白这是命运的捉弄,与蒋玉菡的汗巾交换,仿佛是冥冥中的安排。
袭人佯装生气,要解下汗巾,宝玉连忙好言相劝,最终,袭人无奈,只得重新系上,但私下里,她还是悄悄将其收藏,换上了另一条。
宝玉见状,并未深究,转而问起昨日家中琐事。
袭人答道,王熙凤已将伶俐的小红调去帮忙,此事宝玉早已知晓,便不再多言。
接着,袭人又提及元妃娘娘赏赐之事,说夏太监送来了银两,要在清虚观举办三天的平安醮,还有端午的节礼也已赐下。
这一连串的叙述,不仅展现了贾府的日常,也预示着时间的流转,从芒种到端午,季节的更迭,如同《红楼梦》这部巨著中细腻描绘的人生百态,随着岁月的车轮缓缓前行。
在这段故事中,宝玉与袭人的互动,如同一幅温馨而又略带忧伤的画卷。
宝玉的天真无邪与袭人的深情厚意,在小小的汗巾与扇坠之间,展现得淋漓尽致。
袭人对宝玉的爱,既有母性的包容,又有姐姐般的疼爱,她的每一次妥协,都是对宝玉无尽的纵容与理解。
小红的调动,则像是生活中小小的波澜,提醒着人们,即使是在这样一个看似封闭的贵族世界里,每个人也都在为自己的生活奔波,寻找着属于自己的位置。
至于那端午的节礼与平安醮的安排,则是贾府繁华背后,对神灵的敬畏与祈福,也是对未来生活的美好期许。
元妃的赏赐,不仅是对家人的关怀,更是对贾府地位的彰显,让人不禁感叹,在这繁华背后,隐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辛酸与无奈。
宝玉看到了姐姐送他的东西:“只见上等宫扇两柄,红麝香珠二串,凤尾罗二端,芙蓉簟一领。”两把扇子,两串香珠,“凤尾罗”是最薄的一种纱,夏天做衣服用的。
“簟”是用最细的竹子编的席子,夏天睡上去很凉快。“
宝玉见了,喜不自胜,问‘别人的也都是这个?’”宝玉总有一个心事,自己拿到礼物时,就会关心别人是不是也有,其实他真正关心是黛玉有没有拿到这些东西。“
袭人道:‘老太太的多着一个香如意,一个玛瑙枕。太太、老爷、姨太太的只多着一个香如意。你的同宝姑娘的一样。林姑娘同二姑娘、三姑娘、四姑娘只单有扇子同数珠儿,别人都没了。大奶奶、二奶奶他两个是每人两匹纱,两匹罗,两个香袋,两个锭子药。’”
宝玉就有点奇怪,为什么他跟宝钗的礼物一样,却跟黛玉的不一样。其实这是第一次暗示,贾元春也认为宝玉应该跟宝钗在一起。
现在的很多考证说,贾元春是皇宫里面的人,知道贾家以后会出事,而能够让贾家复兴的只有薛家,所以决定要跟这样的人家结亲。
其实连贾母最后都赞同宝玉跟宝钗在一起。从此时起,宝玉跟黛玉的爱情就已经存在着很多阻碍了。
“宝玉听了,笑道:‘这是怎么个原故?怎么林姑娘的倒不同我的一样,倒是宝姐姐的同我一样!别是传错了罢?’
袭人道:‘昨儿拿出来,都是一份一份写着签子,怎么说错了!你的是在老太太屋里的,我去拿了来了。老太太说了,明儿叫你一个五更天进去谢恩呢。’
宝玉道:‘自然要走一趟。’”说着便叫紫绡来:“拿了这个到林姑娘那里去,就说是昨儿我得的,爱什么留下什么。”
紫绡答应了,拿了去,不一时回来说:‘林姑娘说了,昨儿也得了,二爷留着罢。’”
你看,他马上意识到林黛玉会因此不高兴,就说赶快把我的这四样东西都送给她,让她喜欢什么就留什么,宝玉的心还是在黛玉身上,特别担心她因此受了委屈。
“宝玉听说,便命人收了。刚洗了脸出来,要往贾母那里请安去,只见林黛玉顶头来了。
宝玉赶上去笑道:‘我的东西叫你拣,你怎么不拣?’林黛玉昨日所恼宝玉的心事早又丢开,又顾今日的事了,因说道:‘我没这么大福禁受,比不得宝姑娘,什么金什么玉的,我们不过是草木之人!’”
黛玉当然会多心,她知道宝钗跟宝玉的礼物一样,因为听到人说金锁要配玉,是“金玉良缘”,她心里一直有个疙瘩,“草木之人”是有点自卑,说我不过是很卑微的野草,因为林黛玉本来就是天上的绛珠草,这也是我们常说的“金玉良缘,草木之盟”。
“宝玉听他提出‘金玉’二字来,不觉心动疑猜,便说道:‘除了别人说什么金什么玉,我心里要有这个念头,天诛地灭,万世不得人身!’”
宝玉表白得很清楚,你不要再讲那个什么金、玉的,我根本不相信这些东西。“
林黛玉听他这话,便知他心里动了疑,忙又笑道:‘好没意思,白白的说什么誓?管你什么金什么玉的呢!’宝玉道:‘我心里的事也难对你说,日后自然明白。除了老太太、老爷、太太这三个人,第四个就是妹妹了。要有第五个人,我也说个誓。’
林黛玉道:‘你也不用说誓,我很知道你心里有“妹妹”,但只是见了“姐姐”,就把“妹妹”忘了。’
宝玉道:‘那是你多心,我再不的。’林黛玉道:‘昨日宝丫头不替你圆谎,为什么问着我呢?那要是我,你又不知怎么样了。’”两个人又扯到了昨天说谎的事情。
“正说着,只见宝钗从那边来了,二人便走开了。宝钗分明看见,只装看不见,低着头过去了,到了王夫人那里,坐了一会,然后到了贾母这边。”
“此刻忽遇见宝钗,宝玉笑道:‘宝姐姐,我瞧瞧你的红麝串子?’可巧宝钗左腕上笼着一串,见宝玉问他,少不得褪了下来。
宝钗原生的肌肤丰泽,容易褪不下来。宝玉在旁看着雪白一段酥臂,不觉动了羡慕之心,暗暗想道:‘这个膀子要长在林妹妹身上,或者还得摸一摸,偏生长在他身上。’”
这其实是男孩子很常见的想法,他觉得自己将来是会跟黛玉在一起的,可惜这么漂亮的手臂没长在黛玉身上,连摸一摸的福分都没有。
如果说某个男的跟他太太讲,那女人的手臂好漂亮,如果长在你身上我还可以摸一摸,这个太太到底是该高兴还是该生气呢?这其实是种很复杂的情感。
首先肯定她很美,其次说要是长在你身上就好了。
《红楼梦》里常常写到这种有趣的矛盾,如果我们不细读,就会觉得宝玉怎么又喜欢上宝钗了,其实虽然有些时候会有矛盾,他认定的还是黛玉。
“正是恨没福得摸,忽然想起金玉一事,再看看宝钗形容,只见脸若银盆,眼同水杏,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比林黛玉另具一种妩媚风流,不觉呆了。宝钗褪了串子来,递与他,也忘了接。”
此刻的宝玉觉得宝钗简直是美死了,其中最有趣的是,他看出了薛宝钗身上比林黛玉另具一种妩媚风流,真像黛玉所说,来了姐姐就把妹妹忘了。
宝钗见他怔了,自己倒不好意思的。丢下串子,回身才要走,只见林黛玉蹬着门槛子,嘴里咬着手帕子笑呢。宝钗道:‘你又禁不得风儿吹,怎么又站在那风口里?’
林黛玉笑道:‘何曾不是在屋里的,只因听见天上一声叫唤,出来瞧了瞧,原来是个呆雁。’
薛宝钗道:‘呆雁在那里呢?我也瞧一瞧。’林黛玉道:‘我才出来,他就“忒儿”一声飞了。’口里说着,将手里的帕子一甩,向宝玉脸上甩来。宝玉不防,正打在眼上,‘哎哟’了一声。”
黛玉的手帕把他打醒了,宝玉一旦看到美的东西,就会发呆,这其实是很单纯对美的欣赏和眷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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