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笔记五十-历史、未来、人性、投资

读完了李录的《文明、现代化、价值投资与中国》，颇多感慨。感慨多当然首先是李录对于价值投资的理解和坚定不移的践行，但这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李录对于历史、人性，还有人类终极使命的研究和探讨。最深的智慧都是相通的，科学研究到极致，一定是宇宙的真相；人生走到极致，一定是天人合一；而投资走到极致，一定是顺应宇宙运行的规律。

一：历史与价值投资

很多年前我和南怀瑾老师有过一面之缘，问及如何学佛的话题，南老说先去读历史吧。历史的演化包含了太多信息，有人性的本质、王朝更替的内在逻辑、技术革新的路线等等。对于投资来说，把握宏观经济是一个战略问题，容不得出错。而对历史有深刻研究的投资人，都能从历史的演化中得到启示，对当下发生的重大事件有清晰的认知和判断，而这是研究宏观经济的根本。大方向把准了，细节出些错也无伤大雅。比如李录在书中对几千年的历史演进梳理之后，发现世界竞争的核心已经从占领土地过度到对技术和市场的控制。美国之所以是世界第一强国，核心还是技术领先（包括军事技术和民用技术）和通过美元对全球市场的控制。另外李录认为现代科技与自由市场经济的结合才是3.0文明的核心，这也是中国这四十年经济高速发展的底层逻辑。

通过对历史的研究把握了这些底层逻辑，那么价值投资的宏观分析战略就不会有问题。李录二十多年对于美国股票市场的投资，还有这几年开始进入亚洲和中国市场，这个节奏的把握都源于这样清晰的战略。这个节奏把握错了那就麻烦了，比如过去二十年非要投资日本市场，或者这些年不及时把一部分精力放到中国，都会在战略上出现重大问题，对投资业绩的影响更是致命的。李录还从历史的演化中，看到了全球化的必然性，任何脱离全球市场的国家必将陷入衰落，比如古巴和朝鲜，中国一定要引以为戒，不要走到与西方脱钩的境地。还有，历史的演化也告诉我们化石能源一定要被绿色能源替代，所有这些都是历史发展的必然路径。对于具体个股来说也是一样的，公司的技术方向是否正确、公司的市场把握是否顺应时代发展的潮流，还有核心团队的思路是否与时代发展的脉搏保持一致。所有这些，都能从历史的演化中得到启示。因此历史的研究和总结，对价值投资的能力提高非常重要。

二：人性与价值投资

昨天和一个朋友聊股票，他谈了对于风动和幡动在投资方面的理解。无论风动还是幡动，都是表象，就像股票的短期涨跌，核心还是要找到那个根本（心动），也就是企业的基本面。踏踏实实研究企业和行业的本质，而不是随波逐流，需要逆市场情绪周期的耐心和勇气。但无论股票还是人生，这个逆行的魄力都是必要的。巴菲特在谈到价值投资时，有一句至理名言：“在市场恐惧的时候贪婪，在市场贪婪的时候恐惧”，其实也是说明同样的道理。李录作为一个坚定的价值投资主义者，其实也经历了思想的巨大波动。在市场中真正坚持价值投资的人不到5%，当市场的热门股大幅上涨的时候，能坚持住自己的原则不是容易的事情，需要极强的定力。

李录对价值投资有四个总结，第一是股票是公司的股份，投资股票就是投资公司。如果真的从心底这么认为的话，就不会在乎股票的短期波动，公司的发展和人一样，总有起伏，只要长期看好就应该坚持持有。第二市场是我们的老师，也是可以利用的工具。换句话说，市场的涨跌并不一定真实反应股票的价值，这里面有情绪的因素，而这个情绪就是我们可以利用的工具，逆市场情绪周期操作总是会有惊人的回报。第三是安全边际，这个很容易理解，但操作起来也不简单。普通人总是喜欢买已经涨起来的股票，而这时候其实安全边际已经没有了，甚至已经超过了企业应有的价值。合适的做法应该是早市场一步来研究股票的未来，在看好未来而市场还没有充分体现的时候买入。涨起来的时候，反而可以考虑卖出了。第四是自己的能力圈，这个真是不容易。能力圈不光是自己深入研究得到的能力，还要与自己天生的性格特质相符。性格急躁的很难做价值投资，耐心是价值投资者的必要素质。

人类自然选择的设计，不是为了获得幸福感，而是基因的不断复制。因此人类的天性就是“不满足”，通过不停地生产和劳作，产生内在的充实感，尤其是人类还有从众和相互比较的天性。因此一个人要想获得真正的幸福感，必须要突破这种天性设计，这就需要逆人流的勇气。说到底，独立思考、不在乎别人和社会的看法、敢于顺从自己的本心，这些看起来陈词滥调的常识，才是最需要修炼的性格特质。而价值投资正需要这样逆市场情绪周期，其实也就是逆人性的勇气，逆人性中的贪婪与恐惧。人类文明几千年，生产力不知道翻了几千倍，但人性其实并没有什么变化，还是架不住贪婪与恐惧。静下心研究的时候我们都明白市场和行业发展都有周期。不会有只涨不跌的市场，也不会有始终快速增长的公司。但市场疯狂或者恐惧的时候，又很难不受其影响。我们要做的，就是找到处于快速增长期的行业和公司，在快速增长期的初始或者还没开始的阶段买入。等到市场充分认可，股票大幅上涨的时候，一定要有清晰的认知。行业和公司是不是还在快速上涨？现在的周期发展到了什么阶段？记住股票买的是公司的未来，如果未来增长会放缓，就算公司股价还在不断上涨，这时候也要卖出而不是买入。当世界遇到重大问题纷纷印钞的时候，那下一轮肯定是航运和有色化工等周期股的天下。而当各国开始加息的时候，再便宜的航运有色都要小心。大的市场下行周期要敢于空仓，好的商业模式又是To C的时候，一定要重点关注，还有绝不做空和使用杠杆。好的价值投资者要有充分的耐心，认真学习提高自己的能力。能力的复利成长和财富回报一样，都是越到后来越有成就。看看巴菲特和芒格，都已经八九十快一百岁了，但投资的能力反而越来越成熟。尤其是当你把价值投资当成一种生活方式的时候，就可以吹着口哨去上班，在赚钱的同时对投资和世界的认知能力也越来越强。最后，不要想着要赚了多少钱才去过什么样的生活，投资和生活是融合在一起的。在每一个当下都按照自己的意愿去生活，就是对自己人生的最好投资。

我一个对投资很有心得的朋友，我总是不理解为什么每次他对于大方向的判断都是正确的。直到有一次吃饭聊天，他说他的眼睛对远处的物体没有细节立体感。简单说，就是假设两个人朝他走过来，很近的时候他看得出前后左右，离的远的时候他分不清谁在前谁在后，谁在左谁在右，他对事物的细节立体感天生很弱。这理论上是一个生理缺陷，但正因为如此，他看问题只是根据宏观来判断，少了很多细节的干扰。但大多数人没有这样的生理特征，细节的干扰，或者说情绪的干扰，尤其是贪婪和恐惧这种情绪的干扰，会让我们看不清当下公司价值的本质。不光是投资，包括体育运动，比如打高尔夫，最后决定成绩的重要因素就是心态。再说大点，人生中的所有事情，最后都是“心”的问题，都要与人性中的贪婪和恐惧做斗争。因此，修“心”才是价值投资者最重要的功课，也是终生的功课。

三：宇宙规律与价值投资

作为巴菲特价值理论的传承人和芒格家族财富的管理人，李录是那种极其客观和尊重科学的人。但就和很多学者和知识分子，甚至是基督徒最终会信奉佛学一样，李录也从科学的角度认知到佛学才是宇宙的终极真理。这里要强调一下，我们平时所了解的那些寺庙啊、烧香啊、捐钱啊啥的，甚至包括吃素，都是属于佛教的部分，并不是佛学。佛学到底是什么，我个人觉得《金刚经》中所说的“不住相”，是佛学的根本。至于什么是“不住相”，我和大多数师兄的观点都不一样，我觉得这根本就不是三维空间的智慧，因此也无法思考和理解，只能在当下中用本心去契合。无论如何，释迦摩尼在《金刚经》中说过，一切诸佛，乃至诸法，皆从此经出。因此反复读诵《金刚经》一定有助于我们觉知到什么才是真正的“不住相”。李录之所以要研究佛学，甚至学习冥想，是因为任何领域的最高阶段，都会遇到宇宙规律的问题，价值投资当然也不例外。

宇宙的基本规律，要利他、要谦逊、要善、要与所有能量相和合。简言之，事业投资也好，宗教灵修也罢，一切的一切，最终都要顺应宇宙运行的规律，都是与宇宙合为一体。这个“一”是我们与生俱来的自性、是“道”、是“太极”，也是万事万物的终极本质。当我们回到这个“一”的时候，因为没有“二”的对照，这个“一”也就不复存在。我知道说的复杂了，回到价值投资的主题，这个“一”就是公司的基本面、经济的基本面、国家的基本面，还有未来的基本面。真正的价值投资者，要始终与这个“一”在一起，才能成为真正的高手。

李录在书中还提到诚信的问题，不仅是对身边的人，对陌生人也要守好这个诚信。这里就涉及一个“善”的问题，价值投资者必须守好内心中的这个“善”。这些东西看似简单，但却是宇宙运行的规律，因此必须守好，它的意义远远超过我们的正常理解。投资除了赚钱，也是一种生活方式，是我们与整个世界链接的方式，就和音乐、艺术一样。因此，我们还要考虑自己能带给别人和这个世界什么样的贡献，这也是我们人生的真正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