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庶
霜降后的一日,天际微明,马蹄在空旷的林间路上踏出一条长长的影子。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玄德,送了我一程,又一程,马蹄下的落叶被踢起,飘零在晨光中,仿佛也为即将到来的离别落下了泪。我内心早已因母亲的安危动摇了去意,可眼前这位真诚相待的主公,此刻泪光闪动,目送着我,泪水不禁也在我的脸上滚落。玄德握住我的手,紧紧不放,语气中带着无限不舍:“先生此去,天各一方,未知相会却在何日!”我哽咽难言,唯有拱手一礼,转身离去。此去许昌,我心知自己再无回头之路。
途中,心中百感交集。玄德的恳切,让我一时动摇。那一刹那,心中忍不住想要回转去劝他,向他介绍那位我心知必能帮助他完成大业的奇才。然而这一步一叹,仿佛走在两难之间。母亲年迈,身在曹操之手,我若不前往,岂非不孝?而玄德真诚之待,若就此撒手离去,又教我如何自安?
随着马蹄渐行渐远,玄德的身影愈加模糊,可他那双不舍的眼神却深深刻入我的心底。我心绪如麻,想到母亲孤身在许昌,不知身边有多少眼线监视,她定是忧惧、惆怅。而玄德呢?他对我坦诚待人,给予我忠信友谊,委以重任。我却因这突如其来的消息,不得不抛下这份兄弟情义。他以仁义治人,向往的是安定的天下,终结百姓的苦难。我内心震荡。我整理心神步入相府,曹操亲自迎我。其人一身戎装,威严冷峻,但神色和蔼,目光中透露出一丝试探之意。他的声音低沉,语气却带着几分揶揄:“公乃高明之士,何故屈身而事刘备乎?”
在曹营的日子里,我不得不把每一刻都过得如履薄冰。母亲的逝去让我明白,只有身在乱世之中,忠孝难两全;而身处这暗流涌动的许昌之中,也唯有忍辱负重,方能不负心中之志。
终于,在一个微雨的黄昏,我接到消息——玄德依我所荐,已得孔明辅佐,并与关、张一同立下大志,誓要恢复汉室。这消息如春风般拂过心头,抚平了我内心久藏的悲怆。我静坐于灯火之下,口中轻轻呢喃:“玄德大哥,你已得卧龙相助,我虽身在曹营,然心向你一人。”那一刻,竟不觉泪水盈满眼眶。
日复一日,我为曹操办事,但心中早已拟定方略。凡有玄德的消息传来,我都暗自记于心,虽无力左右局势,却尽力将每个细节铭刻于脑海之中。久而久之,曹操似也看出我对玄德的情谊未曾消散,但因我所呈现的忠诚之心未见丝毫动摇,便放松了警惕。
我强压下内心的抗拒,面上只作一副谦恭姿态,继续低头抄写书卷。然而内心却一日比一日愈加坚定,我必会重回玄德身边,为他推荐天下贤才,为汉室重整山河,竭尽心力。这是我对母亲的承诺,也是对自己的一种救赎。
我心知他意,不动声色答道:“自董卓专权以来,乱世不止,民生凋敝。主公居中原一方,犹如一片绿洲,广施仁义,所到之处皆被百姓敬仰。若能进一步安抚民生,招贤纳士,必能定中原。”曹操闻言,似满意地点头,淡然道:“公所言甚是,天下可定否,皆系吾等之才耳。”虽是赞许之辞,我却从他目光中看出了审视的冷意。
我依旧每日在书房中静坐,时而沉思,时而伏案书写。母亲的骂责之语还在耳边,她对曹操的恨意深深烙印在我心中,也在鞭策着我。我知曹操的野心绝非一人之力能敌,但若能利用身边之物、身边之人,或可为将来埋下伏笔。几日后,曹操果然寻我前来,竟亲自询问我对时局的看法,似要试探我与刘备一事的来龙去脉。
在许昌的日子,我表面一派平静,内心却无时无刻不在筹谋。曹操既派人迎我入许昌,必定不会轻易放我离开;我心知想要与玄德重聚、辅佐他征战天下,必需忍辱负重,静待时机。这座城池虽繁华,处处却充满监视之目。我在府中小心翼翼,所言所行皆得斟酌再三,生怕一个不慎便遭曹操疑忌。虽然他对我礼待有加,但内心的冷酷却显而易见。表面的宽厚不过是对人才的笼络之术,而他一旦察觉我的真实意图,定然会不择手段。
安葬完母亲,我独自一人站在坟前,眼眶干涩,内心早已如死灰一般寂静。那些往昔与玄德携手的日子,似乎是另一段截然不同的记忆,仿佛从未发生。此刻的我孑然一身,心中唯有复仇的种子在暗暗生根。我闭目凝神,任冷风拂面,低声道:“母亲在天之灵,请原谅孩儿曾受迷惑。自今以后,孩儿愿以一生报答明主玄德,以此化解心头之恨。”
母亲的离世让我的世界彻底崩塌。我一面哀痛不已,一面心底怒火熊熊燃烧。数年的心血付诸东流,忠与孝之间的抉择更是在我胸中深深刻下了痛苦的痕迹。我最终选择了曹操,为母而来,却因母而痛失依靠。现在她已不在,这一切仿佛成为空中楼阁,骤然坍塌。
良久,我抹去泪水,沉默地将母亲安葬。母亲的去世使我心中对曹操之恨更添一分。终究是因他的诡计,使我落到如此地步,亲眼目睹母亲离世,永不复见。母亲去世之时,我也心死了。我的忠义因她而生,因她而灭,再无一丝牵挂。自此之后,我誓死效忠刘备,将这份愤怒化作忠诚,再不为他人所动。
屏风后,母亲的身体已然僵冷悬于梁上,仆人们四处慌乱,不知所措。我泪如泉涌,扑倒在她的身旁,悲痛欲绝。正是为了她的安危,我才背负不忠之名来到许昌,而今,她竟以此等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我怔怔地望着她的脸庞,心中怒火、悔恨交织。只觉眼前一片昏暗,仿佛世间一切都在这一刻崩塌。
母亲看着我,眼神中不仅是愤怒,更多的是失望与绝望,她低头沉思片刻,最终一声长叹,转身走向屏风,隐入其中。我跪于地上久久未起,满心愧疚交织,脑中已是一片空白。忽然,身旁一仆人急急跑来,哽咽道:“公子,老夫人自缢了!”此言犹如晴天霹雳,我失声大喊:“母亲!”踉跄起身,冲向屏风。
母亲的指责如刀一般刺入心中,我羞愧难当,身躯微微颤抖,不敢抬头面对她的怒容。我思索良久,终忍不住伏地哀求道:“母亲,孩儿非是贪生怕死,只因闻知母亲受困,心中惶恐难安,不得已而来。若母安康无恙,孩儿即刻离开便是。”我言辞哀切,心中无比痛苦。若非因母受囚,怎会舍弃仁义而来此投曹?
我顿时一愣,低头不敢作声,心中一丝愧疚渐生,既为她的担忧,亦为自己在此处的无奈境地。我抬头欲解释,却被母亲冷冷打断:“你既读书,岂不知忠孝难全之理?莫非不识曹操之险恶?你所事的刘玄德,乃汉室之胄,心怀仁义,你既事之,便是明主在侧。今日却因一纸假书,便弃明投暗,这等行径,何其愚钝!”
母亲愣愣地看着我,随即满脸惊怒,竟拍案而起。她的声音低沉而愤怒,仿佛滚滚惊雷在我耳边炸响:“你竟来了!”她的目光凌厉如刀,眼中有着恨铁不成钢的怒火,“我以为你飘荡江湖数年,是为了学有所成,是为了寻一方主公而报国,却不料竟落到这般地步!”
此刻,我只觉紧张和忐忑。许久未见的母亲,不知她是否安康,是否如信中所言那般忧心忡忡?待到相府仆人引我来到堂中,早已见到母亲坐于堂内,虽眉目慈祥如昔,却显得比记忆中更瘦更苍老。眼见之下,我不禁红了眼眶,深深俯首跪拜于地:“母亲,孩儿不肖,今日方得来见。”
曹操微微一笑,眼底似有意味深长的光芒掠过:“公今至此,正可晨昏侍奉令堂,我亦得时常请教。”言毕,他轻轻拍了拍我的肩,带我入内。
我心中早已平定,答道:“某幼年逃难,流落江湖,偶至新野,遂与玄德交厚。老母久居许昌,蒙丞相仁慈收容,感激之情无以言表。”话语平静无波,我隐忍着心底的激荡,将一切情绪深藏不露。
一路行来,黄土长路中马蹄声声,林中秋风低鸣,不觉已到许昌。曹操早已派人迎接,接我入城。临进相府大门之际,我胸中那道千回百转的思绪终于在迎接曹操的笑容中沉静下来。我的母亲就在此地,若能见她无恙,便是万般安慰。我整理衣冠,步入堂前,心知此去一别,今生或难再得返乡。
在这路途上,我心中略感轻松。使君仁德昭昭,我已将世间最为奇才之人相荐。玄德当年于襄阳结义豪杰,号令江汉豪杰,广施仁义,然其壮志未竟,如今得遇卧龙,终将扫清阻碍。如此,待母亲之事一了,某心无憾矣。
见玄德如此欢喜,我也感到安慰,轻叹一口气,说道:“此人乃绝世之才,将军若能得之,必定可成大事。此去之际,我已无愧于使君。”再度拱手,策马离去。玄德目送我而去,虽不再呼唤,却久久伫立不前,直到我彻底消失在他的视线之外。
玄德闻之,顿时了然,喃喃道:“水镜先生曾言:‘伏龙、凤雏,两人得一,可安天下。’此人莫非便是‘伏龙’乎?”我点头道:“正是。‘凤雏’乃襄阳庞统,‘伏龙’即诸葛孔明。”玄德闻言,不禁踊跃拍手,惊喜道:“非先生相荐,备有眼如盲也!”他目光坚定,神情激动,似乎已将诸葛亮纳入麾下一般。
玄德听我娓娓道来,神情愈发激动。待我言毕,他满心欢喜,连连点头,急不可耐地问:“愿闻此人姓名。”我当即答道:“此人乃琅琊阳都人,复姓诸葛,名亮,字孔明。此人号为‘卧龙’,居于南阳卧龙冈。”
玄德满怀期待地望着我,我郑重道:“襄阳城外二十里之地,隆中,有一位奇才,只需使君亲往求之,定能助得大业。”玄德闻言,顿时神情一震,急切地追问:“此人比先生才德何如?”我知此刻一言至关重要,须以实言相告,于是谦辞道:“以某比之,譬犹驽马并麒麟、寒鸦配鸾凤耳。”此言虽重,但在我心中毫无夸张,我知此人之才绝非凡俗。我继续说道:“他深谙天文地理,有经天纬地之能,实乃天下一人。”
玄德见我拍马而回,目中忽闪出一丝喜色。却不待我开口,他便急急问道:“元直复回,莫非无去意乎?”他眉间的欣喜,竟令我一时难以言语。我勉力一笑,忙说道:“某并非无去意,而是忽有所想,忘却一事,特来禀报。”
此行若能助母脱险,便是万里归程,我也再无遗憾。然而玄德方才所言犹在耳边,未竟之意在胸中回响。我早知襄阳城外有一奇士,深居简出,他才智纵横,堪称天人。便是玄德与之相会,这大事也须得由我亲言而荐。思及至此,我猛然勒马回转,心中如被春雷震开一线,玄德若能得此人辅佐,天下何愁不平?我越发坚定,策马回去见玄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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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congco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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