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西游记》札记(十七)

53.第二十三回《三藏不忘本 四圣试禅心》实在有趣。

回目“四圣试禅心”就颇多深意。“圣”为儒家称呼，而四位神仙却非儒家。他们分别是黎山老母(道家)、观音菩萨、普贤菩萨、文殊菩萨，以儒家称呼概括道、佛两家神仙，这便是《西游记》儒、释、道互通的表现。而“四圣”里，佛家菩萨占了三位，可见在作者眼里，儒家的“圣”和佛家的“菩萨”是一样的。近代国学大师马一浮先生儒佛兼通，

他说，“儒、佛等是闲名，自家心性却是实在。尽心知性亦得，明心见性亦得；养本亦得，去障亦得；当下便是亦得，渐次修智亦得，皆要实下功夫。”

藕益大师(明代)以佛理注解《论语》亦是圆融通达。

可见，儒家成“圣”就是佛家成“佛”。

54.“四圣试禅心”的时间选择也很有深意。选在沙和尚加入取经队伍，取经队伍正式组建之后。取经队伍以唐僧为核心，先后有孙悟空，白龙马，猪八戒，沙和尚加入。之前，他们师徒每人都曾经历磨难，而此时取经队伍的正式组建，也意味着孙悟空他们在成为取经队伍中的一员以后，就不再各自自由散漫，而需要有坚强的意志，同舟共济的品质，这样才能取得正经，修成正果。以五人(白龙马也算)之前的修行而言，唐僧取经的意志自不待言，孙悟空和沙和尚也好，只有猪八戒的俗心最重。所以，“试禅心”的主要对象就是猪八戒。

55.“试禅心”的内容也很独特。首先是庄园宏大气魄，八戒一看就知道是“过当的富实之家”；其次是辅之以美色，庄主为一妇人，孀居，其就外貌而言漂亮非凡，更不要说她的三个女儿，见此情景，八戒是“饧眼偷看”；第三就是诱之以富贵，庄主夫人说她家“骡马成群，猪羊无数……有十来年穿不着的绫罗，一生使不着的金银……”所有这些，让八戒凡心顿炽，执意要做这家上门女婿，结果是被惩罚。

56.八戒的执着也可谓是“黄粱一梦”。梦醒之后该干什么还要干什么。

57.庄主夫人的自我介绍依然很有深意。

她说，“小妇人娘家姓贾”，无独有偶，《红楼梦》中有个“贾府”，也姓“贾”。“贾”者，“假”也。何以唐僧就不曾听出？“假作真时真亦假”，“真”“假”都乃“相”也，不着“相”才好。《金刚经》云:“须菩提，若菩萨有我相、人相、众生相，寿着相，即非菩萨。”“应无所住而生其心”。

58.她又说，“夫家姓莫”，“莫”者，“无”，“空”也。即眼前所见都非实有，世间荣华富贵转瞬即逝。《红楼梦》中有《好了歌》:

世人都晓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

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金银忘不了！

终朝只恨聚无多，及到多时眼闭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姣妻忘不了！

君生日日说恩情，君死又随人去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儿孙忘不了！

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儿孙谁见了？

59.庄主夫人介绍她家女儿时说，“却幸小女具有几分颜色，女工针指，无所不会。因是先夫无子，即把他们当儿子看养。小时也曾教她读些儒书，也都晓得些吟诗作对”。《红楼梦》中介绍林黛玉:“只嫡妻贾氏生得一女，乳名黛玉，年方五岁，夫妻爱之如掌上明珠。见他生得聪明俊秀，也欲使他识几个字，不过假充养子，聊解膝下荒凉之叹。”林黛玉是绛珠仙草下凡，也具备神仙品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