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解读|第三十五回 白玉钏亲尝莲叶羹 黄金莺巧结梅花络(二)
贾母大力赞宝钗
上篇讲到王熙凤拿了公家的钱去放高利贷,宝钗在旁边微微一笑,那笑容里可藏着深意。
宝钗,向来心里都是很清楚,一眼就看穿事情的核心。
她说:“我来了这么几年,仔细瞧着,凤丫头再怎么机灵,也机灵不过老太太去。”宝钗这话,说得既巧妙又有趣,一方面暗示了刚才的对话不是简单的玩笑,而是关乎管家的分寸和智慧。
毕竟,王夫人是个滥好人,从没管过家,哪里知道这里面的门道?
贾母呢,那可是曾经的管家高手,虽然退居二线了,但仍是家里的“国政顾问”,王熙凤管得好不好,她心里可是有一本账的。
当贾母半开玩笑地说:“你拿官家的钱,这样做人情”,凤姐儿可得好好回应,宝钗一眼就看透了这一点。
贾母听了宝钗的话,也笑了,回应道:“我如今老了,哪里还谈得上什么机灵。想当年我像凤姐儿这么大的时候,可比她还强呢。”这话一出,可是贾母第一次透露出自己可不是简单人物,她曾经也是执掌家中大权的风云人物。
贾家的辉煌时代,那就是贾母的时代。后来的故事,也多次提到贾母记忆力惊人,哪个库房放了什么东西,她心里一清二楚。这个家族,就是在她手里兴盛起来的。
贾母评价凤姐时,既没过分夸奖,也没贬低:“如今虽说不如我们,也算不错了。”接着又补了一句:“比你姨妈强远了。”这里的“姨妈”指的就是王夫人。
王夫人作为贾母的儿媳妇,本该担起管家的重任,可她却显得有些笨拙。
贾母当然不能直说,只是委婉地说她“不大说话,和木头似的”,在公婆面前不太讨喜。
贾母认为,媳妇要伶俐、乖巧,才能赢得公婆的欢心。而凤姐呢,嘴甜会说话,自然讨人喜欢。
宝玉这时也插话了,他笑着问:“若这么说,不大说话的就不疼了?”
贾母笑着回答:“不说话的也有不说话的可疼之处,嘴乖的也有让人嫌弃的地方。”
贾母这话,真是充满了智慧,她告诉宝玉,人没有绝对的好坏,要看到每个人的闪光点。
宝玉,也是个心思细腻的孩子,他听到贾母的话,立刻想到了那个平时不怎么说话的大嫂子李纨。
他知道,贾母其实很疼爱这个木讷、憨厚的孙媳妇。这就是宝玉的个性,他总是能关注到那些被忽视的人,他的心里装着每一个人。
宝玉也有他的烦恼,那就是他太想让每个人都得到爱了。当大家争着讨好他时,他心里却想着那个一直没进来的黛玉。
这两个人,真是前世的冤家,一见面就吵架,或者就是躲着不见,其实他们的感情才是最深的。
宝玉在病床上,心里牵挂的还是林妹妹。
所以说,宝玉的心里有一种无所不在的爱,这种爱在现实中真的很难实现。
贾母开口夸赞:“说起姐妹们,可不是我当着姨太太的面说客套话,真真切切的,咱们家这四个女孩儿加一块儿,都比不上宝丫头。”这话一出,贾母头一回这么大力地赞美宝钗。
宝钗开朗、懂事、稳重的性子,深深地入了贾母的眼。
薛姨妈一听贾母这话,赶忙笑道:“老太太这可是偏心了。”这话,说得有水平,毕竟是在夸你女儿,你可不能直愣愣地说“是是是”,得客气客气,于是薛姨妈又说:“老太太太偏爱我这个女儿了。”王夫人也赶紧凑热闹,笑道:“老太太私下里常跟我说宝丫头的好,这可不是假话。”
这一来,情势可就大转了,原本大家都觉得黛玉和宝玉是板上钉钉的事,现在看来,宝钗可是后来居上了。
宝玉,原本是想让贾母夸夸黛玉的,没想到贾母却夸起了宝钗,这让他“意出望外”。
这四个字用得真是妙极了,宝玉原本该失落或不舒服的,但“意出望外”却说明他并没想到,而且并不排斥。
作者真是高手,总能让读者感受到宝玉的两难,他觉得两个女孩都太好了!
宝玉的爱,可不是人间的俗爱,他那是一种接近美学意义上的爱,欣赏而不占有。
人间的爱常常要分个高低,可宝玉的爱里却没有分别心,他觉得人世间的美好都值得去欣赏。
宝玉这份心性,其实是他前世宿命的延续。
第一回里说宝玉是块石头,修行成人形后,就在灵河岸边浇灌生命,黛玉就是其中最明显的一个。
但别忘了,那些跟他一起投胎的,都是他曾经浇灌过的生命。
在神话故事里,他照顾过所有的生命,可到了人间,这些生命就有了分别,当你只能拥有一个时,问题就来了。所以,我们得从很多细节里去看宝玉生命里的困境和为难。
因此,宝玉“意出望外,便看着宝钗一笑”。这一笑,也是意味深长,他觉得有人被赞美真好,人世间有人被欣赏是宝玉最快乐的事。
宝钗呢,女孩子,当然觉得不好意思,就扭过头去和袭人说话,假装没听到。
这时有人来请吃饭,贾母站起身来,嘱咐宝玉好好养着,又叮嘱了丫头们一番,这才扶着凤姐,让着薛姨妈,一行人出了房。贾母又问汤好了没,还问薛姨妈她们想吃什么,说她有本事叫凤姐儿弄来给大家吃。
薛姨妈就笑着说:“老太太也会逗她。她时常弄了东西来孝敬,您老人家其实也吃不了多少。”
这些贵族家庭的老太太们,平时养尊处优,哪里有什么食欲。后面刘姥姥来贾府,看见她们吃饭都吓了一跳,说你们怎么连饭都不吃?
凤姐就笑道:“姨妈可别这么说。老祖宗,只是嫌人肉酸,不然,早把我也吃了呢!”
这话,既是恐怖的黑色笑话,又是讨老太太欢心的话,意思是她愿意被老太太“吃”。
凤姐的聪明,真是一句话就能让全场人笑翻天。贾母、众人都被逗得哈哈大笑。
宝玉在房里也忍不住笑了。
袭人笑道:“二奶奶这张嘴,真真是怕死人!”宝玉,伸手拉着袭人笑道:“你站了半日,可乏了?”说着就拉她到自己身边坐下。
大家注意这个动作,贾母、王夫人、薛姨妈她们在的时候,袭人是不能坐的,因为礼教很严。在宝玉心里,没有主仆之分?他觉得比礼教更重要的,是人对人的关心。
权贵家族的规矩
袭人抿嘴一笑,说道:“你可是又忘了?宝姑娘正在院子里,你赶紧跟她说,请她让莺儿来帮我们打几根络子。”
袭人心里想请莺儿帮忙,却又不敢直说,只能让宝玉去跟宝钗说,毕竟她只是个小丫头,哪有资格直接开口。
宝玉一听,笑道:“多亏你提醒。”说着,便仰头朝窗外喊道:“宝姐姐,吃完饭叫莺儿来一趟,想请她打几根络子,不知道她有没有空?”
宝钗听见,回头应道:“怎么没空?一会儿就叫她来。”
贾母她们没听清楚,便停下脚步问宝钗:“到底是啥事儿?”宝钗解释了一番,大家这才明白。
贾母笑着说:“好孩子,你叫莺儿来帮你兄弟打几根络子,你要是缺人手,我那儿闲着的丫头多的是。”
宝钗笑着回道:“没事的,那些丫头也闲着,叫来帮忙就是了。她呀,天天闲着也是淘气。”这里用了个“淘气”的词,大家注意,莺儿她们也就十四五岁,正是活泼爱动的年纪。
看《红楼梦》的时候,心里有了这个年龄界定,就容易理解大观园为啥是个青春王国了,他们的一言一行,都得从这个年龄层去看。
正说着,大家往前走,忽然看见史湘云、平儿、香菱等几个小姑娘在山石边掐凤仙花。见他们走来,都迎了上来。
过了一会儿,大家出了园子,王夫人怕贾母累了,便请她到上房去坐。贾母也觉得腿酸,便点头答应了。王夫人赶紧吩咐丫头们去铺设座位。
这时候,赵姨娘推说病了,其实哪里是真病?还不是因为前面贾环告状,宝玉挨打,她怕大家迁怒于她,所以才不敢露面。
只有周姨娘和众婆娘、丫头们忙着打帘子、立靠背、铺褥子。
贾母扶着凤姐走进来,和薛姨妈分宾主坐下。薛宝钗、史湘云则坐在下面。
王夫人亲自捧了茶递给贾母,这可是大规矩,本来这些活随便哪个丫头都能干,但在这种大家族里,儿媳妇一定要孝敬婆婆,所以得亲自来。李纨则给薛姨妈奉茶。
这些规矩,年轻一代最不容易读懂,因为现在这种礼教早已九霄云外去了。
贾母对王夫人说:“让她们小妯娌伺候着,你在那边坐了,好说话。”王夫人这才敢在一张小杌子上坐下。
做媳妇的规矩,王夫人自己都有儿媳妇了,可还是得等贾母发话,才敢坐下来。
王夫人又吩咐凤姐:“老太太的饭在这儿放,再添些东西来。”凤姐答应着出去,吩咐人去贾母那边传话,那边的婆娘和丫头们也都赶紧赶了过来。
贾母平时在自己房里吃饭,今儿要在王夫人房里吃,所以这中央厨房得赶紧转移阵地,在这边摆上盘碗筷子。王夫人又命人去请姑娘们来吃饭。
请了半天,只来了探春和惜春两个;迎春身上不爽快,不吃饭;林黛玉就更别提了,平时十顿饭能吃五顿就不错了,大家也都习惯了。
过了一会,饭菜都上齐了,众人开始调放桌子。凤姐儿用手巾裹着一把牙箸站在地上,笑道:“老祖宗和姑妈就别让了,听我的安排就是了。”
贾母笑着对薛姨妈说:“咱们就这样吧。”薛姨妈也笑着答应了。于是凤姐放了四双筷子:上面两双是贾母和薛姨妈的,两边则是薛宝钗和史湘云的。
王夫人、李纨等都站在地上看着放菜。这些规矩,现在看起来可能觉得有点琐碎,但在那时候,大户人家吃饭可是非常重要的礼节。
凤姐这么说,就是让大家别客气来客气去的。
按理说,薛姨妈是王夫人的姐妹,是贾母的晚辈,因为她是客,所以在礼节上,主位得是贾母和薛姨妈坐。
现在的朋友读《红楼梦》,大概最烦的就是这些礼节了,因为根本搞不懂。
你们有没有发现?薛宝钗、史湘云都可以坐,王夫人和李纨却不能坐,因为她们是媳妇。
这也是我们现在不容易理解的,老一辈的人要是看到现在的新媳妇,大概会吓一跳,因为她直接就坐在那儿等着吃饭了。过去做媳妇的可不容易,吃饭的时候得站在地上看着放菜。
凤姐先忙着找干净的家伙来,替宝玉拣菜。她知道贾母、王夫人吃不吃不重要,主要是得关心宝玉有没有人照顾,所以就赶紧找干净的食盒替宝玉把菜都夹好了。
过了一会儿,荷叶汤来了,王夫人回头看见玉钏儿在那,就说:“玉钏儿,你给宝玉送去。”
凤姐儿说:“他一个人拿不去。”这汤可不好端,正巧莺儿和喜儿都来了,宝钗知道她们已经吃过饭,就跟莺儿说:“宝兄弟正叫你去打络子呢,你们俩一起去吧。”莺儿答应了,就和玉钏儿一起出去了。
白玉钏和黄金莺一起给宝玉送汤,你们发现没有?这两个人的名字都有点儿对仗呢,一个是“玉”,一个是“金”。
莺儿皱起眉头说:“这么远的路,天又这么热,怎么端得过去呢?”
玉钏儿笑着安慰她:“你放心,我心里有数。”说着,她便招呼了一个婆子过来,把汤饭等吃食都装进一个雕漆的捧盒里,让婆子端着跟在后面,她们俩则空着手走。
玉钏儿和莺儿让婆子拿着捧盒,这就看出丫头的身份比婆子要高些,婆子呢,是做些粗重活计的。
这么热的天,要走那么远的路送汤,可真是不容易。
一直走到了怡红院的门口,玉钏儿才从婆子手里接过了捧盒,和莺儿一起进了宝玉的房里。
为啥到了门口才接过来呢?因为婆子的身份低,不能随便进主子的院子。
就像黛玉初进贾府时,那些抬轿的轿夫到了门口就得停下,换成小厮来抬轿子进去,这就是大户人家的规矩和“礼”。
袭人、麝月、秋纹三个人正和宝玉嬉笑打闹呢,看见她们俩一起来了,都赶紧站起来,笑着说:“你们俩怎么来得这么巧,一块儿来了!”
一边说着,一边接过捧盒。莺儿是宝钗的丫头,玉钏儿是王夫人的丫头,她俩一起来,真是巧得很。
玉钏儿大大方方地坐在椅子上,莺儿却不敢坐。
袭人见状,连忙拿了个脚踏来,莺儿还是不敢坐。
玉钏儿是宝玉妈妈的丫头,自然敢坐。
莺儿,身份低些,就显得拘谨。《红楼梦》里,处处都讲究个“礼”字。
宝玉看见莺儿来了,本来挺高兴的。
可一看见玉钏儿,就想起了她姐姐金钏儿,心里又是难过又是惭愧。
他丢下莺儿不管,只顾着和玉钏儿说话。
宝玉,就像是个心软的菩萨,看不得这世上有受伤的人。
他本来挺开心的,可一想到金钏儿的事,心里就难受起来。
《红楼梦》里写人真是写到了极致,每一句话都和人物的性格紧紧相连。
宝玉就是个不愿意看到别人受伤的人。袭人见宝玉不理莺儿,怕莺儿尴尬,又见莺儿不肯坐,就拉着莺儿到别的房里去吃茶说话了。
白玉钏尝莲叶羹
袭人和莺儿一离开,这场戏就成了宝玉和玉钏儿的专场。
宝玉想和玉钏儿说说他的不安、他的抱歉、他对金钏儿之死的心痛。
可要是有人在场,他就不好说了。所以袭人就带着莺儿走了。
麝月等人准备好了碗筷,伺候宝玉吃饭。宝玉却不吃,只问玉钏儿:“你母亲身子还好吧?”宝玉这话,问得真是让人心疼。
他知道金钏儿死了,她母亲应该很难过。可他不能直接说出来,只能这么委婉地问。
玉钏儿,满脸怒色,连看都不看宝玉一眼。
过了好一会儿,才勉强说了个“好”字。
这反应啊,也是情理之中的。自己的姐姐死了,外面还传言说是被宝玉强暴的,她能不恨宝玉吗?
其实,这次送汤并不是真的为了那碗汤,而是为了让宝玉和玉钏儿之间有和解的可能。
玉钏儿根本不想理宝玉,宝玉,却赔着笑脸跟她说话。
一个主子跟丫头赔笑,这像什么话呀!可宝玉就是这么个人,他不在乎身份地位,只在乎人心。
他问玉钏儿是谁让她来送汤的,玉钏儿说是奶奶、太太们派来的,那意思就是“要不是她们派我来,我才不来呢!”宝玉,也不生气,还是赔着笑跟她说话。
宝玉见她还是哭丧着脸,就知道她是因为金钏儿的事。
他想跟她好好说说,可人多眼杂的,不方便。他就想了个办法,把其他人都支走,然后又赔着笑问长问短。玉钏儿开始虽然不高兴,可看宝玉一点脾气都没有,也就慢慢软了下来。
当你不在乎别人对你的伤害时,对方的情绪也就慢慢好转了。这就是真正的爱,一点都不在意自己。
宝玉,不管玉钏儿怎么给他脸色看,他还是温存和气地跟她说话。
“温存”这两个字啊,真是耐人寻味。
我们怎么能做到在面对所有的伤害或者对立时还能保持“温存”呢?
最后,玉钏儿自己也不好意思了。因为宝玉一直在给她赔不是,她也就慢慢放下了心中的怨恨。
三十五回的主题就是在讲人性的自觉,薛蟠在自觉,现在玉钏儿也在自觉。
她到底要不要怪宝玉呢?最后,玉钏儿脸上终于露出了三分喜色。
看她脸色稍缓,宝玉便笑眯眯地求她:“好姐姐,你把那汤端来让我尝尝鲜。”
玉钏儿却道:“我可从没伺候过人吃东西,还是等他们来了再说吧。”
虽然玉钏儿脸上已有了几分笑意,但心里仍存着芥蒂,暗想:我不理你,你也别碰我,姐姐的遭遇让我心有余悸。
作者笔触细腻,一点点地软化着两人的情绪,就像春风化雨,润物无声。
宝玉又笑道:“我不是要你喂,只是我腿脚不便,你递过来我尝一口,你好早些回去交差,也好早些用饭。若是我一直拖延,你岂不饿坏了肚子?”
这话听起来,不像是主子对丫鬟说的,简直像是朋友间的闲聊。
最后,宝玉使出苦肉计:“你若懒得动,我只好忍着痛自己去取了。”这招可真管用,一下子就触动了玉钏儿的恻隐之心。
说着,他便要下床,却疼得“哎哟”一声。
玉钏儿见他如此,再也坐不住了。当你面对一个比你弱,又卸下所有防备的人时,是不是也容易心软呢?
玉钏儿站起身,说道:“躺下吧!你这是前世作了孽,今世遭报应!”
一个丫鬟竟然敢骂主子了,这转变多有趣。
宝玉用他的软功夫,一点点打开了玉钏儿的心扉。若不是如此,玉钏儿怎会开口?
所以说,宝玉才是《红楼梦》里的真佛,真正的佛不是整天念经,而是能包容万物的人。
玉钏儿接着数落:“我哪能看得上你!”这话够狠的,骂完之后,她心里却舒坦了,还“哧”地一声笑了,随即端过汤来。
宝玉笑道:“好姐姐,你要生气就在这儿生吧,见了老太太、太太可得和颜悦色的,不然又要挨骂了。”
这话听得多暖心,就像是在告诉朋友:我家就是你发泄情绪的地方。在外头,都得戴着面具,但在家里,就得真实。
玉钏儿嘴上却不买账:“吃你的吧,别跟我甜言蜜语,我可不信!”其实,她心里已经被宝玉打动了,只是刚卸下防备,还有些害羞,所以表面上还装着强硬。
懂人性的人都知道,朋友间能说这种粗话,那就是和好了。这才是最真实的反应,只有好的文学才能写出这种细腻。
接着,宝玉催着宝玉喝了两口汤,然后使出了他的大爱计谋。他见汤好喝,就想让玉钏儿也尝尝,便故意说:“这汤不好喝,不喝了。”
玉钏儿道:“阿弥陀佛!这还不好喝,那什么好喝?”你看,他们已经能聊上了。
宝玉说:“一点味道都没有,你不信,尝尝就知道了。”玉钏儿果真就赌气尝了一口。
宝玉笑道:“这下好喝了吧?”这就像十四五岁的男孩调皮捣蛋,宝玉就是这样,有好东西总要分享给别人,他认为,只有分享的好,才是真正的幸福。
无论是生命还是爱,都是如此。玉钏儿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是宝玉哄她喝一口,便说:“你既说不好吃,现在说好吃也不给你吃了。”
宝玉只管赔笑央求,玉钏儿却不依,还叫人。这种轻松愉快的对话,才是人与人之间最自然的状态,才是真正的和解。
可恶的世俗之别
在这场戏里,作者巧妙地安排了一个叫傅试的角色,傅家特意派了两个老妈子来问好。
宝玉原本不太想搭理这些人,但一听说傅试有个妹妹傅秋芳,既聪明又懂事,还酷爱读书,他立马改变了主意,决定见见这两位婆子。
更妙的是,这场戏通过这两个与宝玉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传出了不少关于宝玉的闲言碎语,让我们窥见了他内心深处的孤独。
那两个婆子议论纷纷,说这世上怎会有如此呆傻之人,长得俊俏却总和星星、燕子说话。这孤独,恐怕是史上之最了。
说起孤独,西方美术史上有个叫圣方济各的人物,他本是富家少爷,却在文艺复兴初期,为了宗教改革,带着一群年轻人隐居在阿西西的苏巴西奥山上。
他宣扬“爱”与“和平”,觉得中世纪的许多道德都成了死板的教条,渴望人性中那份纯真与真实。
他们一群年轻人在山林间,与鸟儿、百合花为伴,对话自然。
透过傅家的两个婆子,我们仿佛看到了宝玉与圣方济各的影子重叠,他的内心深处,藏着一种超越世俗理解的关怀。
我们同样生活在世俗的洪流中,有时对他人的描述,不论是杂志上的报道还是街头的八卦,或许都藏着这样的误解。
所以,在这一段故事里,作者其实想让我们明白,真相与误解之间,往往只有一线之隔。
我特别钟爱瞎子摸象的故事,每个盲人摸到的大象部位不同,就以为自己掌握了真相。
《红楼梦》里的那两个婆子,就像是在摸象的盲人。她们确实见到了宝玉,但经过她们的转述,宝玉的真实形象完全被曲解,他身上那些令人动容的品质,在婆子口中竟成了笑料。
我们扪心自问,何尝不是这样呢?有时,我们扮演着婆子的角色,误解着他人;有时,我们又成了宝玉,被他人误解。
这段情节看似与《红楼梦》的主线无关,却值得我们深思,作者为何要插入这样一段看似微不足道的描写?
书中写道,当丫头们刚准备进来服侍宝玉用餐时,突然有人来报:“傅二爷家的两个妈妈来请安,想见二爷。”宝玉一听,便知道是通判傅试家的婆子来了。
傅试原是贾政的门生,这些年靠着贾家的势力混得风生水起,贾政也对他颇为看重,因此他与别的门生不同,常派人来贾府走动。
在古代,门生并不一定是指受教的学生,凡是考取功名的人,都可视为主考官的门生。
比如苏东坡与欧阳修,虽无师徒之实,但因苏东坡考试时欧阳修为主考,所以苏东坡便算是欧阳修的门生。
贾政门生众多,但对傅试尤为关照,这次傅试大概是听说宝玉病了,特意派人来探望。
宝玉平素最厌烦那些粗鲁无知的男人和蠢笨的妇人,今日为何又让这两个婆子进来呢?
这里的“勇男蠢妇”,指的就是那些没头脑的人,作者平时很少批评人,但这四个字显然透露出了他的不满。
宝玉本不想见这类人,按理说,不见便是了。然而,“其中却有缘由:只因宝玉听说傅试有个妹妹叫傅秋芳,是个才貌双全的佳人,虽然未曾亲眼见过,但心中已对她充满了遐想与敬爱。若不让她们进来,恐怕会显得对傅秋芳不够尊重。”
宝玉虽未见过傅秋芳,但仅因她的美貌和品格,便觉得若不让其家的婆子进来,便是失礼。于是,“他连忙吩咐让人进来。”
“那傅试原是个暴发户”,与世家文化相比,“暴发”指的是短时间内迅速致富,通常带有贬义。
他因妹妹傅秋芳貌美聪明,便想借着妹妹与豪门贵族联姻,以此攀附权贵,所以迟迟不肯轻易将她许配给人。这样一来,傅秋芳的婚事就被耽误了,直到二十三岁还未出嫁。
在当今社会,二十三岁并不算晚婚,但在古代却不同。薛宝钗来贾家时是为了待选进宫做妃子,当时她十五岁,在贾家过了十五岁生日;王熙凤嫁到贾家大概一年多,如今十八岁。由此可见当时的结婚年龄,傅秋芳二十三岁还未许人,在那个年代已经算是老姑娘了。
“无奈那些豪门贵族又嫌弃他家境贫寒,根基浅薄,不愿与他家结亲。”这里揭示了社会的世俗与功利。
傅试这个暴发户想要沾点贵气,而那些豪门贵族却看不起他,认为他家底太薄。
“傅试与贾母亲密,心中也藏着一份打算。”他大概是想,如果傅秋芳能嫁到贾家,也算攀上了豪门贵族。
这一段恰好与宝玉的超凡脱俗形成了鲜明对比,他一直渴望将人们的爱拉回最纯粹的状态,对于那些世俗的蝇营狗苟,打心底里厌恶。
宝玉孤独黛玉懂
“来的这两个婆子,偏偏是最不通情达理的。”“通情达理”在这可不是指学问多,而是说懂得人情世故。
书中说,“听说宝玉要见,她们进来刚问了好,说了没两句话。玉钏儿见来了生人,也不和宝玉嬉闹了,手里端着汤,只顾着听她们说话。
宝玉,一边和婆子聊着,一边吃饭,还伸手去要汤。”
想象一下那个场景:两个人都盯着人看,结果宝玉一伸手,不小心把碗给撞落了,汤泼了他一手。
玉钏儿倒是没被烫着,倒是吓了一跳,忙笑着说:“这是怎么搞的!”丫鬟们赶紧上来收拾。
宝玉自己手烫了,却只顾着问玉钏儿:“烫到哪儿没有?疼不疼?”
玉钏儿和众人都被逗笑了,玉钏儿说:“你自己烫了,还只顾着问我。”
宝玉这才察觉自己也烫了手。大家连忙帮他收拾,宝玉也不吃饭了,洗了手,喝了茶,又和那两个婆子说了几句。其实他心里根本不想跟那两个婆子多聊。
作者这么精心安排她们出场,不是为了让她们跟宝玉聊天,而是想让她们亲眼目睹这些事情,然后出去传播八卦。
“后来两个婆子告辞离开,晴雯她们送到桥边才回来。”所有的闲话都是在没人的时候才开始传的。
“那两个婆子见没人了,一边走,一边议论。一个笑着说:‘怪不得有人说他们家的宝玉外表好看,里头糊涂,中看不中用,看来确实有点呆气。自己手烫了,还问别人疼不疼,这不是呆子是什么?’”
作者这是在提醒读者,在生活中,既可能被人误解,也可能误解别人。
文学的魅力就在于此,它能展现出不同的现象和观点,却不去直接评判谁对谁错。
宝玉手被烫了,大家都看到了,那两个婆子也看到了,所以她们出去说的话,别人很容易就相信了。
因为她们心存偏见,所以转述的内容就变了味。
“另一个又笑着说:‘我上次来,还听见他家里人抱怨,说他真的有点呆气。大雨天淋得像落汤鸡一样,他还告诉别人“下雨了,快去避雨吧”。
你说好笑不好笑?’”之前提过的一个女孩龄官,是个唱戏的,暗恋着少爷贾蔷。这事不能让别人知道,她只能在地上反复画那个“蔷”字。
宝玉隔着树看,以为她在写诗,后来下雨了,他很心疼这个女孩,让她快去避雨。
龄官回头一看,宝玉在大雨中淋得像落汤鸡一样。可宝玉自己却全然不顾,只关心别人有没有淋湿。
这么美的画面,被婆子们一说,宝玉就成了个智障似的。
《红楼梦》的伟大之处就在于它不断剖析人性,就像一本佛经,时刻在启迪读者,每一段都可能让人恍然大悟。
她们又聊起宝玉的一些事情:“经常没人的时候,就自己哭自己笑;看见燕子,就跟燕子说话;看见河里的鱼,就跟鱼说话;看见星星月亮,不是唉声叹气,就是咕咕哝哝的。”这一段描述,让我们看到了两种截然不同的评价。如果现在有人跟燕子、鱼说话,我可能会觉得很感动;但换个人,可能就完全是另一种看法了。
作者故意把宝玉放到世俗中去接受严厉的批判,这样我们才能体会到宝玉的孤独。
黛玉的孤独是她主动与人隔绝,她跟鹦哥说话,身上带着对人世的不屑;而宝玉却非常热爱这个世界,他与人交往,他的那份不被理解的孤独,只有黛玉能懂。
这两个婆子又评论宝玉:“而且一点脾气都没有,连那些小丫头的气都受。珍惜东西的时候,连个线头儿都当宝;糟蹋起来,哪怕值千值万的,都不在乎。”
我们刚才看到的玉钏儿那一段,宝玉是在受丫头的气吗?还是他对人的宽容?我不知道怎么才能让这两个婆子明白,宝玉不是在受气,他只是看到了人内心的苦,想要去安慰玉钏儿。
宝玉身上那份温暖,被她们说成了一点脾气都没有。作者真是太聪明了,他写完宝玉最动人的一段后,紧接着就写出了两个婆子的看法,让读者自己去细细品味。
“两个人一边聊,一边走出园子,辞别众人回去,不再多说。”如果放在今天,这些“一边聊”的内容,慢慢就会变成小视频,传播出去。这两个婆子不再是简单的婆子,而是变成了两个传播信息的网红。
黄金莺结梅花络
且说袭人见众人散去,便拉着莺儿走过来,轻声问宝玉想要打什么样的络子。
宝玉笑着转向莺儿,歉意地说:“刚才只顾着和别人说话,都把你给忘了。”
想来莺儿和玉钏儿本是一同来的,宝玉心里虽想和莺儿多聊聊,但念及玉钏儿姐姐刚去世,便特意支开众人,只为单独安慰、开导玉钏儿。
此刻,他向莺儿致歉后,又说:“麻烦你来,不为别的,就是想请你帮我打几根络子。”
莺儿好奇地问:“是装什么东西的络子呢?”
宝玉想了想,笑道:“不拘装什么,你每样都打几个吧。”
莺儿拍手笑道:“这可不得了!若是这样,十年也打不完呢!”
宝玉笑着央求:“好姐姐,你闲着也是闲着,不如都帮我打了吧。”
袭人在旁笑道:“哪里一时能打得完,还是先拣要紧的打两个吧。”
莺儿又问:“那用什么颜色呢?”
宝玉说:“大红的。”
莺儿摇摇头,认真地说:“大红的得配黑络子才好看,或是石青的颜色也行。”
这小丫头真是懂色彩!可见美这东西,不一定非得靠社会上层来定义。
莺儿虽只是个十几岁的小丫头,但在刺绣、打络子的日常生活中,对色彩已有了独到的见解,深谙生活美学之道。
如今社会虽也重视生活美学,但有时弄出来的东西却让人不敢恭维。
莺儿直截了当地说:“大红的配黑络子或石青才好看。”
宝玉又问:“那松花色配什么呢?”
莺儿答道:“松花配桃红。”
这松花配桃红,在民间可是常见的色彩搭配。张爱玲曾说过:“大红要配葱绿”,红绿搭配更显娇艳。
宝玉说:“那好,就打一条桃红的,再打一条葱绿的。”
莺儿又问:“要什么花样呢?”
宝玉好奇地问:“到底有几种花样?”
莺儿便细细数来,有“一炷香”,就是一连串下来的;有“朝天凳”,越来越大,像三角形;有“像眼块”,方方正正的;有“方胜”,两个菱形连在一起;有“连环”,两个圆形扣在一起;还有“梅花”形、“柳絮”形的。
宝玉想了想,问:“前天你给三姑娘探春打的花样是什么?”
莺儿说:“那是攒心梅花,五个圈圈在一起的。”
宝玉点头说:“就那样好。”说着,便叫袭人把线拿来。
这时,窗外婆子喊道:“姑娘们的饭都准备好了。”
宝玉说:“你们先去吃饭,快吃了来吧。”
袭人笑道:“有客人在这里,我们怎么好意思去呢?”意思是莺儿在这里是客人,麻烦她做事,自己却去吃饭不太好。
莺儿一边理线,一边笑道:“这话从何说起,你们还是快去吃吧。”袭人等人听了,这才离去,留下两个小丫头听候差遣。丫头与丫头之间也有她们的礼貌和规矩。
袭人觉得莺儿是宝钗那边的客人,不好意思让她一个人在这里忙活,而莺儿却觉得袭人太过客气。
宝玉一边看着莺儿打络子,一边闲聊起来,问她:“你十几岁了?”
莺儿手里忙着,嘴里答道:“十六岁了。”
宝玉又问:“你本姓什么?”
莺儿说:“姓黄。”
宝玉笑道:“这个名姓倒真是贴切,果然是个黄莺儿。”
不着痕迹的宝钗
莺儿笑着解释道:“我本来叫金莺,名字是两个字,姑娘觉得拗口,就叫莺儿了,现在大家都这么叫。”
以前人起名字,要押韵、讲平仄,还得考虑发音是不是唇前音、齿前音。
“金”和“莺”都带“n”音,都是齿前音,所以“黄金莺”这个名字其实挺难念的。
宝玉说:“宝姐姐真是疼你,将来她出阁,肯定是你跟去。”以前大家族的小姐出嫁,都要有陪嫁的丫头,女孩子聊起这种事都羞答答的,莺儿抿嘴一笑。
宝玉又笑道:“我常和袭人说,将来不知哪个有福气的能消受你们主子、奴才两个。”
莺儿笑道:“你还不知道我们姑娘有多少世人都没有的好处呢,模样儿还在其次。”
莺儿说,大家都夸宝钗长得美,但这还不是她最出色的地方。
宝玉见莺儿娇俏可爱,说话间笑语盈盈,早已心动不已,更何况她又提起宝钗的种种好处,更是让他情难自禁。宝玉每次看到少女的美好就呆住了,他其实是在单恋那种青春的美。
莺儿本身的美已经让他心动,又听她夸赞宝钗美丽、人品好,更是感动不已。
在宝玉眼里,最美的表情大概就是人在赞美、欣赏别人时的那份纯真与喜悦。
这有点像禅宗里的一个故事。苏东坡和佛印和尚一起参禅,佛印问苏东坡:“你看到什么?”
苏东坡调皮地说:“我看到一坨粪。”
佛印笑了笑,反问苏东坡像什么,苏东坡说他像一尊佛。
苏东坡觉得自己赢了,回家告诉妹妹,妹妹却说:“你输了。
佛家讲究的是你心里有什么,就会看到什么。
你看到粪,说明你心里就是粪;佛印看到你是一尊佛,因为他心中有一尊佛。”
宝玉好奇地问莺儿:“宝姐姐的好处到底在哪里?好姐姐,细细告诉我听。”
莺儿笑着卖了个关子:“我告诉你,你可不许告诉别人。”
宝玉连忙保证:“这个自然的。”正说着,只听外面有人说:“怎么这样静悄悄的!”两人回头看,原来是宝钗来了。
宝钗总是在不经意间出现,让人捉摸不透。
有人认为宝钗是《红楼梦》里心机最深的女孩,我们不必从这个角度看,但宝钗的确对很多事情都很在意。
《红楼梦》看久了,有时候会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她究竟是刚来,还是已经在旁边待了一会儿了?
在后面的故事里,你会看到宝玉睡着了,宝钗在旁边绣花,绣的刚好是一对鸳鸯,这不知道是不是巧合。
宝钗的性格里有一种不着痕迹的要强,这一点在《红楼梦》的考证里也有提及,说她先天从胎里带来一股热毒,要吃“冷香丸”来调治。
“热毒”指的是她对很多事情都太过热衷;而林黛玉则是冷淡的,对人世间的很多东西都抱着可有可无的态度。
当然,这个“热”也可以是热情,但宝钗的“热衷”似乎与众不同,作者在书中多次透露了这样的信息。莺儿刚要讲宝钗的好处,宝钗就出现了。
宝玉忙让宝钗坐下,宝钗坐了,便问莺儿在打什么。
她一边问,一边向莺儿手里瞧去,只见打了半截络子。
宝钗笑道:“这有什么趣儿,倒不如打个络子把玉络上呢。”宝玉有一块生来就含在口中的玉,传说一定要找到有金的人来配。
宝钗有个金锁,也有和尚跟她说,这个金锁将来一定要找有玉的人来结婚,这就是所谓的“金玉良缘”。
宝钗总是有意无意地提到玉,那块玉是她潜意识里非常在意的东西。
宝玉一听,拍手笑道:“倒是姐姐说得是,我竟忘了。只是配个什么颜色才好呢?”玉很难配颜色,因为它本身就自带一种光彩和莹润。
宝钗说:“若用杂色断然使不得,大红又犯了色,黄的又不起眼,黑的又过暗。”她思来想去,最后觉得都不合适。
于是她说:“等我想个法子,把那金线拿来,配着黑珠儿线,一根一根地拈上,打成络子,这才好看。”
黑色与金色是最高贵的搭配,很多西方贵族都钟爱这两种颜色。在十七世纪委拉斯凯兹的画里,西班牙皇室呈现的基本上都是黑色与金色的搭配。宝钗要用黑与金来络住宝玉的那块玉。
宝玉听了,喜出望外,连忙叫袭人来取金线。
这时,袭人端了两碗菜走进来,告诉宝玉:“今儿真奇怪,太太打发人给我送了两碗菜来。”王夫人有意把袭人提拔成宝玉的妾,但又不想明说,便对袭人有些特殊照顾,这两盘菜只是一个开始。
大家都不明白其中的深意,只有宝钗一眼就看穿了。
“宝玉笑道:‘必定是今儿菜多,送来给你们大家吃的。’
袭人道:‘不是,指名给我送来的,还不叫我过去磕头。这可真是奇怪了。’”
大家看看宝钗的反应:“宝钗笑道:‘给你的,就吃去,这有什么猜疑的?’
袭人笑道:‘从来没有的事,叫我不好意思的。’
宝钗抿嘴一笑,说道:‘这就不好意思了?明儿还有比这个更叫你不好意思的呢。’”
从玉上的络子到这些话,足以看出宝钗在宝玉的婚姻大事上一直都很用心。
袭人听了宝钗的话,心中有了些猜疑,但她知道宝钗不是轻嘴薄舌、奚落人的人,便想起了之前王夫人的意思,于是不再多提。
她让宝玉看了菜,说:“洗了手来拿线。”说完,便出去了。
吃过饭,洗了手,进来拿金线与莺儿一起打络子。此时,宝钗早已被薛蟠遣人来请出去了。
这边宝玉正看着打络子,邢夫人那边派了两个丫鬟送了两样果子来给他吃,还问他:“能不能下床?能不能走路了?如果走得动,叫你明天过去散散心。”
宝玉忙答道:“若走得了,必去请太太的安。现在疼得比先前好些了,请太太放心。”
他一边让两个丫鬟坐下,一边又叫秋纹来,把刚才那果子拿一半送给林黛玉去。他时时刻刻都想着黛玉。
秋纹答应了,刚要去送,只听黛玉在院子里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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