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爷爷手里接过一家咖啡店 这家咖啡店坐落在老巷子的深处 登门的常常都是些老面孔 点杯最朴素的咖啡 一坐就是一整天 偶尔也有些年轻人打着探店的名号 叽叽喳喳的热闹一番 店内的装修常年不变 木桌子木椅子经过无数人的手 裹上一层厚厚的浆 暗沉的反着光 进门左转面对的第一张桌子下面 歪歪扭扭的刻着个“悦”字 那本是儿时无意的发现 谁知竟阴差阳错的成了我认识的第一个汉字 “悦”这个字也在我脑海里蒙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 后来因为学业关系 离家越来越远 爷爷的咖啡店也一度淡出我的记忆 但每次回到这里 那个“悦”字反而随着岁月的流逝愈加显得扎眼 我用手指感受着它的笔画 直觉告诉我 那是个人名 她是谁?终究是不得而知 这个问题困扰了我很久 严重时甚至思索的整日不宁 到后来我甚至认为这是一个诅咒 要从出生伴我到死亡 直到今年年初爷爷身体日益衰老 连坐在木桌子旁看报都做不到了 某天他躺在病床上 把我唤到跟前 说“孙啊 那咖啡店随你摆弄啦”我喉咙翻滚着 有一万个问题想问 但爷爷好像看透了似的 只是摇摇头 叹口气“人活一世几度痴啊 莫要让执念遮了眼咯”我站在店门口 回想着爷爷说过的话 决定将店面装修一番——我本是这样想的 但心中总觉忐忑 仿佛是为了延缓进程一般 我写了一张告示张贴在门口“本店即将转手 将于五天后重新装修 欢迎新老顾客提供意见”出乎我的意料的是 这几天店里熙熙攘攘来了不少人 甚至有特地从外地跑回来的 而且几乎都年过半百 面容上沾满了风霜 他们都是来跟咖啡店告别的 有说当年逃学来到这里 店主伯伯严厉劝他们回去上学 有说自己偷钱出来买冰激凌 多年以后才发现店主伯伯把钱还给了家里 原本冷清的老店一时间热闹非凡 大家都分享着跟咖啡店的故事 一位上了年纪的妇人拉着我攀谈起来“我那会啊 父母离婚 谁也不愿意抚养我 是伯伯收我当服务员 当了三个月后我跟他说要退学给他当一辈子服务员 等他老了再养他时 伯伯气的直吹胡须 要我赶出去 这里到真是几十年没变啊 有我摔倒留下的印子 还有练字时留下的涂鸦 人生不经意间留下的东西 竟保留了如此之久 当年的伯伯身体可好?真想当面跟他道谢啊” “爷爷…身子一天不如一天了”妇人提出要去看望“爷爷喜欢清静 不去打扰便是最好 您的好意我替爷爷谢过了 只是…”妇人见我语塞 会心一笑“这家咖啡店收留了许多像我们这样调皮捣蛋的人 但我们终究还是长大了 慢慢的不再依赖它了 你就按自己的想法装修吧 尽量年轻时髦一点 新时代也有需要它的孩子”我默不作声 就这样送走了一批又一批人 但“悦”字的主人还未出现 我心中期待的火苗日渐暗淡下去

第五天到了 我早早的来到店门口 撕下告示 坐在前台 装修的方案已经想好了 准备工作都已做好 只等一声令下 正思索着 门被重重的推开 一名中年男子气喘吁吁的进来“你好先生 要喝点什么吗”我询问着 虽然他显然不是来喝咖啡的 他没有回答我 只是兀自向左走 他走的很慢 配合着大喘气 额上不知是紧张还是累的 密密麻麻的出了一层汗 我心中的火被重新点燃 期待着 他一步步走到面对的第一张桌子前 稳稳坐下 然后用手往桌底下摸去 那正是“悦”字所在的地方 我想 就是他了 男子确认过后 瞬间松了口气 我表面仍是宁静 只顾自己看报 过了片刻男人向我走来“你好 听说店内近期准备装修?”“是的 不出意外的话 就是今天下午了”“能否…帮我保留一下那张桌子?”“若是有特别原因的话 倒也不是不行 只是独留那一张在这 会显得比较突兀”男子听完 果然显得焦虑起来 前后搓着手 嗫嚅着“倒也不是特别原因 只是个不情之请 希望您一定帮我”我没有作声 做出请的动作 男人会意 坐在了那张桌子上望着窗外思索着什么 我泡了两杯咖啡 坐在了另一边“谢谢”他恢复了镇定 开口道

“那年我十六岁 距离现在已经过了四十年了 在说这些之前 我想问一下您 您有没有做过什么随意的事情 结果反而出乎意料的贯穿了整个人生的事情?”“有的”他想不到 正是那个“悦”字困扰我到现在“那真是太好了 您能理解的话就再好不过了 我永远忘不了那个晚上 我用卑劣的手段把她骗到手”“怎样卑劣的手段?”男子望向天花板 陷入了回忆中“我那会是知道她喜欢我的 但由于心里没底 我故意冷落了她 直到她伤心的哭了 我感觉胜券在握 才趁机表了白”“这好像也不怎么卑劣 只是对于初中生来说 确实显得有些手段过于高明了”“是啊”男人苦涩的笑了笑“现在看来好像不算什么 但我心里始终过意不去 现在想想后面的种种矛盾 以至于分手 都是因为我这样的缺乏安全感 我总是故意惹她生气 想看她为我着急 想看她安慰我 制造不必要的麻烦 这全都怪我如此的不成熟”“那这跟悦字有什么关系?”“我跟她经常来这家咖啡店约会 这悦字不过是我跟她某天调皮刻下的罢了 她始终劝我说店主伯伯看了会不高兴的 可我那会总想着逞英雄 为她在这里刻下了一个字 啊对了 那天点的饮料是 一杯蓝朋友和一杯吕朋友 分手后我习惯性的又来到了这里 摸着这个字 恍然间明白自己好像随意间做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我将被永远困在那一天 那个明媚的午后 耐心温柔的她和稚气卑劣的我 我将再也无法忘记”我怔怔的盯着他 突然想起了一件事“那您现在…?”“还是未婚 谈过几次女朋友 脑海里却始终挥之不去 就独自一人到现在了”他轻描淡写的说了自己的四十年“那她…”“我没有她的消息了 是否结婚 是否有孩子 一概不知 上次见她是20岁 匆匆聊了几句 那会我就明白了 时机还未到”“万一不会再有那一天了?”“会有的 我会一直等到最后一秒 直到死亡为这漫长的时间苦旅画上句号 而若是下一瞬就是死亡 我也来不及产生任何遗憾与不甘”男人的眼眸里只有宁静 异于常人的宁静 那是他四十年前背负的所有罪孽

男子走了 再没有留下什么话 我独自经营着这家店 依旧是原来的风格 木制桌椅暗沉的反射出岁月的光辉 斑驳的痕迹诉说着往昔的种种 我在等 等哪天风铃叮叮当的响起来 走进一男一女两个头发花白的老人 滑稽的点一杯蓝朋友和吕朋友

人活一世几度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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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玉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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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TechF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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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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