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小说｜又到年底

【本文由本人旧文《冷灶01》《冷灶02》修改而成】

立冬已经过去了好几天，学期已经过半，又到了年底。

繁花中学语文教研组办公室里，六位老师都在埋头工作，有的在精心备课，有的批改作业。吴涯老师很清闲，他起身到走到门口放热水器的桌子前面，端起了水瓶帮办公室里老师的茶杯都加满了水，最后才把自己的茶杯加满。老师们都轻声地道了谢。虽然觉得这事有点反常，但毕竟倒水只是件小事，也没有人多想。

吴涯是一位老教师了。上世纪八十年代的中师生，后来在省教育学院进修了专科学历。专科学的是中文，但是他进修时只是为了混学历，并没有好好学，每学期考试之前，他都会带着礼物去拜访每一位任课老师，考试每次都能及格。

从教育学院毕业后，仍然回到原单位。上班时，他觉得自己的身份已经变了，现在是大学专科毕业了。可是一个学期下来，他的傲气被消磨殆尽了。

学生家长向校长反映，吴老师上课时喜欢东拉西扯，重点难点根本没有讲。同时，平行班竞争得厉害，他教的班学生成绩每次都是大分差落后于其他班。他带的两个班的班主任都明确地告诉他：“你这个态度，下学期我要换人了。”

校长为了稳定大局，找了那两位班主任谈了话。“总得让人家把一个学年教完吧，这样中途被换下来，不利于内部团结啊！”

班主任很无奈，同意了校长的意见。

第二学年，所有年级的所有班级的班主任都拒聘他这个刚刚从大学学成归来的语文老师。

校长没有办法，找他谈话，让他改教地理课。那时候地理课不属于中考科目，被认为是副科。

从此，吴老师就教上了地理课。他虽然已经改教地理课了，但他坚持认为，他是学中文的，是学校缺少地理教师，临时抽调他教地理课的。他要在语文教研组办公。在哪里办公，这本不是什么大事，虽说地理教师应该去政史地教研组办公，可又有谁能下恶意去把他的办公桌搬出去呢？

在语文教研组办公室里，老师们都很忙，备课，批改作文，只有他很闲。

时间过得很快，一晃二十多年就这样过去了。老师们在日常教学之余还写论文，参加上级部门组织的课堂教学评优。纷纷评上了中级职称，有的请上了高级职称。

在这间办公室里，只有一人至今还没有被评上中级职称，因为他一没有教学成绩，二没有教研成果。这个人就是吴涯。

今年秋季开学后有一天，吴涯溜达到了校长肖正亮的办公室。肖校长客气地招呼他坐下，给他新泡了一杯茶。

“吴老师有什么事，请直说。”肖校长说。

“也没什么事。就是……”吴涯吞吞吐吐地说不清楚。

“就是什么？”

“我教龄有三十年了，还是二级教师，难为情啊！”

肖校长似乎明白了。赶紧说：“吴老师，对不起啊，都是我关心不够。”

“既然你想进步，你本学期认真干，把该准备的材料准备好，我们再给你争取点荣誉。”

吴涯红着脸说：“校长您若帮忙，我今年想把一级教师职称评下来。”

肖校长恳切地说：“你说说，要我帮你什么忙？”

“校长，你看看，我教书这么多年来，一次也没有评过市级优秀教师，我也从来没有一句怨言。我们学校有一个好传统，就是见到荣誉都让。我也让了三十年了。今年，我想请你把市级优秀教师的名额给我，好不好！”

肖校长完全明白了，心里说，他这是来要荣誉的。之前几十年，你没有被评过市级优秀教师，那是因为你不合格，难道是你让的吗？

不过，面对一位有缺点的老教师，肖校长没有把心里的话说出来。

“吴老师一贯高风亮节，在我们繁花中学，有谁不知道呢？你本学期，稍微用点心，把工作干好，与同事们处好关系，你的这个愿望，也是不难实现的。”

从肖校长那里出来后，吴涯心里美滋滋的。校长把这件事已经答应下来了，他现在需要做的就是和同事处好关系。

于是，他上班比以前准时了，也主动地帮办公室里搞卫生，还经常把办公室的热水瓶烧得满满的。

今年的元旦节放假之前，校长办公室在办公群里转发了几份上级部门的文件，比如，要收看中央电视台关于全国优秀教师的宣传节目，晚上校园亮灯行动等。比这些更有意义的是，在传达室的橱窗里，张贴着一份拟授予繁花中学四位教师为市级优秀教师荣誉称号的公示。这四位教师中有今年中考成绩卓著的李军，有参加市级精品课大赛获得一等奖的陈涛，有坚持为残疾学生送教上门的苏红，还有一位是在教育扶贫工作中成绩突出的罗海超。

吴涯在橱窗上没有看到自己的名字。他感觉到，获得此项荣誉是多么的光荣，他多么需要这项荣誉啊！他想着，明年他也许就会榜上有名，老师们都会在这个橱窗里看到他的名字，还有接送孩子的家长们，也会看到这个公示的。那时候，家长们在路上遇到他的时候，都会投来赞赏的眼光。

吴涯嘴角露出笑容，脑子里想像这一年后的情景。由于过于专注，他转身离开时，差一点与保安小尹撞个满怀。小尹赶紧要向吴老师道歉，发现吴涯此时已经走过去很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