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幽冥

南【双声子】（众）姻缘诧，姻缘诧，阴人梦黄泉下。

福分大，福分大，周堂内是这朝门下。

齐见驾，齐见驾。真喜洽，真喜洽。

领阳间诰敕，去阴司销假。

——《牡丹亭》

且说那杜丽娘与柳梦梅修成正果喜团圆，二人费尽心思，终于博得个所谓地久天长——虽说婚姻这东西总有龃龉参商，然而幸而两人是懂得珍惜之人，一生说不上总是蜜里调油的热恋期，也算是兢兢业业，举案齐眉。二人常伴，最终竟修得个同生同死，也算是罕见事。

黄泉之下，有阴司忘川，虽凉意森森，却也清淡悠远，三生石畔，开满了红色的曼殊沙华，二人携手过了桥，那渡人的灰侍者也认出了杜小姐，因而驱舟而来，笑意平和。

“故人好。”他这样说。

“难为您记得，我同柳郎一同走过数十载岁月，已经不复往日韶华青春容颜，如今看来，不过是一宦门寻常老妇，只想颐养天年。”

灰侍者笑：“这里是灵界，哪里分的高低贵贱，无论你是黄发还是垂髫，我都认得你灵魂的底色。至情至性，至诚至坚之灵，总是少见的。”

那杜小姐浅笑，携着柳郎的手过了桥，过了桥，他们恢复到一生中最美好的样子，丽娘见柳郎，真乃翩翩缠绵俏书生，柳郎再见丽娘，仍是当年的如花容颜，似水佳眷。

西风侧，人生如初见，灰侍者看见一对璧人修成正果，初心不改，亦是笑得欣慰。二人心中一动，三生石畔，再许诺言，愿来世再相见，仍许一对夫妻。

话及此，便要有些从旁拨乱棒打鸳鸯的人物儿出现了，然而我总是懒怠写恶人恶鬼的，这恶名儿便由得那规矩担罢。

二人那诺言一出口，只见三生石上便浮出了些金字，丽娘与梦梅俱是诧异，上前去细瞧，只见那石上写：

转世续缘者，须有代价三：

一灵分两半，福德不得阐，

二则多劳碍，非诚则见败，

三则记忆失，需遵当世愿。

至情虽可贵，天地亦阔宽，

因缘自有时，劝君莫为执。

丽娘读过这诗，心中略有不祥之感，待她望向那梦梅，梦梅却已然回首问那撑船的灰侍者：

“大人，小生愚钝，后几句解起容易，但敢问何为一灵分两半，福德不得阐？”

那侍者正欲开口，那船便颠了一下，似是和他说，天机不可泄露过多，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