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出宫

柏殊予遣退下人，独自来到寝殿后的小花园里等着。池塘边上，随风飘落的木叶，小小的叶片在空中打着旋慢慢地坠入水中，再过几天被浸的湿透了便和泥沙一同沉到池塘里。这宫中到处都是眼睛，一种无力感在柏殊予的内心深处蔓延，她身为长公主如今也只同这落叶一般，并无区别。

柏玉浩径直来到小花园里，果然刚跨进花园门口便看到立在池塘边的柏殊予，他高声笑道:“你倒是乐的清闲！”，走近了才问:“你找我来是出了什么事吗？”

柏殊予一时不知从何说起，想了片刻只问:“二哥可能带我出宫去……祭拜母后。”

柏玉浩听到一半便觉得不对，“为何突然……”柏殊予闭了闭眼，缓缓地将手伸向腹部。那是……！柏玉浩脑海里猛然浮现出那夜在路边捡到柏殊予的场景。柏殊予一时有些局促，她一点也不担心柏玉浩会说出去，只是……让她情何以堪。

“绿萼，你先下去”柏玉浩背着手毫不客气的吩咐道。绿萼随即看向柏殊予，见她点头，这才迅速退了出去。

“殊儿你，是不是……”柏玉浩右手轻轻搭在柏殊予的左肩上，他张了张嘴在心里斟酌一番才出口询问，若是直接言明，只怕柏殊予难堪。

柏殊予不知道怎么回答，她低下头垂着眼帘试图遮住些许情绪。

“怎……怎么会这样？”柏玉浩的情绪有些激动，眼睛里闪着泪光，这可是他的亲妹妹，怎么会这样，怎么能这样！

柏殊予只得把那天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他，柏玉浩将自己手指捏的咯咯直响，恨不得将那人碎尸万段。柏殊予看着他难过的表情，突然鼻子一酸，一时间所有的委屈都迸发了出来。柏玉浩一把将她拉到自己的怀里紧紧抱住，声音微微颤抖，“都怪二哥，早知道那一日二哥就不去军营了，要是我早点……”

“二哥，不怪你，都是我自己不设防才会落得如此下场”

柏玉浩听完她的话更自责了，可事情已经发生，再后悔也没有用了。他慢慢地放开柏殊予，帮她擦了一下眼泪，突然想到什么，连忙道“这件事瞒不过太子，他迟早会知道的，那日我心存侥幸，把你放在马背上与我共乘一骑，回宫后更是等他离开才请的太医，可是难保他没看见什么。”

“他已经知道了”柏殊予又将孟思娴的事情说了一遍，“二哥，你还记得我托你帮我查的那件事吗？”，柏玉浩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他伸出双手分别拉住柏殊予两只胳膊，“殊儿，你听我说”，他低头看了一眼柏殊予，欲言又止。

“我知道”柏殊予接下他的话，柏玉浩想着她心里已经有决断，抿了抿嘴唇不再多说。

“可是，我出不了宫……”

“这样在宫里断然不可，事不宜迟，免得他们再次发难,你就在这里等我消息。”柏玉浩说完摸了摸柏殊予的头，转身快步离开了。

柏殊予没有等多久，过了一个时辰，柏玉浩就再次出现在飞鸾殿大门口，绿萼见了连忙跑去叫柏殊予。他们行至宫门处，只见凌风驾着一辆马车等候多时。凌风是镇北大将军凌长钺的养子，自小和柏殊柏玉浩兄妹一起长大，感情深厚，后来柏玉浩被罚去军营，凌风也跟着去了，私下里他是柏玉浩最信任的兄弟。

马车一路上畅通无阻，出了城行了一段路后凌风继续驾车前往老太傅家，他们则是换上斗篷重新坐上了一辆小一些的马车，绿萼戴上一顶灰黑的麻布帽子扮作小斯模样在前面驾车，柏殊予掀开帘子眼看着周围没有行人和商队，这才出声问出心中疑惑“二哥，你是怎么做到的？”

柏玉浩笑了笑，“我和父皇说带你出来散心，他就同意了”柏殊予瘪了瘪嘴，转过头去看窗外的景色佯装生气“不想说就算了”。

柏玉浩前几年都待在军营，即使围猎这样的大事也鲜少回来，他们兄妹二人一年见不了几次面，平日里见他正经的样子，柏殊予差点忘了他的二哥曾经也是个混世魔王。

柏玉浩看着她的样子实在好笑，便避重就轻的说道:“母后的祭日快到了，你若去和亲，以后便不能再去看她，我请求父皇让我们兄妹二人去皇陵好好和她告个别，好让她安心，顺便去看看外祖父，也算替母后尽孝。”

说到母后，柏殊予的心口闷闷的疼，他们的外祖父是当朝太傅，也是父皇的先生，母后病故后他便辞官云游去了，一年前才回来，虽然看望他只是托词，但她真的有些想念外祖父了，半年前柏殊予去看望他时，还不到六旬的老人满头银发，身板倒还算硬朗，和她说了许多话，又拉着她去集市上买零嘴，说那是母后年少时最爱吃的……

绿萼在前面驾着马车，听了他们的话，红着眼又扬了一下鞭子，马儿瞬间加快了速度。柏殊予一阵恶心，连忙伸手捂住嘴，柏玉浩在心里骂了一句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丫头，怎都生的这般猛撞！

柏玉浩扯过一块薄毯盖在她的身上，伸手将车帘拉开一个角，换绿萼进来自己去驾车。绿萼红着脸钻进马车，也不敢抬头看自家主子。柏殊予看了看她，又故意看了看车帘的方向，心想自家二哥确实相貌堂堂。绿萼的脸顿时更红了，柏殊予索性笑出声来，柏玉浩在外面驾着车听笑声一脸莫名其妙。

直到申时二刻马车才停下来，绿萼拉起车帘先跳下来又转身去扶柏殊予，他们下车后才发现自己已经在别人家的院子里前面。柏玉浩正在和一个长相清秀的年轻男子说着话，那人熟稔的拍了他的肩膀，招呼他们到后院坐下。柏殊予递过去一个眼神，柏玉浩了然一笑，忙站起来道“这是阿旭，从前是我们军营的教头，功夫厉害医术更是了得”说完还激动的竖起大拇指。

陆旭端着一个簸箕进来，刚好听到这句话，笑着摇了摇头，坐在柏殊予对面让她将手放到小木桌上号脉，又问了她一些事情，随后站起身冲柏玉浩道:“柴米都在厨房，我刚杀了鸡，放砧板上，菜在外面的园子里……”

“不用不用，我们带了吃食”柏玉浩一听便觉得不对，陆旭这是要让他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以前在军营里就被他支使得团团转，什么采药啊，捣药啊，洗衣做饭……陆旭对他的所作所为那真是罄竹难书啊。

陆旭一眯眼，道:“我要回药铺去开方子，你便炖些汤就可以”

柏殊予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有些羡慕，“陆姑娘倒是洒脱随性，颇有些世外仙人的风范。”

柏玉浩苦着脸熟门熟路的去隔壁厨房生火熬汤，听到这话，便大声的附和道:“阿旭心善，是个仁医，就是这脾气冷冷清清的执拗得很，从前在军营就因为‘不问身份高低伤重者优先’得罪了押运粮草的官员，他不肯服软道歉被人随意拟了个罪名参了一本。阿旭不能再救死扶伤，索性连教头也辞了，回乡开医馆。”他自顾自地说罢，这才惊到：“你怎么知道阿旭是姑娘的？”

柏殊予为陆旭抱不平的同时也从心底钦佩她，不能在军营救死扶伤，那便在市井为百姓治病疗伤，这种坚韧豁达的脾性她十分欣赏。至于柏玉浩得疑问，柏殊予只是低头笑了笑，没有回答他。

柏殊予不会做饭，想着去帮忙打下手，结果直接被柏玉浩赶了出来，她坐在院子里无事可做，绿萼已经把摘来的菜清洗完毕，此时正在往灶里添柴，不一会也被赶了出来。柏殊予远远的看着柏玉浩在厨房忙碌的身影，思绪慢慢的飘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