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达之一百一十：倒辞之以反意作正意（一）

倒辞是正话反说。或情骂,或嫌忌,因为难于直言,用相反的词语来表现本意和真情。倒辞无讽刺性,大多是褒赞之辞,活泼、幽默,耐人寻味,富有调侃意味。以反意作正意：即所用词语字面属反向意义，实际表达的本意却是正向意义。

（1）我将这钮扣儿松,把缕带儿解;兰麝散幽斋。不良会把人禁害,呔,怎不肯回过脸儿来?(王实甫《西厢记》)【不良意即狠心,与“可憎”同为曲中习见的男女间爱极相詈的反话,“不良会把人禁害”,意即:狠心的,你倒会把人作弄啊!以怨恨的语调表达怜爱的真情,正话反说,把女主人公渴望与情人幽会的急切心情曲折地、不落俗套地描绘出来了。】

（2）“……老罗,原来发明‘文化革命’的不是咱们伟大的领袖,布哈林早就在国际共产主义运动中登记了专利权。至于秃林主义,那最简单不过了,就是搞个人崇拜。”“你(章永璘)呀,”他笑道,“怪不得你老挨整,把你打成反革命一点也不冤!”(张贤亮《男人的一半是女人》)【老罗是小说主人公章永璘的好友。章来罗家,谈话毫无顾忌,所以罗以倒辞形式说出了“把你打成反革命一点也不冤”的话语,既表现出两人别于常人的亲昵关系,又抒发出对章永璘“江山易改,秉性难移”的慨叹,透露出挚友间的深切关怀和委婉的规劝。若用正说,显然达不到上述修辞效果。】

（3）倡导太阳系统的妖魔,离经叛道的哥白尼呀!倡导人猿同祖的畜生,毁宗谤祖的达尔文呀!倡导超人哲学的疯癫,欺神灭像的尼采呀!西北南东去来今,一切学说革命的匪徒们呀!万岁!万岁!万岁!(郭沫若《匪徒颂》)【哥白尼、达尔文、尼采等人对人类文明和进步都作出过许多贡献,他们都曾遭到过守旧势力的围攻,被斥为妖魔、畜生、疯癫等。作者正话反说,引用这些贬义词,展示出上述伟人在探索真理道路上的困苦与艰辛,激情洋溢地赞美了他们勇于开拓,勇于探索,坚持真理的革命精神。】

（4）湘云笑道:“这一句怎么押韵,让我想想。”因起身负手,想了一想,笑道:“够了,幸而想出一个字来,几乎败了。”因联道:“庭烟敛夕棔。秋湍泻石髓。”黛玉听了,不禁也起身叫妙,说:“这促狭鬼!果然留下好的。这会子才说‘棔’字,亏你想得出。”(《红楼梦》第七十六回)【黛玉和湘云二人联诗,既要限字,又要限韵。前文中黛玉曾说湘云的一句是“熟话”,湘云回道:“纵有好的且留在后头。”接着又是十几个回合,此时已是“一步难似一步”,湘云突出奇语选字巧妙,既押韵又恰当,故黛玉连声称赞。“促狭鬼”指会耍心眼,并无贬义,而是对湘云巧于用字的赞叹。】

（5）月娘不防是他大雪里来到,吓了一跳,就要推开往屋里走。被西门庆双关抱住,说道:“我的姐姐,我西门庆死也不晓得你一片好心,都是为我的;一向错见了,丢冷了你的心,到今悔之晚矣!”月娘道:“大雪里你错走了门儿了,敢不是这屋里?我是那不贤良的淫妇,和你有甚情节,那讨为你的来!你平白又来理我怎的!咱两个永世千年休要见面!”(《金瓶梅》第二十一回)【倒辞与反语往往是结合使用的。为表现人物之间的微妙关系或复杂的心理活动,根据不同的情境和表达需要,注意将二者恰当地调配运用,会收到一石双鸟,相辅相成的艺术效果。本文中月娘对西门庆说的一段话中,既有反语,如“大雪里你错走了门儿了,敢不是这屋里?我是那不贤良的淫妇……”又有倒辞,如“咱两个永世千年休要见面!”试将本文与《西厢记》中崔莺莺“不良会把人禁害”的单纯倒辞手法相比较,就不难发现,同是女主人幽怨之词,因其所处的环境、地位不同,人物性格也迥然相异。】

（6）随着“吱咛”一下开门声,堂屋传来一阵小俩口的悄悄话儿:“莲莲,咋不把衣服穿严?夜静了,你没试这股寒气,冻得哥都直打哆嗦哩。”“嘻嘻,冻死你才活该!谁叫你佯晃到这时间才回来?”(岳红《婆媳之间》)【这段对话很精彩。丈夫回来晚了,进门时不免对妻子说几句体贴的话,妻子以倒辞作答,打情骂俏的话语展示出小俩口之间的恩爱与和谐。】

（7）吴淑兰的心,被革命竞赛的热情燃烧着,早已飞向她的队员中去,飞到田野里去了,无论张腊月和她的队员们怎样苦苦劝留,说什么也留不住。最后,张腊月无可奈何地笑骂道:“我现在才认识你,你是个顶坏,顶坏的女人啊!”她们俩人,虽然只相处了一天,可是她们的友情是那么诚挚深厚。……(王汶石《新结识的伙伴》)【文中“顶坏顶坏的女人”是张腊月对吴淑兰既疼爱、又赞美的责骂,属倒辞。揭示了二人由相识到相知的友谊过程及其心理变化,同时表达出张腊月率直、泼辣的性格。】

（8）雕阴寒食足游人,金凤罗衣经麝薰。肠断入城芳草路,淡红香白一群群。(韦庄《鄜州遇寒食城外醉吟诗》)【《马致远·天净沙》中有“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的名句,用“断肠”极尽失意人的悲怆心境,成为千古绝唱。此诗是状写寒食时节郊外游人如织的欢快情景的,却用了“肠断入城芳草路”一语,正话反说,反衬出艳丽的景色和节日的气氛。】

（9）屠户……又转回头来望着女儿说道:“我早上拿了钱来,你那该死行瘟的兄弟还不肯!我说,‘姑老爷今非昔比,少不得有人把银子送上门来给他用,只怕姑老爷不希罕。’今日果不其然!如今拿了银子家去,骂这死砍头短命的奴才!”说了一会,千恩万谢,低着头,笑迷迷的去了。(《儒林外史》第三回)【范进屡试不中,家贫如洗,遭到岳父胡屠户的轻视。如今中举,一步登天,胡屠户即刻换了一副面孔,阿谀逢迎。文中当着女儿(范进之妻)的面责骂儿子是“该死行瘟”的,“死砍头短命的奴才”的话,当然不是真的咒他,不过是做做样子而已。但是却把胡屠户趋利附势的市侩嘴脸活活地刻画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